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畫中人

　　嘉月思索了會，低聲說：“劉玉珠不僅僅是劉玉珠，背后是整個劉家和昌平伯府，但他以后要承受的，也是屬于兩家的雷霆怒火?！?p>　　“你很聰明?！崩畛袧晌⑿χf：“不過事關(guān)家族前程，即便劉家和昌平伯府再不情愿心中肯定有一番計較，到時也不得不幫著把事情按下來。”

　　嘉月倒聽的脊背生涼，神色黯下了：“不過身為男兒身，若總是靠著妻子娘家的勢力才能升官發(fā)財，終究也沒什么意思?！?p>　　外頭看似花團(tuán)錦簇，實(shí)則危如累卵，要想尊榮富貴，就得時時處處都在防備著顛危簸蕩。

　　她總有這許多稀奇古怪的見解。李承澤唇角平靜地牽起冷然的弧度，“家族之間，無非利益二字?！庇粥嵵亓松裆聪蛩?，沉聲道：”你不用怕，如今你是嫁給我?！?p>　　那眸子幽深漆黑，嘉月怔怔看了好一會兒，才倏然反應(yīng)過來。

　　李承澤道：“你猜出來了？”

　　嘉月心頭頓時紛亂迭雜，又怕是自己會錯了意，只不自覺的怔怔瞧著他。

　　李承澤看著她一雙盈出水一樣的秋水剪瞳，恍然想起那一日小廝來稟，說是近日容家與謝家來往甚密，似乎兩家在相看婚事，聞聽此言，他平地里生出了一股惱意來，當(dāng)場撂下了茶盞。徐允章見了，在旁意有所指道：“既然如此，你何不就將她留下，長長久久地伴在你身邊最好?！?p>　　他記得當(dāng)時心中想的是，若是如此，倒也很好。

　　這邊嘉月猶豫了半響，終于開口道：“王爺……王爺知道謝子桓登門的事？”

　　他回過神，語氣清淡：“知道?！?p>　　嘉月匪夷所思：“王爺怎么會知道！”

　　李承澤想了想，然而也難以說出自己其實(shí)早起了心思的真相，只得另說道：“我知道京中家族間的異動，自然看得出他的那些動作，再加上他頻頻登門容家，心思已昭然若揭。”

　　嘉月一時怔怔，心思千轉(zhuǎn)百回。李承澤盯了她一瞬，抬手在她額頭上彈了一記爆栗，嘉月啊了一聲回過神來，忙捂著額頭，“王、王爺干嘛打我？很疼的……”

　　他噗嗤一笑，擺擺手道：“夜涼了，趕緊回屋去罷。”

　　嘉月一時順口：“那王爺呢？”

　　李承澤抬眼望她，微微挑眉，唇邊卻有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嘉月似乎就想到了什么，雙頰霎時浮上兩朵紅云，正手足無措之際，門外傳來采苓低低的聲音：“王爺，王妃，糕點(diǎn)好了?！彼D時松了口氣。

　　李承澤面皮上浮著明顯的笑意，“進(jìn)來?！?p>　　嘉月將采苓端來的糕點(diǎn)一一擺好，見案上燭火微暗，又執(zhí)起桌上的挑子輕輕挑了挑，重又籠上。臨走前，她看一眼桌上堆積的公冊，溫言道：“朝政雖忙，王爺也該注意著身子?！?p>　　李承澤微微一笑：“知曉了。”

　　嘉月轉(zhuǎn)身出門，只見向來緊閉的內(nèi)室門今日卻未關(guān)緊，嘉月不著痕跡地往里掃了一眼，窺見正中長案上掛著一副畫像，畫中女子云髻峨峨，柔情綽態(tài)，眉目間與蘇芷嫣依稀有三分相似。

　　嘉月心中微微一刺，兩人相擁的畫面仿佛又在眼前閃過，臉上冷一陣，又燙一陣，她不敢再細(xì)看，眼中瑩然有淚。

　　外頭候著的采苓見主子緩步出來，神情悲戚，目中猶有淚痕，心里不禁一驚，忙上前問：“小姐，這是怎么了？”

　　嘉月才醒過神來，迷迷茫茫的朝她一笑，心中絲絲哀戚。

　　她輕嘆一聲：“回屋罷。”

　　回了棲梧居，采苓替她松了發(fā)髻，卸了釵環(huán)胭脂。

　　“奴婢打水來，您洗把臉，安置了吧?！奔卧隆斑怼绷艘宦?，采苓遲疑了一下，還是問了：“小姐是與王爺鬧別扭了？”

　　嘉月沒有回答，只反問：“你說，若愿意日日瞧著一個人的畫像，那得有多喜歡？”

　　采苓心里一跳，內(nèi)心也有了幾分猜測，但是卻不敢說出來，只是低下頭道：“奴婢不知?！毕肓讼耄值溃骸靶〗悴灰嘞?，王爺待您還是很好的。”

　　嘉月笑了，她的笑容薄如浮云。

　　“那若是到時候，王爺真想要了什么人呢？”

　　采苓默然片刻，道：“小姐終歸是原配正妻，宗室王妃?！?p>　　嘉月靜了靜，“你說得對?！彼壑形⑻N(yùn)了淚意，“母親說過，若管不住別人的心，那自己得把自己的心給守住了?！?p>　　……

　　天堪微亮，王府眾人便忙碌起來，搬搬抬抬洗洗刷刷，嘉月?lián)Q過一身月白底子櫻花紋樣寶藍(lán)滾邊緞面對襟長襖，用過了早飯，接過采萍端過來的茶，呷了一口。

　　外頭丫鬟通報：“蘇姨娘，云姨娘來請安了。”

　　玉枝領(lǐng)著兩人進(jìn)來，蘇氏眼下微黑，顯見是沒睡好，蘇氏照舊一副溫婉孱弱的模樣。兩人上前給嘉月屈膝行禮，“王妃安好?！奔卧沦n了座，又命丫頭上滾滾的茶來。

　　“雖開了春，倒春寒也厲害，辛苦兩位姨娘了?！?p>　　云氏端坐下，斂了眉眼回得極是妥帖：“這是奴婢的本分?！边@話一說，蘇氏肩頭一僵，倏然抿唇，眼底閃過一抹兇光，卻被她飛快地掩了下去。

　　“說起來，奴婢也該為王妃分擔(dān)一些的，奈何我這破敗的身子……讓王妃勞心勞力了。”云氏溫言道。

　　嘉月微微一笑：“云姨娘放寬心，養(yǎng)好身子才是正經(jīng)。”

　　蘇氏忽然輕快的笑起來：“說起來，前幾日家中母親還同我提起，本家的四哥哥和六姐姐也到了該婚配的時候了，說要為他們尋摸一門適合的親事。”

　　嘉月面色微變，只聽得蘇氏繼續(xù)道：“以我蘇家的身份，以芷嫣姐姐與王爺?shù)那檎x，做個側(cè)妃也是夠得，王妃，您說呢？”

　　嘉月胸口一陣憤惱翻騰，抬眼往下掃了她一眼，蘇氏看她的目光頗露得意之色。這樁樁件件一出接一出的上演，叫她越發(fā)煩躁不耐，既然無法周全所有，那就只能周全自己了。

　　“此事自有王爺拿主意?！彼曋K氏，雙眸深邃如碧潭秋水，“不過蘇姨娘這番話，倒是讓我想起另一樁事來，今日趁著大家都在，便說了罷！前兩日聽王爺提及宮中太后娘娘的身子不太安康，王爺侍奉太后勤謹(jǐn)，王府眾人自當(dāng)與王爺一心?！鳖D了頓，掃了她們面上一眼，又繼續(xù)道：“聽聞太后一直潛心禮佛，為表孝心，你們往后每日抄一篇經(jīng)書祈福，每月初一、十五再送到廟里供奉，也好保佑太后娘娘鳳體康健，福澤萬年?！?p>　　聽了這話，蘇氏哪還不知道她的算盤，只是這一番理由冠冕堂皇，架著孝道的名義，大帽子扣下來，實(shí)在沒有話反駁。

　　“即是禮佛抄經(jīng)，便要不沾葷腥，茹素吃齋，我想著，明兒吩咐下人在正院后頭的偏房里收拾一間佛堂出來……”

　　蘇氏心頭微驚，勉強(qiáng)笑道：“茹素抄經(jīng)又不是要真的出家修行，何必要現(xiàn)收拾佛堂這么麻煩?！?p>　　云氏面色不變，含蓄溫言道：“蘇姐姐說的是，王妃料理府中事務(wù)已是費(fèi)心，怎能再這番操勞。況且抄經(jīng)祈福貴在誠心，不論在何處，我等為太后娘娘祈福的心是不變的?！币娫剖先绱酥樽R趣，蘇氏心中一喜，忙開口附和。

　　見此，嘉月微笑了下，“那便如此罷。也坐了多時了，回去罷?！?p>　　兩人福禮告退，出了屋子，蘇氏氣沖沖地走了，云氏扶著柳絮的手緩緩走出院子，嘴角抿起一絲笑來，似是自言自語：“我小瞧她了，果然是個聰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