嗩吶鑼鼓沸反盈天，目及所處，一片喜慶的紅色。
“禮成！送入洞房?！碧脙?nèi)眾人嘻嘻哈哈，擁著一對新人走入后堂。綺夢揉了揉腮幫子，才發(fā)覺笑得臉都僵了。
滿桌佳肴，她剛想舉起著子，便聽到后堂傳來哄堂大笑。呱唧好奇，跟了進去，不一會兒又跑出來：“綺夢，綺夢，他們在鬧洞房。袁榮被整的好慘，好好玩兒，你要不要一起去看?！?p> “不要，我回鋪子去了，你吃完記得回來關(guān)門?！本_夢放下著子，自顧自走掉。
呱唧摸著后腦，“這么多好吃的不吃就走了？綺夢今天傻了嗎？”
一眾人鬧到夜深才放過新婚夫婦，在主人的招待下，酒足飯飽散了開去。新房內(nèi)，嫣然仍蒙著蓋頭坐在床邊，她此時又羞又喜，費了這般功夫。終于進了袁家門，心內(nèi)不知有多歡喜。
兩家鋪子背對背，只隔了一條街，這十年來，她不知在這條街上跑了多少遍。每日里袁哥哥長袁哥哥短的，再后來把袁家老爺太太都哄的頗為滿意，才算如愿進了這門。
今日里，她就是袁榮的新娘了。大家眼中的青梅竹馬，也總算修得正果。門外逐漸安靜下來，她有些緊張，不停扭著手腕處的絞花細絲金鐲，引頸攀著新郎來掀紅蓋頭。
鋪子門板響了一聲，綺夢從柜上抬起頭來，“呱唧，記得鎖好門板，我先去睡了?！?p> “綺夢?！币宦暿煜さ恼賳荆蝗煌Ｗ∧_步，詫異地回頭看去，袁榮一身紅裝低頭走了進來。屋內(nèi)沒有點燈，夜半時分街上早就空了，鋪子里只有月光清冷的身影。袁榮站在門口，朦朧的月光從后背打來，勾勒出他頎長的身影。
“新婚之夜，你到這里來做什么？”綺夢一愣，低聲問道。
“我來看看你?！彼皖^背光，無法看清表情。
“看我做什么？”
“沒什么，就是突然想見一見你?！?p> “袁榮，你沒事吧？今天可是你大喜的日子。”綺夢挑眉。
“我知道。”他輕輕嘆氣，向門內(nèi)走了兩步，臉仍隱在暗處，聲音疲憊又猶疑：“我就是想要見一見你?！?p> 綺夢聽他聲音不對，不覺心軟。從柜后繞出來走到他近前，伸出手去摸一摸他的額頭。這一陣子忙婚事，剛才又被人鬧了一頓酒，莫不是累著了？
袁榮突然抓住那只手，緊緊貼在自己面頰上，閉上眼睛感受著她的體溫。綺夢嚇了一跳，想要抽回手，卻被死死抓住。
“綺夢，不要動，就一會兒。”他將臉頰埋在香軟的小手中，聲音疲憊不堪。
綺夢咬住下唇，慌忙四下里看去，見沒有人。忙急急說道：“你趕緊回去吧，一會兒被人瞧見新郎不在新房，必要鬧起來的?！?p> 袁榮只是不說話，閉著眼一動不動，像要睡著了一般。月光找到一般面頰，長長的睫毛投下一片影子，剛好落在她的手背之上。綺夢只覺那毛茸茸的睫毛掃在心尖上，后背不由得劃過一陣戰(zhàn)栗。
“嫣然在等你，快點回去?！彼齽竦?。
“我知道，嫣然愛我。我…我也歡喜她?！痹瑯s有些口齒不清，想必是酒勁兒翻了上來，她有些焦急，若再勸不回去，萬一睡在這邊，可就麻煩了。
“對，你們兩個互相歡喜，莫要讓嫣然等的太久，她會不開心的?！?p> “你對你姐姐什么時候這樣好了？”袁榮突然睜開眼睛，噗嗤一笑。綺夢有些尷尬，順勢抽出手來。
“我們一起長大，十年了，不出半日你們必要吵一回。今日反倒關(guān)心你姐姐了？很是有趣呢?！彼菩Ψ切Φ乜粗?。
綺夢白了他一眼，“你管我？不管怎么吵，總是一家人。你們今日大婚，我也歡喜的很，快點回去。不然一會兒若菱回來，有你受的?！?p> 袁榮打了個寒噤，若菱總是冷冰冰的，且是名義上的長輩。今日大婚，嫣然的母親都不到場，都是若菱代替長輩送去的。既是長輩，平日又甚是嚴肅，炸一聽到她的名字，心下一涼，酒倒是醒了幾分。
“我就知道，讓你做小姨子是個麻煩事兒?！?p> “讓你做姐夫，更是麻煩?！?p> 他哈哈大笑，轉(zhuǎn)身欲走，才到門邊，突然回首：“那你何時嫁人？我們兩家一起喝酒做耍，豈不熱鬧？”
綺夢歪著頭，認真想了想：“我說不好，原來與母親說好，把瓶子裝滿，好做遺夢坊坊主。如今只怕很難，看姐姐嫁與你這般歡喜，我倒有點動心了?！?p> “那…可有如意的對象了？”
“如果有，你自然知道?！本_夢笑一笑，“我心思都在鋪子上，你又不是不知道？快點回去吧。”
袁榮還要再說，卻不想街角傳來喧鬧聲，想必是吃酒的人回來了。他便不再言語，出了門突然轉(zhuǎn)到墻根兒下，翻了墻頭而去。
綺夢不由自主追了出去，見他一襲紅衣隱沒在院墻之后，那探出墻頭的樹枝子搖了搖，然后便沒了聲息。
“綺夢，你在門口做什么？我還以為你早早睡了呢？”呱唧三蹦兩跳的先跑了回來，一邊在耳邊絮叨不停：“你走的早，不知道他們鬧酒鬧得厲害，最后竟被袁榮躲了起來，大家到處尋不到，一個勁兒的笑，說不定趴到哪里睡了，今晚只怕新娘子要獨守空房…”
“是嘛?！彼S口附和，便于呱唧一起回了鋪子，咔噠落了門板，夜色如水，灑在寧靜的街道上，甚是清涼。
第二日，袁榮便攜嫣然回了老宅，說是去與老祖宗長輩們見禮去了。大約要三日后回門才可得見，鋪子里一下子安靜下來。綺夢有些恍惚，這十年來，不是袁榮來與她們姐妹兩個閑話，便是她們一起出去玩耍，甚少分開過。
雖然大家都知道嫣然必要嫁袁榮，但是綺夢從心里就沒想過他們是要自己去過日子，這間鋪子最終只剩下自己。
這般安靜下來，她突然覺得心里空出了一大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