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真的找到我的家人了?”
絳玉從姑蘇回揚州一心趕路,倒比她去時快上很多,此時已經在家中,叫來英蓮告訴了她這個好消息。
“應該錯不了,你本姓甄,閶門人士,你父好像出家云游去了,你母在她娘家……嗯,過得也不大好,只是我沒法把她帶來。”
絳玉也有些無可奈何,說來這事還有賴于十里街的那個牙子,其人在畏懼之下,幾天內就把絳玉交代的事情辦了個妥當,絳玉見他行事利落快捷,本地又深有人脈,索性把調查英蓮父母親族的事一并塞給了他。
沒想到短短幾天,居然真被那人查出了結果,絳玉找去英蓮外祖父家時,她在姑蘇也不過停留了半月不到。
然而她自己無法透露身份,雖然確定甄封氏就是英蓮的母親,也不好說得太過詳細,因此對方只是半信半疑,不過對絳玉來說,找到人就足夠了。
“過段日子你娘應該會來看你,你就在府里等著?!?p> 英蓮還在為找到親人而喜悅,聽到絳玉這樣安排顯得有些意外:“含翠和鎖青都跟二姑娘去了,公子上京也不帶我,身邊誰來服侍呢?”
“你來之前我就南行北走,何曾要人服侍了?”
絳玉笑道:“況且我受人所托,須盡快趕往都中,最多十日路程,你怎么可能跟得上呢?”
“公子也不跟老爺同去?”
聽到這個問題,絳玉笑容淡了下來,清瞳中憂色一閃而過。
“我倒是想呢?!?p> ……
“既然已有進展,那就快些動身罷?!?p> 被黛玉牽掛著的父親和長姐,此時正在林府前書房中進行著辭別。
只是見老父頭發(fā)花白,病體未愈,仍然強撐著處理公務,絳玉仍有些不忍離去。
“絳兒,你自小就極有主意,怎么這時反倒躊躇不決?”
林如海對女兒說道:“為父不過是小恙,不用你侍湯奉藥,事有輕重緩急,管好你娘才是正經?!?p> “可是……”
絳玉突然想到前世,黛玉棄父離家時,也是她在林如海生前見的最后一面,不知妹妹扶著父親的靈柩回鄉(xiāng)的時候,心中是否有過悔恨呢?
沉靜的大女兒難得糾結的模樣,讓林如海笑了出來,所謂行百里者半九十,他深知馬上就要脫離揚州的這時候是最危險的,或許正是因為這一雙女兒的存在,才能讓他堅決地斗爭下去,不管是與朝堂,還是與病魔。
“為父年初已經托人在神京置了一處院落,離榮國府不遠,仆婦俱全,你進京之后且投往那里,再以書信請你外祖母派人去接。”
由此就可以看出女兒身的不便之處,如果絳玉是男兒,大可以直接找去榮國府與妹妹相會,但一個十幾歲的小女孩獨自過去卻十分不妥,所幸林如海早有安排,讓大女兒落腳榮國府不至于落人口實。
“……女兒和母親妹妹真的要在榮國府常住下去么?”
雖然這是絳黛入世之本,但絳玉這些日子里思前想后,她們在賈府里住著,總怕會連累到林如海。
“為什么這樣問?”
林如海有些意外地看了女兒一眼。
“父親容稟,外祖母家大姐姐年初加封賢德妃,可本朝自立國以來,妃號俱是單字,雙字妃這還是頭一位,女兒想這其中會不會有什么麻煩?”
“……難為你能想到這里?!?p> 本以為大女兒出塵之人,對朝事應該不怎么敏感,但既然絳玉問出來,作父親的也愿意為女兒解答。
“事出反常必有妖,賈妃的封號和慶典都與其他貴妃大不相同,這絕不是什么隆恩,看他短暫的紅火過后,你外祖家就會勢如懸絲、危如累卵?!?p> “那母親和妹妹?”
絳玉頓時有些著急,送黛玉去一看真幻確實是她本意,但是也不能看著賈敏和黛玉進入火坑而不管,看過那本書的都知道,無論結局如何,賈府最終都會是一個悲劇。
“此事為父幫不上忙,但你也不必擔心母妹?!?p> 林如海嘆道:“年前八公主親自來咱們家,說為父遠離中樞必然遭讒,話語中頗多警告,并讓我盡快送妻小上京,我照辦之后,今年圣上屢有賞賜,想來圣意如此。絳兒,你明白了么?”
絳玉想了想后道:“所以我們必須在都中,具體在都中哪里卻并不重要對么?”
而后她的語氣又帶上了些不滿:“這豈不就是送質?”
“食君之祿,當忠君之事。”
林如??粗笈畠?,再次惋惜她們怎么就不是男兒身:“不知多少人哪怕送質,也得不到君父的信任,我又有什么怨氣呢?”
林如海飽讀詩書,自然以忠孝節(jié)義為本,這種事情絳玉是勸不得的,但至少父親能夠保證自家不受賈府牽連,她總算也能有些許安心。
見女兒的臉色和緩下來,林如海知道她已經想通了,于是最后吩咐道:“好好照顧你娘?!?p> “是,父親保重?!?p> 絳玉主意已定也不拖延,向父親一拜后,轉身而去。
……
榮寧二府雖各處破土施工,后來大觀園的崇麗模樣卻還未見得,賈政本煩于俗務,只欲在家高臥,可如今寶玉摻和進去,他也就免不得稍微看管著些了。
要說寶玉在應下黛玉的提議時,真沒想到事情會如此繁瑣,他僅僅是在山子野的規(guī)劃下監(jiān)修其中的一處園子,并略微改改布置,但真的上手之后才發(fā)現遠沒有看上去那樣簡單。
園子里的大小事務錯綜復雜,按下一個浮起一串,因為寶玉的身份在那里,幾乎每一樣都要問他。
這些天寶玉從睜眼開始就有小廝和管事等待匯報,入夜后還要跟賈政溝通,接受老爹的考問,寶玉是個容易移情易性的人,這樣堅持了一個月左右,他感覺自己已經差不多到了極限。
受影響的不僅僅是他,賈母那里少了個承歡膝下的孫兒都覺得有些不適應,只是寶玉當初態(tài)度極為堅定,老太太有心阻止他還怕他再摔那命根子,于是事情就這樣僵持下來。
寶玉有心抽身又沒臺階,祖母親娘想他收手又沒法勸,王熙鳳看著心急又不敢插話,黛玉享受著清閑又擔心出什么意外,榮國府這一個月來,就在這樣詭異的平衡中度過。
如果不是正好趕上絳玉進京,這種氣氛還不知要持續(xù)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