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光景，仿佛置身于煉獄。

　　昏黃色的天，不見天日。厚土大地，干涸龜裂。

　　天地之間只有寥寥幾棵毫無生機的枯樹。風卷起漫天黃沙，摩挲著稀薄的空氣。冷風呼嘯，似厲鬼哀嚎。

　　幾只野狗圍攏在一起，為了爭搶食物，齜牙咧嘴，相互犬吠。

　　它們的獵物，是個死去的男人。野狗撕碎了他的尸體，將其分尸，一只接著一只，叼著黑血直流的四肢相繼離去。

　　還剩下兩三只野狗，扯爛了死尸的肚皮，餐食內(nèi)臟。五臟六腑暴露在風沙之中，黑血染透了那片土地。

　　一個女人就坐在這具尸體的不遠處，看著野狗將死后還不得安生的男人蠶食。她在哭，又在笑，血淚從她笑臉上滑落，滴在地上竟冒出滋滋的聲音。

　　女人抱著琵琶彈奏，吟唱一曲長調(diào)，惹來其他野獸的目光。

　　“小妹妹送我滴郎啊~送到了……”

　　剛響起的琵琶歌聲戛然而止，相繼趕來的幾只野獸將她撲食，她還笑，直到野獸咬爛了她的臉。

　　“哥哥，陪我說說話好嗎？”

　　一個女童的聲音在凌冽風沙中回蕩，聽起來有種距離感，空靈又迷幻。

　　低下頭，看見了這個說話的女童。

　　她的年紀太小了，興許還沒過髫年。眼神空洞，瞳孔是灰色的。她在笑，但不會讓人感覺到有親和感。

　　臉色煞白，毫無血色，再美的笑容在這張臉上都覺得一點兒也不可愛，即便她梳了兩個抓髻丸子頭。

　　她是誰？她為什么在這里？

　　想和這個女童說話，但發(fā)現(xiàn)自己失去了聲音。而且身體，仿佛也不屬于自己的了。

　　‘走，繼續(xù)往前走……’

　　內(nèi)心深處有個聲音在指引方向，身不由己，己不由心。眼睜睜的只能看著女童失望的落在身后，但是，她還在笑。

　　視線中，遠處看似沒有盡頭的前方，在不斷拉近……

　　女童又跟了過來。

　　“哥哥，你為什么不笑呢？我給你變個戲法，你會開心嗎？”

　　終于不再繼續(xù)行走了。

　　女童會變什么戲法呢？很好奇。

　　話音剛落，女童茫然的笑著，用指甲將自己煞白的稚嫩臉龐撕爛，毫無血色，連鮮血都沒有流出。

　　臉上的肉扯下了一塊又一塊兒，骨頭清晰可見，她的眼球還在轉(zhuǎn)動。她似乎感受不到皮肉的痛苦，她還在笑。

　　“哥哥，我好痛苦，我不想笑了，這樣好看嗎？”

　　……

　　不要！

　　夢中驚醒！

　　環(huán)顧四周，發(fā)現(xiàn)自己置身于一處街巷的破草席之中，巷外是喧鬧的集市，熙熙攘攘的人群從巷口來回穿梭。

　　小乞丐長呼口氣，拍了拍臉，讓自己保持清醒。

　　又做噩夢了，從那個地方解脫之后，類似于這種陰森瘆人的詭譎場景，隔三差五的出現(xiàn)在夢里。只能說，那個地方，對給自己留下的心理陰影，太深刻了。

　　終于要到家了。

　　從湘南道歷經(jīng)這大半年的流浪，長路漫漫，徒步四千里，終于要到了。

　　小乞丐沒有太多的欣喜，掂著自己從某間茶鋪偷來的缺口茶碗，拄著一個竹竿，開始了最后一天的乞討生涯。

　　走出這個羊頭城，便是自家地盤。

　　還別說，若真是回家了，恢復往日高門大戶的身份。在想想這個猶如過街老鼠被人嫌棄的乞丐身份，還有有點舍不得。

　　為何？

　　乞丐多好啊，沒事兒偷個雞摸個狗，偷看別人家剛過門的小媳婦洗澡，再順走人家的肚兜兜。當個小乞丐也挺逍遙自在，沒有以前那種爾虞我詐，阿諛奉承的生活。

　　但是，自己放不下的東西太多了。比如自己鳳羽房的二十四丫鬟，這些都是經(jīng)過府中老媽子精挑細選的，那真是個頂個的漂亮，尤其是不輸‘嬋娟榜’前三甲的冬笙！

　　“走嘍，要飯去嘍?！?p>　　小乞丐蓬頭垢面，滿臉臟泥分不清是否已到及冠之年。拍拍屁股，哼著小曲兒，走著吊兒郎當?shù)牟椒?，離開了這個陰涼的小巷。

　　已是季夏末節(jié)，這一年的炎炎夏日，在他消瘦的面龐中，留下曬黑的痕跡。

　　衣衫襤褸的小乞丐拿著只盛有三四枚銅錢的破碗，蹲在一個犄角旮旯里，逢人就伸手。

　　“各位大爺，行行好吧，給個班兒上吧……救救可憐的孩子吧……”

　　中午是太陽最毒的時候，小乞丐在這曬了一個上午，賺的最多的還是自己不斷滑落的汗水，膚色看來這一上午又黑了不少。

　　可惜自己這張俊俏的臉啊。

　　這他娘的要飯，也不是個好活兒。算了，還是回家吧，早早地投入漂亮丫鬟們的懷抱，真是想煞我也~

　　嗯？

　　有人跟蹤我？

　　小乞丐察覺到了一絲可能存在的危險，他用余光注意到了大街上某些人竟然在偷窺自己。當目光與他們對視時，那些人立馬看向別處，或者低頭洋裝買東西。

　　大街上車水馬龍，不去羨慕達官顯貴和偷看俊郎美女，注意一個要飯的小乞丐作甚？

　　事出反常必有妖！

　　有可能是知道自己身份的刺客。

　　以前在府中，在路上也遇過不少，都是那副鬼鬼祟祟的德行。當然，以往像這種人的下場，給你個痛快，是最好的死法。

　　但那個時候，府中有各大境界的高手暗中保護，現(xiàn)在呢，光桿司令！

　　不妙！

　　小乞丐快步流星穿過擁擠人群，被他蹭了一身污泥的華冠麗服人士，在他身后破口大罵。

　　這些穿插在羊頭城圖謀不軌之人，找到自己的同伙，面面相視，點了點頭，匆匆尾隨小乞丐而行。

　　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被人跟蹤的小乞丐經(jīng)過下一個行人扎堆的巷口時，想混入人群趁機脫逃，卻發(fā)現(xiàn)巷口之內(nèi)也有人盯著自己迎面走了過來，面帶殺氣。掉頭駛?cè)胗疫呄锟跁r，發(fā)現(xiàn)也是如此。

　　環(huán)顧四周，也只有正前方這唯一的出路了，那是人群出入的城門。

　　哎，這他娘的還得怪自己的老爹。沒事把皇帝殺了干嘛，背負一個‘弒君者’的名號。在其他官道之上口碑極差，受盡千夫所指。以及當年諸侯爭霸時期遭到波及的武道江湖，皆有不計其數(shù)的仇家想要取他性命。

　　自己老爹的性命自然是高枕無憂，府中連只想喝他血的蚊子都飛不進去。但現(xiàn)在自己可就倒霉了，本來以為這個乞丐身份能掩人耳目。

　　看來自己被發(fā)現(xiàn)了。

　　快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