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過來往的人流,子離壓著嗓子問若然:“公主,我們接下來去哪兒?”
若然打著哈氣:“飯后有些困頓了,我們回青丘睡會兒吧!”
子離瞧著若然精神確實萎靡不振的樣子,點(diǎn)點(diǎn)頭,道:“好。”
不著急,公主今日剛來青丘,還得住些時日方才回去,來日方長,總有機(jī)會能出來帶公主再逛逛的。
若然吃得委實有些撐,想消完食,然后再回去睡覺。
剛帶著濯盥和子離,御風(fēng)飛行了一會兒,離開了人界。
若然不辨方向,落到一處,便漫無目的、自顧自地走著,居然將子離和濯盥帶到了一處人煙稀少之地。
若然后知后覺,驚愕不已,抬手放在眉眼之處,踮著腳尖眺望前方。
那處荒無人煙,微風(fēng)吹過,還夾雜著些許風(fēng)沙。
若然有些絕望,她揮了揮手招來子離,急急問道:“這,這是哪兒呀?”
子離剛剛落地,見狀上前,環(huán)顧四周,亦是有些摸不著頭腦:“公主,這不是您帶我們來的嘛!”
這旮旯也太偏僻了吧,他從前從未來過。
若然回神,尷尬:“我......我不認(rèn)識回青丘的路......”
子離扶額嘆息:“那我們只好原路返回了公主?!?p> 濯盥環(huán)顧四周,心中覺得這地方有些熟悉。
突然,他眸色變了。
這里是......這里是泯仙島!
鎖著噬獸的泯仙島!
千年前,舞神犧牲自己至陰至寒的元靈,加之眾神合力,才將噬獸鎖封印在此處。
要說在六界之內(nèi),噬獸最恨的是誰。
除了眾神以外,當(dāng)然是舞神了。
想起當(dāng)年六界生靈涂炭的血腥場景,濯盥溫潤的唇瓣有些發(fā)抖。
它才被封印千年,一定記得舞神的氣息。
若然在此,可萬萬不能讓噬獸發(fā)現(xiàn)了。
濯盥閉了閉眸子,壓制住有些凌亂的氣息,僵硬著身子,抬手拉住若然,道:“我們原路返回,快些離開這里吧?!?p> 若然點(diǎn)頭,回眸卻見濯盥有些反常,并未理解,小手夠著,往濯盥的眼前揮了揮,好奇地問道:“你可有哪里不舒服?”
濯盥柔柔一笑:“許是方才在人界的食肆里吃得有些撐了,如今腸胃難免不舒服......”
他心里很急,一心只想快些將若然帶離這里。
若然點(diǎn)頭。
也是了,濯盥食不言,卻吃得最多了,吃多了撐著難免面色難看些。
“那我們原路返回吧,再讓父神青丘王宮里的狐仙給你瞧瞧病癥?!?p> 又揮手招來子離:“子離,我們快些走吧,回青丘王宮給濯盥瞧瞧。”
子離笑得單純,脆脆一聲:“好的公主?!?p> 隨即,三人剛落于此處,便要原路返回。
濯盥的臉色似乎也在那一瞬間,變得好看了些。
突然,前方傳來一聲怒吼,震耳欲聾,穿云裂石。
濯盥眸光一震。
怕什么來什么!
年紀(jì)最小的若然,修行最淺,沉受不住噬獸怒吼的壓迫感,痛得捂住耳朵。
濯盥立馬抬手為她護(hù)法,穩(wěn)住靈根。
怒吼聲斷,鎖靈塔在原地緩緩顯現(xiàn)。
這鎖靈塔通體漆黑,也不雕梁畫棟,氣勢逼人,瞧著塔身的細(xì)紋,便覺歷時悠久,光是遠(yuǎn)遠(yuǎn)看著,都能感覺到壓迫襲來。
子離見狀,臉色變得極為不好看:這是鎖著噬獸的鎖靈塔!
這里是泯仙島!
鎖靈塔前方站立排排天界守衛(wèi),攝人心魄,鐵血錚錚。剛剛在噬獸的怒吼中,依然筆直站立,不動如山,毫不畏懼,能被挑選來鎖靈塔前當(dāng)值的天界守衛(wèi),必然修為深厚。
見塔前有三人站立,其中一個將領(lǐng)手執(zhí)長矛,對準(zhǔn)若然,毫不客氣地驅(qū)趕:“你們是何人,不知道這里是泯仙島嗎?還不速速離去!”
若然聞言,將手放下,緩緩轉(zhuǎn)身,驚見遠(yuǎn)處原本空蕩蕩的地上,竟然顯現(xiàn)出一座雄偉壯觀的塔,塔周圍層層圍繞天界守衛(wèi),個個生得高大威猛。
尤其是最前面那個正用長矛指著他們的將領(lǐng),最是氣勢逼人。
若然遠(yuǎn)遠(yuǎn)地朝那將領(lǐng)行下恭敬一禮,高聲傳遞:“我是青丘狐君之女,偶過此處,無意驚擾各位仙君當(dāng)值。”
若然仔細(xì)端詳這塔,水靈靈的眸子瞇起。
將領(lǐng)見遠(yuǎn)處這小姑娘粉雕玉琢,生得十分青澀靈動,聞言,將長矛環(huán)在結(jié)實的手臂間,朝若然恭敬一拜,深厚雄渾,擲地有聲:“既是青丘狐君之女,那便是青丘的公主!我等在此處見過公主!公主聽末將一句勸,此處危險,還請公主帶著自己的仆從,速速離去。”
若然聞言,遂點(diǎn)點(diǎn)頭:“好?!?p> 若然緩緩轉(zhuǎn)身,壓著聲音,問了一句身邊的濯盥:“他們?yōu)槭裁催@么著急趕我們走?”
濯盥還未解釋,子離搶先白著唇瓣解釋:“因為這里是泯仙島,這黑漆漆的塔就是傳說中的鎖靈塔,鎖靈塔里面關(guān)著的可是噬獸!公主,我們快些走吧!”
噬獸?
若然記得在梨雨軒聽仙侍講起過,千年前舞神便是在噬獸一戰(zhàn)中犧牲的。
原來竟被封印在此處?
若然回眸,見濯盥與子離面色皆有些凝重,自然明白此處是個是非之地。不多說一語,便領(lǐng)著濯盥和子離,要御風(fēng)離去。
將欲離去之時,突然,那鎖靈塔內(nèi)的噬獸似乎是睡醒了,發(fā)出一聲怒吼,聲波震震,威力無比。若然抬腳向前,還未站穩(wěn)腳跟,一不留神便被震飛了出去。
濯盥急忙伸手,卻只拉住了若然的衣裙。
“嘶——”
裙邊應(yīng)聲而裂。
若然順勢而倒落在地。
若然趴在地上,疼得直皺眉頭,她抬起手,方才瞧見手磕在地上,破出了血跡。
濯盥驚愕,將手中的布料扔在地上,趕忙上前扶起摔倒的若然。
“沒事兒吧?”
若然并未回答,她看著自己擦傷的手,滴滴血珠滑出落土,頃刻間凝結(jié)成寒霜,又由那片開始,逐漸向外蔓延。
她想起了千年前某夜,伏在梨雨軒的牙床前咳出的血跡,也是如此,慢慢變成寒冰,裹住自己的身體。
若然清靈的眸光恐慌不已。
濯盥眸中情緒千變?nèi)f化,施法將若然的手掌恢復(fù)如初。
子離盯著那片土地,驚大了眼眸,話都說不利索:“公,公主?”
濯盥一記眼神甩過,子離閉緊了嘴巴。
大手一揮,那片寒霜便消失在了泯仙島的風(fēng)沙中。
濯盥扶著若然,柔聲:“我們速速離去吧?!?p> 若然沉默不語,點(diǎn)頭。
鎖靈塔內(nèi)的噬獸,聞見了血腥之氣,狂怒陣陣,在聲聲怒吼中,若然腦海中閃現(xiàn)出尸橫遍野的廝殺之景,一個絕美的女上神,渾身是血,揮刀斬殺的模樣。
頓時覺得氣血自胸腔奔騰而上,一口鮮血噴涌而出。
只聽濯盥吼出:“若然!”
寒涼的血色入土,頃刻間,泯仙島冰天雪地。
鎖靈塔前的守衛(wèi)紛紛抬頭看向天空,將領(lǐng)一聲怒吼:“別動,都給我好好站崗!”
子離驚得睜大眼眸,快步上前穩(wěn)住若然,對濯盥說:“御風(fēng)快走,公主修為尚淺,受不住噬獸的攻擊!”
風(fēng)雪漫天飛舞,行動艱難。
噬獸嗅到了若然身上熟悉的味道,整個塔身躁動了起來。
泯仙島抖動不止,眾人站立艱難,生生逼停了若然三人離去的動作。
將領(lǐng)大吼,命令守衛(wèi):“擺陣!速速擺陣!”
守衛(wèi)得令,迅速擺開陣法,巨大的光暈籠罩鎖靈塔。
此時,奉命尋找伏羲琴的千熠,感受到了噬獸的異動,趕忙與奉元一同飛往泯仙島。
“芷蕊!”
噬獸一聲狂怒,天地頃刻間黯然失色,烏云密布。
那聲怒吼,匯聚天地濁氣,直攻人心魄,戳人肺腑。
“噗——”
狂風(fēng)暴雪中,子離承受不住,血從胸腔中噴涌而出。
若然則倒在濯盥的懷里,大口大口吐血。
如冰寒血,入土成霜,漫天的雪色濃烈,暴風(fēng)夾著雪意瘋狂噴灑。
若然奮力推著濯盥與子離,于滿天飛雪之中催促:“別管我,你們先跑,去青丘,找父神帶我走!”
風(fēng)聲蕭蕭,濯盥抱著若然,于漫天風(fēng)雪中斬釘截鐵:“要走一起走!”
此時,塔前面懸浮著的靈花驟亮。
一片風(fēng)雪之間,若然突然被一股莫名的力量吸引,脫離了濯盥的懷抱,直直往鎖靈塔方向飛去。
若然驚叫:“濯盥救我!”
卻無意間將血落到了鎖靈塔前的靈花上,“上神之憶”覺醒。
散盡了元靈、游蕩在六界之外的熙澤感知到了若然的存在,于山川河海,一草一木間凝聚力量。
濯盥大驚失色,閃身上前,奮力抱住若然。帶著子離一起,離開了泯仙島。
千熠方才趕到。
此時的泯仙島抖動不止,島面上積了一層厚厚的雪,烏云密布,漆黑得伸手不見五指,漫天狂舞的風(fēng)雪仿佛銳利的刀劍,刺在肌膚上,疼痛難熬。
奉元穩(wěn)住身子,見著漫天的狂風(fēng)暴雪,沉聲出言:“殿下,這泯仙島的天是要變了?”
千熠手掌一揮,漫天的風(fēng)雪戛然而止。
陽光穿過厚厚的云層照射在千熠璀璨的眸光里,熠熠生輝。
撥云見日,將領(lǐng)后知后覺,瞧見前方不遠(yuǎn)處有一少年挺直佇立,他矜貴淡雅,細(xì)致無暇,璀璨無比的眸子,泛著迷人的色澤,靜靜佇立一處,風(fēng)姿俊秀,神韻獨(dú)超。
驚喜,大喊一聲:“太子殿下!”
千熠淡淡點(diǎn)頭,飛身上前,看著眾人合力擺的陣法,輕蹙眉頭。
突然,噬獸吼出一聲,勢如破竹,大如山崩。
“芷蕊!”
泯仙島似乎抖動得更厲害了。
千熠明亮清澈的眸子閃了一瞬。抬手,不疾不徐,加固封印。
良久,千熠停手。
泯仙島才恢復(fù)平靜。
擺開陣法的守衛(wèi)才松下一氣。
將領(lǐng)拱手,恭敬對千熠行禮:“多謝太子殿下出手相助?!?p> 千熠淡淡出聲:“事關(guān)六界太平,這也是本殿分內(nèi)之事?!?p> 他轉(zhuǎn)眸,環(huán)顧四周,驚然瞧見鎖靈塔前懸浮的靈花發(fā)出亮眼的強(qiáng)光。
千熠眉間輕蹙。
附近的樹林中。
濯盥在身后小心輕柔地扶著若然坐下,施法給若然好生療傷。
子離跌跌撞撞,一落地,趕緊盤腿而坐,凝神調(diào)息。
若然靜靜受著濯盥的靈力療養(yǎng),清靈的眸子里卻透著麻木呆滯。
她聽見遠(yuǎn)處不斷傳來噬獸的怒吼,腦中各種景象噴薄而出,一時之間頭痛欲裂。
“啊啊啊啊啊——”
若然抱著頭,向后仰去。
身后的濯盥扶著她,眸色沉痛。
“若然......”
子離睜開眼睛,上前查探若然,盯著濯盥問道:“公主怎的頭痛難耐?”
子離話音剛落,若然立刻昏倒。
“公主!”子離驚嚇,伸手探測若然的鼻息,一怔:“公主呼吸怎會如此輕淺?”
濯盥聞言,眉頭緊鎖,探測出她體內(nèi)的元靈異動,似有分裂之勢。
怎么會這樣?
他墨色的眸子幽深不堪,子離瞧著,似有毀滅天地之勢。
濯盥緊緊抱著若然,突然出聲,柔聲哄著:“再堅持一下,我?guī)慊厍嗲?。?p> 無限溫柔中夾著沉痛隱忍。
子離抬眸望著濯盥,看不清他玉質(zhì)面具下的神色,但從濯盥冰冷深邃略帶柔情的眼神中,瞧出了些什么。
濯盥他.......
子離抿唇不語。
若然閉眼之間,聽不見外界任何聲響。渾渾噩噩,仿佛瞧見天地混沌,生靈涂炭,萬惡萬靈猖獗,四周一片黑暗,只聞到濃濃的血腥味兒飄散。
若然掙扎著,她胸悶難耐,感覺自己置身于一片浩瀚之流中沉浮,流水汪洋,顯得她十分渺小。
漸漸的,她耳畔不絕的是潺潺水流中嬰孩兒不絕的啼哭之聲,鼻尖縈繞著濃濃的血腥味兒,又似有一股若有若無的花香襲來。
場景切換,她似乎進(jìn)入一個漫長漆黑的洞隧,洞隧里無數(shù)靈識騰飛而過,尖銳刺耳的叫囂聲不斷。身邊沒有柔軟的懷抱,沒有冰冷的水流,沒有血腥,沒有花香,卻有無窮無盡的孤獨(dú)和恐懼……
若然在長而漆黑的洞隧里奮力奔跑,躲避叫囂不止的靈識騰飛,害怕地邊跑邊叫:“濯盥救我!”
濯盥和子離焦急萬分,一路御風(fēng)疾馳,終于到了青丘王宮。
躺在濯盥懷中的若然顫抖不止,汗水將鬢間柔軟的碎發(fā)打濕,黏糊糊地貼在臉上,唇色蒼白,囁嚅抖動,說著些細(xì)細(xì)碎語。
青丘王宮內(nèi)。
一只狐貍正歡快地趴在在河邊逗魚,一陣疾風(fēng)刮過,將他柔順的毛發(fā)都弄亂,生氣轉(zhuǎn)身,驚見子離胸前沾染了一片殷紅的血跡,急急忙忙地追著什么人。
狐貍瞬間幻化人形,追了上去,攔住子離,焦急詢問:“你這是怎么了?受傷了?”
子離正追著眼前的濯盥和若然,冷不防地被一臉生的狐貍攔住去路,脾氣瞬間上來:“受傷的不是我,是公主!快去喊南陌上神!”
那狐貍聞言一驚,立刻得令,遂幻化成狐貍的模樣,飛奔去通知南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