“大姑娘，姑娘！”
林府以靜為禮，當家太太又在病中，這時敢在絳黛面前大呼小叫的除了鎖青再沒有第二人。
“進來。”
絳玉黛玉都知道預(yù)料之中的事情來了，對視一眼后帶著含翠從露臺進了內(nèi)室，坐下靜等著鎖青說來。
含翠看鎖青冒冒失失的模樣倒有心罵她兩句，可兩位姑娘不開口，也只能豎眉瞪她一眼。
“大姑娘，姑娘，白日來的璉二爺被人打了！”
快步進來先告了個罪，鎖青朝含翠那邊笑了笑，然后才焦急地說道。
她與含翠不同，沒跟絳玉接待過賈璉，在她眼里那也是家里的表少爺，被人打了可不是小事。
當然黛玉只瞧了一眼就能看出，鎖青現(xiàn)在的慌亂絕不完全是出于本心，這丫頭機靈著呢，哪有那么容易就慌了手腳。
不過既然姐姐在身邊，她就沒必要操心太多，扔在整理收束自己的那張拙琴，樂得清閑。
“別著急，先緩口氣兒?！?p> 絳玉捧著手爐，清目如平湖，看不到一點波動，擺手之間鎖青的氣息就平復(fù)了下來。
黛玉靜靜看著，她一直以為姐姐令人心神寧靜是使用了什么仙法，如今入道后，卻發(fā)現(xiàn)那僅僅是自身氣質(zhì)使然，無聲無息間能做到這點殊為不易。
“說罷，怎么回事兒？”
見鎖青慢慢平復(fù)下來，黛玉似乎也不想管，絳玉盡管心里清楚，也只能自己來詢問。
“是，剛璉二爺跟前的小廝跑來咱家，說在臨仙閣讓人打了，聽著還挺嚴重的，底下人正鬧著要報官呢?！?p> 語言快速恢復(fù)了條理，鎖青繼續(xù)說道：“張管事幫著那邊安頓好，正找醫(yī)尋藥，派的人跟璉二爺小廝前后腳回來的。聽說撞上的是位貴人，他也不敢作主，讓我問兩位姑娘要個章程?！?p> 聽到自己的爹也被卷進去，含翠眼神動了動，又想起剛才兩位姑娘的話，心中暗暗感激，如果不是事先絳玉說的那句話，她此時還不知道急成什么樣子。
“這事兒咱家都誰知道？”
意料之中的事情，自然不會讓絳玉驚訝什么，此時依然平靜地問著。
“我正在算賬，文姨娘叫我來的，聽說璉二爺?shù)男P在前門鬧出的動靜不小，咱家的門子仆役恐怕也聽了幾嘴。”
鎖青頭腦靈活，猜到絳玉黛玉可能會問這個，過來之前就向文姨娘打聽清楚了，而先前的焦急，也有幾分給姑娘們表演的意思。
畢竟賈璉就算是表少爺，她也一面都沒見過，愛屋及烏這個詞，可從來不在鎖青的字典里。
“你去回文姨娘，讓她托個人告訴張管事，不必插手太多。要報官也好，報復(fù)也好都隨他們?nèi)?，我們不要參與就可?！?p> 這話說的冷清得很，絳玉也是沒辦法。
如果此事除了當事人之外沒人知道，她或許可以給一些建議，甚至私下把云竹的身份告知賈璉他們，但既然鬧出了動靜，文姨娘和家里的下人都有看到，她就不方便再插手了。
否則焦點轉(zhuǎn)移到她這邊，不管于內(nèi)還是于外，很多事情她都無法解釋。
只能希望賈璉那邊的人眼神能放亮些，把沖突控制在一定范圍以內(nèi)，從臨仙閣里云竹指使下手的狠辣程度來看，別說是在揚州這種地方，就算在都中賈府也保不住賈璉。
黛玉不知賈璉最后被打成了什么樣，但冒犯皇家公主絕對不是他能頂住的。賈府縱然算是富貴人家，此時元春還未得妃位，僅僅靠著先寧國公與兩代先榮國公留下的香火，在皇家眼中到底能有多大面子實在難說。
而且先前鏡花術(shù)上她看到的畫面，這事也不能完全怪賈璉，是對方先動的手，勉強也算無妄之災(zāi)。
她沒看到賈璉后來曾出言調(diào)戲云竹，心有不忍便出言道：“姐姐，璉二哥此行畢竟是來探望母親，出了事我們?nèi)鍪植还苁遣皇遣惶?？?p> 鎖青下意識地跟著點點頭，她也這樣覺得，所以聽了絳玉的指示才沒立刻出去。
“快去罷，你就這樣回，再帶句話給含翠她娘，讓她放心?！?p> 絳玉這次沒依著妹妹，反倒把話強行截住，鎖青見大姑娘態(tài)度難得如此堅決，也毫不猶豫地應(yīng)下，轉(zhuǎn)身往文姨娘那邊去了。
“姐姐，你就這樣放任事情鬧大么？”
黛玉面色微慍，她不是很在乎賈璉怎么樣，但那是母親娘家侄兒，這種事一旦處理不好，落戶在揚州的林家脫不了干系，她不相信姐姐想不到這個。
“就算你不喜歡那人，也不必把咱家拖進去啊?！?p> 絳玉離家一年間，黛玉監(jiān)理家中事務(wù)，從前那個在姐姐身后諸事不問的小姑娘慢慢發(fā)生了轉(zhuǎn)變，開始能夠自己控制一些事情。
再加上入道之后精力逐漸旺盛，即便此時她本意不打算過問，也難免多說了一句。
這是好的，絳玉本就不打算把妹妹養(yǎng)成不食人間煙火的性子。
因此即便聽出黛玉話語中帶著抱怨，她還是笑著說道：“在你心里我原來是那樣的人，這形象可真是不光彩?！?p> “姐姐！”
黛玉臉色微微飛紅，不是害羞，是真有點生氣，對絳玉這時還在玩笑甚為不滿。
“好了，放心罷，你璉二哥沒那么蠢，官也不是他想報就能報的?！?p> 一不留神沒把握住尺度，把妹妹逗得生氣了，絳玉自作自受，只能賠笑找補：“且不說張管事都知道撞上了貴人，賈璉養(yǎng)好傷但凡打聽一下，也知道那人惹不起?！?p> “假如他不知道打聽呢？”
黛玉氣哼哼地問道，絲毫沒有意識到這話等于說賈璉是個傻子。
“即便這樣，也不是一日兩日就能有結(jié)果的?！?p> 絳玉牽過妹妹的手，慢慢說道：“妹妹可知什么叫作‘報官無門’？我離家這段時日，因緣巧合下倒見了那么幾場官司。依我看，恐怕賈璉養(yǎng)好傷之前，此事都很難有后文呢?！?p> “為何？”
細看絳玉的神情，黛玉知道姐姐沒騙她，只是一輩子受困于深閨的黛玉，對外面的世界知之甚少，畢竟書本上看來的東西，并不十足可信。
一旁含翠更是懵懂，她完全不知事情始末，試圖分辨姑娘們話中含義未果后，就去為絳黛準備茶點了。
至于扔在外尋醫(yī)問藥的她老子，姑娘說沒問題，那就用不著擔心。
這是含翠跟絳玉這么久，培養(yǎng)出的只屬于她自己的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