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樓燈火通明，叫嚷聲不絕于耳。
各種聲音混雜起來實在聒噪，李恒生不由得遠(yuǎn)離了人群。
他又來這里了，混沌的不夜場。
相比起上一遭，這次他可沒了膽怯，但是無所適從還是有一些的。
楊君澤從他身后走過，李恒生故意忽視了他。
即使是在這里，他也不希望把不相干的人牽扯進(jìn)來。
臺上姑娘臺下酒客，哼著一首無名的曲。
婉轉(zhuǎn)啊婉轉(zhuǎn)，幽怨啊幽怨。
這里一直循環(huán)在某一天里，后廚他也進(jìn)去看過，但奇怪的是，廚房仿佛與這座樓隔離開了一般，還是先前那種破敗的樣貌。
這種陣法真當(dāng)奇妙，看起來就像是在每一處地方放了一個關(guān)鍵人或物品，只有解開才能從這兒脫離出去。
“郎君自向三里外，妾身求你莫回頭，你啊你啊向前去……”
哀怨的小調(diào)繼續(xù)唱，李恒生敏銳地發(fā)現(xiàn)了一絲不同。
臺上姑娘的衣物好像比上次來時更少了一些，若說之前還是蓋著半縷薄衫，那么這一次她就只是堪堪掩住身上兩處關(guān)鍵部位。
姑娘的身體大**著，李恒生看了一會兒便移開了頭，這種東西他看不得。
可他看不得，自然有別人看得。
“爺給你二兩銀子，你把衣裳脫了！”臺上落下幾聲脆響，一位醉酒的客人保持著扔了某物的姿態(tài)喊道。
李恒生向臺上看了看，不過幾枚銅錢，那根本不是銀子！
唱曲的姑娘沒有動，她一動身上便無半分遮掩。
這時曲停了，臺下也沒人說話。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那位姑娘身上，先前醉酒的人喊道：“快點兒！等著干什么呢！”
姑娘沒動，她用求救般的目光看向每一個人，發(fā)現(xiàn)他們都是在看戲之后才低著頭，不發(fā)一言，只是身體被冷風(fēng)吹得顫抖個不停。
“你不脫？”醉酒之人態(tài)度冷了下來，話中已有威脅之意。
此時在場的其它人也紛紛起哄道：“曲兒也不唱！衣裳也不脫！老子憑啥要花錢！”
眾人的喊聲似乎給那醉酒之人壯了膽子，他起身走向臺子，臉上滿是急色，嘴中道：“你既不唱曲兒，也不脫衣裳，那我便只好親自幫你這個忙了。”
他的兩只手伸著向前，李恒生正要上去幫忙解圍時，另一只手?jǐn)r住了醉酒客人。
是樓里的老鴇。
她笑道：“哎喲，客人您這是要做什么？”
醉酒客人撥開她，怒道：“閃開，今兒個你的人不給我面子，我就幫你好好調(diào)教調(diào)教！”
“不給您面兒？”她看了一眼臺上低著頭的姑娘，又笑道：“您是說明月啊，她才剛上臺，還不懂這兒的規(guī)矩。”
“剛上臺？”醉酒客人問道，不過馬上他又說：“剛上臺也不行，你看我們這群人……”
他指了指后頭，臉上滿是色意道：“我們可都是花了錢來聽曲兒的，現(xiàn)在她不唱了，你說說…該怎么辦？”
“不唱？”老鴇立馬把頭轉(zhuǎn)向明月，大聲吼道：“誰讓你停下的，繼續(xù)唱?。 ?p> 明月似乎被嚇了一跳，再一看她身子哆哆嗦嗦，兩只手顫顫巍巍地?fù)芘?，她又唱起了曲兒?p> 這是這曲兒和之前想比顯得有一搭沒一搭的，十分不著調(diào)兒！
“明月！給這群爺好好唱！唱不好你就等著我收拾你吧！”老鴇怒氣沖天，爾后又向醉酒客人賠笑：“您看，這剛上臺的姑娘不能讓您滿意，咱們是不是去樓上看看？”
“上樓？”一聽這話，醉酒客人像是立馬醒過來了一樣，他摸摸身上的荷包袋，忙道：“不用了不用了，在底下也挺好?！?p> 說罷，他回了自己的座位，而被留在原地的老鴇卻是在他轉(zhuǎn)身離去后狠狠的啐了一口：“沒用的窮鬼！”
霜月樓與他在城里看到的其它地方都不一樣，這種感覺沒法說，說了揪心，李恒生說到底也只是個十六歲的少年郎，對世事無所知，更不知此時的情形才是世間常態(tài)。
其中這里的不少人，他都在城里見過，怎么白天和夜里相比卻像兩種人？
他的手松了又握，握后又松，對他而言他又能做什么？
這里只是過去發(fā)生的事，他即使出手也無法改變什么，或者說因為那王復(fù)生的緣故，倒也出了個對這些姑娘們還不錯的結(jié)果。
“我至你處二十里，郎君心意如天塹，難入路途……”
哀怨的小調(diào)繼續(xù)唱了起來，地上的銅錢還在她腳下，反映著燭火之光，十分地礙眼。
也許正是這些銅錢的緣故，醉酒客人回到位子上后并沒有變得老實，他先是探頭，后又起身他伸手向臺上摸了摸，銅錢離他稍遠(yuǎn)。
他牙一咬，爬著上了臺。
撿到了扔出的銅錢后他心里并沒有欣喜，反而是生出一股怒意，轉(zhuǎn)頭一看，明月正帶著一臉懼意在看他。
他忽然惡向膽邊生，把手里剛攥著的幾枚銅錢狠狠砸向了她！
“賤人，呸！”
他過去搶過琵琶砸在臺下，琵琶碎成兩半，再也無法彈奏任何聲音。
而臺上，明月小聲啜泣，看了那模樣當(dāng)真會惹人憐愛。
可惜醉酒客人已經(jīng)沒了人心，他拽起明月的頭發(fā)，說道：“你啊你，出來賣的裝什么清高！”
說著他就要去扯明月的衣裳。
明月死死捂住自己胸前，也不顧頭發(fā)還在他手里，她嘴里求道：“求求你…求求你……”
醉酒客人不管不顧，見自己半天扯不下來，氣得他打了明月一巴掌。
通紅的掌印出現(xiàn)在那張原本嫩白的臉上，誰看了不說一聲惋惜。
樓里沒有一個人為她說話，眾人此刻都在做一個看客，無聲欣賞臺上的鬧劇。
“唉……”
李恒生嘆氣，斬邪刀已經(jīng)出鞘了，他早該知道的，此地已經(jīng)被強(qiáng)大的存在影響而異變，無論是誰都有可能變成邪道魎。
刀光斬出！
“啊呃…我的……我的手！”醉酒的客人忽然大叫一聲，他捂住自己的胳膊，鮮血從縫隙里流出，流向臺下。
此時他沒了膽氣，滿地打著滾兒，看起來頗為滑稽。
明月怔怔看著，說不出來話。
眾人也是一樣，他們沒有去理會地上打滾兒的小丑，全都看著不知從何處出現(xiàn)的李恒生。
燭火在一瞬間熄滅，臺下瞬間暗淡，只有臺上留存了幾根，保持著光亮。
李恒生逆轉(zhuǎn)刀刃對著明月，閉目惋惜道：“你死后我會給你披上一件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