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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青歲月之赤腳獸醫(yī)

第五十八節(jié)牛郎中的秋檢

知青歲月之赤腳獸醫(yī) 心行健 4956 2021-02-07 11:01:27

  防治疫病——立秋已過,處暑一到,一年一度秋季給全公社各大隊,所有生產小隊現(xiàn)存欄耕牛數(shù)量普查工作就要開始了。陳站長通知我:這幾天跟著顧醫(yī)生,有一項重要工作要做。該項工作工作量大,對體力要求高。顧醫(yī)生上了年紀,你幫幫他。

  顧醫(yī)生的工作分二個階段。第一階段就是從明天開始對全公社各大隊、所有生產隊的牛舍進行實地踏勘,檢查大小耕牛頭數(shù),并當場登記數(shù)量。第二階段工作就是等豐倉縣獸醫(yī)站下?lián)艿囊呙绲秸竞?,為了保證疫苗安全有效,必須盡快為耕牛把疫苗注射完畢,又得再次在全公社所有生產隊的牛舍走一次。

  陳站長讓我今天就不要隨他們出診了,等一會兒,張醫(yī)生會從藥房把去年各生產隊注射炭疽疫苗的底冊拿過來,按去年的底冊格式重新制作一份。大隊、生產隊名稱不變,留著耕牛頭數(shù)空格,待到明天把實地踏查的數(shù)據填上,然后統(tǒng)計出全公社耕牛總頭數(shù)后交張醫(yī)生。張醫(yī)生獲得數(shù)據后向豐倉縣獸醫(yī)站申報需要炭疽疫苗數(shù)量。所以,實地踏勘,獲取準確數(shù)據就顯得非常重要,不得有誤。前幾年,都是我陪著顧醫(yī)生做這項工作,今年就辛苦你了。

  有人來找陳站長出診,我就在站長辦公桌后的椅子上坐著等張醫(yī)生上班。

  張醫(yī)生過了早8時后,才從藥房來到接診室。看來,張醫(yī)生已先到街上的文具店去過了,手里拿著一個文件袋,一卷白紙、木尺、削筆刀、橡皮、鉛筆:“易一文,這個文件袋裝的是去年注射疫苗的底冊,你按底冊格式,把白紙裁了,畫上表格,按照底冊上的大隊,生產隊名稱填上,做完表格交給我檢查無誤后,我藥房有訂書機,把表格紙頁裝訂成冊,就算完成任務,明天交給顧醫(yī)生就可開展普查工作了。這些用品你拿著,繪制14個大隊,100多個生產隊的表格需要時間,不要急,仔細耐心些,給你一天時間?!?p>  第二天,7時30分,我跟著顧醫(yī)生離開了公社獸醫(yī)站。顧醫(yī)生說:“我們規(guī)劃一下踏查路徑。全公社14個大隊,我們一天跑6個大隊,上午3個大隊,下午3個大隊。盡量不走回頭路,中午還得趕回鎮(zhèn)上吃飯。今日上午,我們沿明月塘大堤先到旭日大隊,旭日大隊結束后到燕西,然后到新建。上午工作結束。

  我們進入旭日大隊地界,不需要與大隊、生產隊領導打招呼。直奔飼養(yǎng)場,詢問一下飼養(yǎng)員,實地檢查耕牛后填上數(shù)字。與飼養(yǎng)員說一聲,轉身就走,目標下一個生產隊。

  顧醫(yī)生多年在全公社防疫治病,閉著雙眼也不會走回頭路,繞圈路。大熱天的,顧醫(yī)生大皮包里有水壺,渴了,隨時可喝上一口。我嘴巴里冒“煙”了,就得到河邊、塘岸下雙手棒上水,喝上幾口。不要以為老先生大皮包里皮水壺中的水好喝,在烈日暴曬下,隔著幾層皮革,水壺中的水在大皮包中捂著,喝在口中的水有一般說不出的味兒,這個水含在口中有溫熱感。這是培訓期時,隨顧醫(yī)生下鄉(xiāng)做防疫驅蚊工作時,遇到紅星大隊一小隊耕牛生病,一夜治病結束后在土橋汽車站,吃著張正華、徐曉明從家中帶來的蔥油餅,顧醫(yī)生拿出水壺給我嘴中倒上一口,才知水壺中的水,味兒不咋樣。我在河塘中喝的水,氣溫再高,水永遠是涼的,且有一點兒淡淡的甜味。

  一個上午,近30個生產隊,詢問、填表、走人,連軸轉上半天,回到鎮(zhèn)上已近12點了。顧醫(yī)生回家吃飯,他告訴我:他要在飯后躺會兒,下午1時30分再到站里。下午的工作路線:我們先去燕東大隊,再到燕南大隊,最后到興隆大隊。

  我到公社食堂吃飯,飯后回到獸醫(yī)站,只有站長在,李醫(yī)生沒顧上吃飯就出診了,張醫(yī)生中午回家做飯,伺候從學?;丶页燥埖呐畠?。

  站長見我回來了:“老先生回家了?”

  “顧醫(yī)生回家吃飯后休息一下,下午1時30分我們再出發(fā)。”

  “怎么樣,這活兒看著輕松,點個數(shù)填個表。但大熱天的,下車進牛舍,上車趕路,馬不停蹄,夠累的吧。前幾年都是我陪著老先生。這項工作不但辛苦還得認真細心,不能漏報了一條牛。飯吃過了嗎?”

  “剛吃過?!?p>  “你也休息一下,在李醫(yī)生辦公桌上趴一會兒,打一個瞌睡,下午天氣更熱,悠著點兒?!?p>  當下午把興隆大隊最后一個生產隊點檢完畢,顧醫(yī)生把我送到蔡家灣渡口后,他騎著他的自行車回家了。

  我感覺自己的雙腿累得邁步有些沉了。從天剛亮步行近一個小時到獸醫(yī)站,做完小學徒的例行工作,就陪著顧醫(yī)生出發(fā)了。一路行來,上車是雙腳蹬、下車是雙腳走,近十個小時的雙腳沒有間歇的辛苦,我這個一天能打五場籃球比賽的小伙子感覺有些吃不消了。我堅持著上了渡船到了對岸,翻過大堤,在北坡玉米地里仰面四肢展開,躺在因白天陽光曝曬過后,但尚有余熱的土地上,渾身舒坦。眼望著落日前的陽光透過玉米秸稈間隙投射在我身上的斑紋,一陣睡意襲來……

  醒來時,感覺全身有些酸痛。我活動一下四肢,正待起身,一陣饑餓感襲來,只感覺口渴得厲害。夜色籠罩大地,但滿天星斗,星光閃耀。近距離看物還是非常清晰的。我右手旁一棵玉米莖桿上正好有一支玉米棒子,這支玉米棒子已長成型,鼓鼓胖胖,棒頭上的玉米須在微風中似乎在向我打招呼。我一時沖動,伸手就把玉米棒子掰了下來。三下五除二地把外殼剝了,放到嘴里啃了起來。我們江南地帶,八月份的中下旬,玉米棒子雖已長成型,但也剛開始“上漿”。玉米芯子的表面,一排排,排列緊密的玉米顆粒已成型凸現(xiàn)眼前,但當門牙咬上這些玉米顆粒時,粒粒爆裂,一股略帶有清香微甜的漿水破皮溢出,進入口腔齒縫。我把玉米棒子一頭伸入嘴中,讓口腔內左右的槽牙幫忙,左右一卷,掉轉個頭再來一下,完事了,玉米棒子變成了玉米芯。但有一種啥也沒吃到的感覺,只是不再渴得那么厲害了。

  我暗說慚愧,已經是一個有著三年“農齡”的新農民了,應該知道,這支玉米棒子到秋季成熟時,至少有二兩以上的糧食。這么糟蹋糧食,心中有種負罪感。我起身把玉米芯子和地上能看得見的幾葉外殼拾起,爬上大堤向東走去。當下了大堤,折向我知青點方向時,路過紅星大隊一小隊,把手中的玉米芯子和幾葉外殼扔進了道旁的豬舍中。嫩玉米芯子將是豬玀的夜宵了,幾葉外殼在豬玀的踩踏下,陷入糞水中,腐爛、變質,成為有機肥發(fā)揮剩余價值。明天該生產隊如有人發(fā)現(xiàn)玉米地里的玉米棒子被人偷吃了,將會成為一樁無頭公案,不知哪家小孩嘴饞,把剛“上槳”的玉米棒子給浪費了。

  第二天一早起床,雙腿酸漲,走路一瘸一拐的,我硬撐著走出知青點大門時,擔心今天不知需要多少時間才能走到公社獸醫(yī)站。即使到了獸醫(yī)站,這樣一雙不怎么聽使喚的腳還能跟著顧醫(yī)生完成今天的踏查任務嗎?我也不敢多想,腦子里只有一個想法,先到了站里再說。

  我一路走來,只顧看準田埂上可以下腳的地方。因力兩塊稻田之間田埂僅有幾十公分寬,路面中間略高,向兩側傾斜,清晨露水使得路面濕滑難走。稍不留神,就會滑入稻田,來個腳底朝天。

  走過稻田間濕滑的小路后,拐彎爬坡上了李家塘大堤。跟平時爬上大堤沒啥不一樣的感覺,剛走二步,我猛然停住了雙腳,伸伸腿、上下踢擺,跳一下,奇怪了,我兩條腿好像沒事了,剛才走出知青點時還舉步維艱,現(xiàn)在邁步的酸痛感沒有了。當時年輕,沒啥醫(yī)學知識。這腿,早晨起來走路還感覺困難,怎么活動活動,酸脹的癥狀就減輕了。甚至不去仔細體會,好像已沒啥不舒服的感覺,這是什么情況,不知所以然。我也不去琢磨,反正腳不酸不痛了總是好事,遂邁開大步向蔡家灣渡口走去。多少年過去了,在讀到人體解剖學這本書時才明白,隔天雙腳走多了路,肌肉中產生的代謝物質沒有及時排出,滯留在肌肉組織中,如果當晚能適度活動,調整放松一下,讓乳酸物質及時排出,第二天起床就無礙。因當時在大堤北坡玉米地睡了幾小時,回家吃口飯又睡下,白天累壞了,睡得死沉沉的,所以起床后,雙腿沉、酸得厲害,田埂上小心翼翼慢走,等同于肌肉在做收縮、放松運動,這一收一放,讓雙腿肌肉中的代謝物質游離了肌肉纖維組織。肌肉甩去了包袱,恢復了活力,走路就輕松了。

  顧醫(yī)生見我進站,劈頭一句話:“累壞了吧?昨天臨分手時,我忘了跟你說一聲,回去后不要急于睡下,活動活動,雖然是大熱天,但也要弄些溫水泡一泡腳,大小腿按摩一下再休息。我還以為你今天可能身體太累來不了獸醫(yī)站,你沒事吧?”

  我可不愿在五十歲的老先生面前示弱:“我一天可以打五場籃球比賽的人,昨天確實有些累,腿也有些酸痛,但還不至于不能工作,沒事。顧醫(yī)生,我們是不是該走了吧?今天上午先到哪個大隊?”

  看來,顧醫(yī)生有些不相信我說的話,追著問了一句:“今天是怎么來站里的,有人送你來的吧?”

  “哪有人送我,我自己走著來的?!?p>  我的硬氣話,一個生龍活虎的大小伙子站在老先生面前,讓他不得不信我說的話,但也讓老先生有些不可思議,他自言自語地說:“年輕,真好。這么折騰了一天,竟然啥事都沒有。我這個半老頭,昨傍晚回到鎮(zhèn)上,也不回家,直奔鎮(zhèn)醫(yī)院中醫(yī)科盲人按摩室,讓他們給我全身按摩了近一個小時,才回家洗澡吃晚飯。就是這樣,今天早晨起床后,雙腳還是有些發(fā)僵,不怎么活絡。你啥事都沒有,真是年齡不饒人??!”

  我也不接顧醫(yī)生的話茬頭,怕一不小心,把昨晚今晨的“熊樣”給說漏了嘴:“顧醫(yī)生,我們可以出發(fā)了吧?”

  “陳站長現(xiàn)在去吃早點了,臨走前,他說今天上午去公社開會,不用車,上午你就用他的車,下午,我倆再合用。”

  “啊呀,這真要謝謝站長了?!蔽曳浅i_心,我的雙腿要省力多了。

  “不用謝,謝他干啥。這項工作本來是他跟著我干的,今年倒好,他偷懶,把這趟苦活兒讓你替他干。等這次疫苗注射工作結束,我要讓他請客,至少早飯時上面店來一碗澆頭面?!?p>  聽顧醫(yī)生說不用謝,還要讓站長請客一碗澆頭面,我這個小學徒可不敢屁顛屁顛跟著沾光,再說了,站長已請我吃過陽春面了:“站長的車鑰匙?”

  “在他辦公桌抽屜里。”

  我拿了鑰匙:“顧醫(yī)生,該走了吧。今天上午先到哪個大隊?”

  “今天上午沿明月塘西側大堤先到橫扇大隊、再到橫陽至向明,下午雙橋、土橋、紅星大隊,明天上午還有東街,西街兩個大隊?!?p>  騎著站長的自行年,心中那種快樂舒暢的感覺沒法說。心中想著,不知什么時候自己也能有這樣一輛永久牌加重農用自行車,但我知道,這樣的想法是不現(xiàn)實的。六十年代,一輛農用加重永久牌自行車需170元人民幣。我一年的收入不滿300元,買車是一種奢望。

  騎著車,一個大隊、一個大隊點檢下來,沒感覺辛苦。昨天的累,不僅是體能承受了極大的考驗,更是心累,心理狀態(tài)被壓抑得有些透不過氣來的感覺,一路行來,總是小心翼翼。車后座上坐著一個遠近聞名、德高望重的“牛郎中”,騎車時,絲毫不敢大意。時刻要提醒老先生路面狀況,讓他做好相應的心理、身體準備,以免老先生萬一在車座的顛簸中打起了瞌睡,讓路面坑洼一震,給摔了下來,事兒就大了。

  當生產隊社員們紛紛收工回家時,我們來到了紅星大隊第一小隊的牛舍外。

  老姜頭在牛舍里聽到了外面人聲和自行車停車聲,走出了牛舍大門張望。一看是顧醫(yī)生,扔了手中的掃帚快步迎了上來:“顧醫(yī)生,您怎么有空到我這兒來???”

  “老哥,你好?。【耦^不錯,腳傷好了嗎?天晚了,牛兒回牛舍了吧?”

  “我好著喏,腿早就沒事了,謝謝您還惦念著。牛兒進牛舍了,能吃能喝,剛剛才從泥塘中洗了澡回來,上次大病一場,已慢慢恢復過來了?!?p>  “我們去看看?!鳖欋t(yī)生招呼我一聲。

  我跟著進了牛舍,雖然已是傍晚,西邊天際地平線上空的彩霞托著殘陽,落日前的余暉映紅了半邊天。牛舍視覺清晰。牛兒似乎認得我們,平常只有老姜頭一個人陪著它,現(xiàn)牛舍里突然多了二個人,牛兒“哞”地叫了一聲。

  “老哥,你的牛兒好像記得我為它治過病,你看它發(fā)聲歡迎我呢。過幾天要打疫苗了,今天主要是來查點牛的數(shù)量。沒事了,我們該走了。說著話,顧醫(yī)生拍拍牛屁股,轉身朝外走。

  老姜頭是個老飼養(yǎng)員了,他應該知道每年這個時候耕牛有個點檢一事。如果是往年遇到點檢,雙方打個招呼就散了。二十天前,他的牛兒如果不是顧醫(yī)生,今天牛舍可能已是空的。所以我看老姜頭的眼神,感受到他對顧醫(yī)生剛來就走,情感上似乎有些不舍:“顧醫(yī)生,就這樣走了?”

  顧醫(yī)生也從老姜頭的眼神、話語中感受到老姜頭的心態(tài),他開起老姜頭的玩笑:“不走,怎么樣,請我吃飯?”

  “請你吃晚飯,你肯留下嗎?上次牛兒病時,早晨請你吃塊餅子,你都不吃,今兒個我哪敢動請你吃飯的念頭,怕壞了你顧醫(yī)生的規(guī)矩?!?p>  “知道就好。過二天,我與小易還要再來給牛兒注射沒苗,走了。”說完了話,也不等老姜頭答復,已走出了牛舍。

  “易一文,我們明天獸醫(yī)站碰頭。明天上午還有二個大隊,點檢完后,第一價段任務就完成了。

  目送顧醫(yī)生上車,沿著村道向土橋車站騎去,我也向老姜頭道一聲再見,朝知青點走去。多少天,我都是摸黑回家,今天是在太陽剛沉下地平線時就可到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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