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暮真的就如他所說的一樣,帶她四處游玩,他們一路從草原玩到布滿密林的遼東邊境線。
兩人兩騎,千里走雙騎,朝暮懂的很多,每到一處都會為她講述這里發(fā)生的故事。不管是高在廟堂之上的,還是隱沒的市井之間的傳說。日子就這樣不知不覺地溜走,一路向前,義無反顧。
綺夢卻樂不思蜀,人就是這樣,壓抑地太久,一朝釋放,便如決堤的河水,奔流到頭不復(fù)回。且朝暮真的是個資深玩家,可以在雪地里抓兔子,還可以上樹扒鳥窩,他對吃尤為看重,可以蹲伏在河邊半天,就為一尾鱖魚,洗剖干凈架在火上烤,灑一點點鹽花兒,便鮮美無比,讓人恨不得把舌頭吞掉。
有時候會走著走著,帶她離開大路,拐上一條寂靜山路,等轉(zhuǎn)過山灣,眼前一亮,碧綠的天池便會映入眼簾,身旁是好奇的松鼠,鼻翼間充滿松枝的香氣,群山之中一灣清澈的池水,美得令人心神蕩漾。
兩人日夜相伴,白天他帶她看盡人間美景,夜晚或寄宿或搭起簡易帳篷宿在野外。起初兩人保持著適當(dāng)?shù)木嚯x,但綺夢總會在噩夢中驚醒,大喊大叫驚恐莫名。朝暮默默抱住她,一夜一夜講著各種各樣的故事,等她再次陷入夢鄉(xiāng)。
綺夢睜著眼睛,看到嫣然藏在繁星之后幽怨的眼神,耳邊風(fēng)聲夾雜著她哀怨地低訴,日夜纏繞不休。
在夢里,有時候她叫她綺夢,有時候她叫她墨染,總是沒完沒了地哭訴,為什么生生世世不放過她!
“我陷在這個輪回之中不得解脫,若是對我一人的懲罰也就罷了,可是為什么會牽連這么多的人?”綺夢嘆息。
朝暮雖然不明白她在說什么,但還是柔聲安慰:“總有一些人一些事,是無法按照我們期望的那樣,要么順其自然,要么拼命爭取?!?p> 綺夢睜著眼睛,“我們什么時候回去?”
“快了,再過一個月,就是我父親的忌日,總會讓他們記住這個日子才行?!?p> “袁家為何要致你家于死地?都是各做各的,我記得你們之間算不得有競爭厲害關(guān)系?“
“袁家做當(dāng)鋪起家,自袁本考取功名赴京上任,袁家便靠著這層關(guān)系搭上了公主府。他們本是做當(dāng)鋪起家,但后來在公主府的庇護(hù)下,開始涉足其他產(chǎn)業(yè)。袁立野心頗大,明里暗里逼退許多小門戶的生意,以極低的價格接手過去重新開業(yè)變成自家產(chǎn)業(yè)。我家當(dāng)時剛好接手一批宮制器物,被袁家盯上,宮制是油水最大的買賣,他們自然垂涎許久,于是設(shè)計我父,連帶栽贓嫁禍,終于把我們趕出了這行買賣。都在這圈子里,在商言商,重利輕情,能有什么深仇大恨?只是大家心中都有底線,他們不光要利,還要將人趕盡殺絕,這就是完全突破了底線。“
“那時你...有十幾歲?“
“十二歲。“
她看著他,語調(diào)平淡,表情冷漠,像是在講一個發(fā)生在別人身上的故事。十二歲之前錦衣玉食,一夕突變,十二歲之后與老鼠搶食。這背后承受的苦楚與傷痛,恐怕任誰都不能忘記。
“你呢?”朝暮突然轉(zhuǎn)移了話題。
綺夢一愣,看著帳篷頂隱隱透過的繁星光芒,不知從何說起:“我?其實也不知道。你信不信前世后世因果報應(yīng)?”
朝暮沉吟片刻,“世人都知遺夢坊是一神奇所在,有緣人才得進(jìn)入,若得一兩件珍品,怕是可以享用一輩子。十年前,從你手里接過捕夢網(wǎng),以為自己得了天大便宜,趕緊捧去送往公主府,誰知人家卻不瞧在眼里。當(dāng)時還狠狠罵過你家,不知道是哪里來的冒牌貨?”
綺夢聞言,想起當(dāng)日朝暮的囧樣,不禁笑出了聲。朝暮也彎起嘴角,伸手捏了捏她小巧的鼻子。
“可是后來才知道捕夢網(wǎng)的神奇,我們一路向北,期間多次遇險,每一次都逢兇化吉。最神奇一次,我去山里打獵,跌落懸崖,足足躺了兩個日夜,以為不得活命。誰知有人半夜尋來,救了我一命。事后他告訴我,那夜本應(yīng)穿山路回家,卻被山坳里的光亮吸引,一路尋來,發(fā)現(xiàn)我胸口不停閃著光亮,最神奇他看到光亮的地點距離我出事地點有大約三四里路。你曾說:濾去噩夢,留下吉運。后來,我便一直把它戴在身邊,從未曾摘下來過。所以,你身上發(fā)生的一切,我都知道不可以常理來推,你只說,我都信。”
綺夢側(cè)身,手撐在腦后,支起半年身子,看著朝暮。
“你真的能信?”
“世事皆如夢,誰又知是在夢里還是夢外?”
綺夢突然大笑,眼角有些許濕潤。睡前為了取暖,喝了些馬奶子酒,這會酒勁兒犯上來,開始頭暈,她搖搖頭,咬住下唇。
“我就是從一個夢到另一個夢,沒完沒了,卻都是噩夢。若菱曾說,我只有找到自己的心,才可以脫離十世循環(huán)之苦,如今已經(jīng)走完十世,還要倒頭重來,繼續(xù)尋找。也不知道我到底犯了什么錯?要受此懲罰?!?p> “十世?”
“對,每一世都不得善終?!?p> “為什么?”
“若是知道為何?我就不必受苦了?!本_夢咬著下唇,開始搖搖晃晃?!熬褪遣恢罏槭裁??總之不能離開遺夢坊就是了。不管走去哪里,總要回到遺夢坊,可我卻只是那里的客人,好像一輩子都無所依靠,隨波逐流,然后回去再開始。像是一個怎么也逃不開的詛咒……”
“別咬了,會破的?!背荷焓謸嵩谒拿骖a上,聲音低沉沙啞。
綺夢眨眨眼,不知他在說什么?朝暮的臉開始扭曲,眼神卻越來越溫柔,她伸出手抓住他的臉,想要讓他不再晃動,卻忍不住咯咯笑了起來。
“綺夢?!彼挠牡貑舅?,細(xì)語呢喃,帶著些許誘惑。兩人的臉越靠越近,青草的氣息撲鼻而來,逼得她不由自主閉上眼睛,胸腔里有什么東西跳動了一下,帶著雀躍地期盼。
賬外有風(fēng)走過,悄無聲息放慢了腳步,婉轉(zhuǎn)呢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