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母瞧見容母帶來的成箱成箱的厚禮，嗔怒道：“你也忒客氣了，還備這么重禮作甚！”
“淑丫頭是我看著長大的，就如我自家孩子般，她出嫁我自然得給她添份妝，再說，嘉丫頭這不還未出閣呢，你著急些甚么！”容母打趣。
陸母忍不住捂著帕子笑，“你這嘴喲！”
兩人自小相識，性子又相投，平素里也是取鬧慣了的。
嘉月是閨閣在室女，婚姻大事是不好過問的，只覺臉上一熱，不好意思地低著頭乖乖坐在一旁。
“許的哪戶人家，快同我說說?！?p> 陸母撫掌笑道：“已談定婚配明家二公子明郁，他家乃是書香仕宦大家，累世官宦，可當(dāng)真是一門清貴。那明二公子是兩榜進(jìn)士出身，性格方正，人品才學(xué)也好?！毕肓讼?，又嘆了口氣，“不過因著是門第顯赫的人家兒，人多規(guī)矩也多，主子奴才的脾氣只怕也大，難免事雜些?！?p> 想來當(dāng)娘的都是如此，只怕嫁低了受委屈，又怕嫁得高了將來受氣。
容母打量著陸母的神色，便知她心中所想，不免笑勸道：“即是書香世家自也是知禮明儀，有章法、有條理的，斷不會做出些丟了臉面的事，淑丫頭自小溫良恭謹(jǐn)，那許家豈會不喜？你瞧瞧，這可不是大好的姻緣麼？”
陸母聽了這話，大覺有理，也慢慢放下心來，面帶笑容著說：“你只顧著說些好話哄我！”
側(cè)頭看了嘉月一眼，想了想，又說：“近日剛巧得了西州的蜜瓜，在這天兒也算個(gè)稀罕物，甜的黏掉牙，想是嘉兒喜歡，我一會差人送去淑然房里，你們好嘗嘗鮮?！?p> 容母有些興味的挑了挑眉，徐徐緩緩道：“那你便去罷。”
嘉月起身開口應(yīng)是，福身退下了。
見嘉月出了屋，陸母調(diào)轉(zhuǎn)話頭對容母說道：“嘉兒再有幾個(gè)月就要及笄了，也該相看人家了，你可得心里有個(gè)主意，多留意京城內(nèi)品性人才出色的公子少爺！”
容母聞聽此言，所有所思的點(diǎn)了點(diǎn)頭：“說來……前陣子張家夫人倒給我說了一戶人家。”
“張家夫人性情爽利，又素來喜歡替人牽線做媒——快同我說說是哪門哪戶，可是個(gè)四角齊全的主？”
“是謝家的五公子，說是個(gè)秉性正直的，現(xiàn)任五城兵馬司分副指揮使?！?p> 陸母一下一下?lián)苤枭w，思忖著說：“這門第倒是配得上，只是謝家是武官世家，行事難免粗陋些，若嘉兒過去，怕是要受苦呀！況且，我朝自來便是重文輕武，謝家又無實(shí)權(quán)，說到底清流文官終歸是比那些武將高出一等的……”
“我也是這么想的?！比菽该獠坏瞄L嘆一聲，神色頗有些猶豫。
陸母見了這模樣，笑著接口道：“婚姻乃結(jié)兩姓之好，自然要百般慎重，有幾家是一說即準(zhǔn)的呢？你且放心罷，京城里世家仕宦公子這么多，還怕找不出個(gè)四角齊全的人物？”
兩人呵呵一笑，有一句沒一句的說了許多的私房話。
逶迤行至麗景軒西暖閣時(shí)，淑然正坐在炕榻上拿著繃子繡花，上面是一副繡了一半的‘碧水鴛鴦戲荷葉’。丫鬟們頗有眼色，知道兩人要說些體己話，擺了幾樣細(xì)巧果茶后都去了外間伺候。
嘉月故作認(rèn)真地左右打量了淑然的面頰，點(diǎn)了點(diǎn)頭笑說：“怪道說人逢喜事精神爽，眼見姐姐神采奕奕，精神百倍，連面色都紅潤了不少呢！”
“妮子越發(fā)刁滑，竟消遣到我頭上來了！”淑然臉上飛紅，笑嗔著瞪了她一眼，又說道：“外頭天冷，快喝口茶暖暖身子。”
嘉月嘗了幾口，茶湯下肚身子暖了幾分，滿足地嘆息：“這茶清香溫厚，很是不錯(cuò)?！?p> “這是從云南來的白茶，就曉得你會喜歡，我特意留下了最好的。”
“知道姐姐總惦記著我。”嘉月嬌俏一笑。
“你這嘴越發(fā)招人喜歡了！”淑然微微挑眉，又問道：“前段日子只聽聞你風(fēng)寒病著，身子可大愈了？”
“不過咳嗽了兩聲，早好了！原是天氣太冷不想出門，躲懶罷了?！?p> “如此我便放心了，你素來身子弱，害我白白擔(dān)心了好幾日?！闭f著，又順手把暖手的小手爐塞她手里。
嘉月心里感動(dòng)，“多謝姐姐掛念。”
淑然眼風(fēng)微轉(zhuǎn)，略思詳了下，半含了笑試探著問：“近日里辰王府出了件事，京城不少官宦女眷都在私下議論，說是……”
嘉月默然頷首，心想是辰王抬了位侍妾進(jìn)府之事吧？
淑然目光在她面上一掃，微微停了一下，接著說：“說是辰王爺下令杖責(zé)了蘇六小姐的丫鬟——因不好沖撞了喜事，是當(dāng)即綁回了辰王府行罰的?！?p> 嘉月心中陡得一震，緊了緊手中的手爐，“是……是什么時(shí)候的事？”
“應(yīng)是張家夫人為孫兒擺滿月酒那日?！?p> 嘉月一時(shí)怔怔出神。
淑然見她神色驚異，便放慢了速度，徐徐說：“此事一出，蘇家大人連夜帶著蘇六小姐登門賠罪，事后又親自從族中嫡支里挑選了位女子引薦——蘇家想把女兒嫁進(jìn)王府的心思誰人不知？莫說蘇家，朝中不少權(quán)爵貴胄人家也動(dòng)過這心思的，此次事起，不知道多少人暗地里拍手稱愿呢?！?p> 嘉月從方才的恍惚中轉(zhuǎn)回神，勉強(qiáng)笑道：“王爺身份高貴、地位顯赫，哪個(gè)不趨之若鶩呢?！?p> 淑然自是聽懂了，眉頭微微顰著：“你能這么想，也是很好。到底是宗室親王，各路花草都不少的，便是受了委屈，誰又能如何？”
她自小把嘉月當(dāng)妹妹疼惜，如今更不忍她悲郁神傷，上前握住嘉月的手柔聲說：“對自個(gè)的終生，你如今可有什么打算？”
嘉月側(cè)頭看她，默了好一會子，搖了搖頭。
“禮法森嚴(yán)，且對女兒家求全苛責(zé)，即有了心思也白有，又何必自苦呢？”淑然頓了頓，又長嘆了口氣，“妹妹是個(gè)聰明人，無所謂為難自己。你若無甚打算，也是不怕的，想是你的婚事嬸嬸心里早有主意了?！?p> 嘉月微笑著注目著她道：“姐姐放心，我定不會失了輕重?！?p> 見嘉月神情堅(jiān)定，便知道她有了主意，淑然眉宇間的輕蹙漸漸舒展開來，點(diǎn)了點(diǎn)頭道：“你既明白，從此后我也算擱下一樁心事?！?p> 珠串簾子輕響，淑然的丫鬟白苓端著茶盤進(jìn)來，小碟里盛著新鮮淋漓的蜜瓜，“小姐，二小姐，且嘗嘗看?！?p> “快端過來！瞧瞧，倒是托了妹妹的福才能在寒冬天吃到這樣稀罕的蜜瓜呢?！?p> 嘉月插了一片塞進(jìn)嘴里，嘴巴鼓鼓道：“自然是嬸嬸疼我?！?p> “自然是！”淑然微微挑眉，仰了仰脖子。
嘉月心里偷笑，咽下蜜瓜，又插起一塊送到淑然嘴邊，討好道：“姐姐快嘗嘗，這蜜瓜又清涼又甜呢！”
淑然無可奈何的笑瞪了她一眼。
陸母留兩人用了午飯，林氏站著給婆婆立規(guī)矩、伺候用飯。膳間容母同陸母講到沈氏有孕之喜，因未坐滿三月不便宣揚(yáng)。
“這可是大喜事兒！”陸母自是明白這份心思的，說著便命人去自己梳妝奩盒里找那塊白玉鎖來。那羊脂玉油潤無瑕，成色極好，容母一瞧便知道是她自個(gè)嫁妝私房里的東西，立刻連聲道辭。
陸母不依，“再好也不過是塊玉鎖，算是提前給孩子的見面禮，也好沾沾這喜氣?！币幻嬲f，一面笑著看了林氏一眼。
如此一說，容母倒也不好推拒了，只一臉慈愛的瞅著林氏笑，微微的點(diǎn)點(diǎn)頭兒。林氏在兩位長輩的殷殷注視下臉蛋上飛霞一片，羞澀難抑低下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