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蝕骨酒
“你就算這樣做,他們也不會知道的,沒人念你的好?!卞肪齼A嘆了一口氣,當初輸了比試,做了慕云傾一個月的隨從,便發(fā)現這小丫頭行事全憑己意,時正時邪,根本不知道她做事的緣由。
“不需要,若是沒有其他事,我先告辭了?!?p> 蕭泠曦看時間差不多了,便轉身離開,今日還要審那幾個人,不能耽擱時間。
“誒……”宸君傾剛想叫住她,又礙于不遠處的錦衣衛(wèi)便收聲站住了。
其他的事只有等下次再問了。
“掌司,可有什么消息?”張桁隨著蕭泠曦進入詔獄,低聲詢問。
“無事,一會兒將他們六個人都提到審訊室?!?p> “是?!?p> -------------------------------------
“柯大人,想到要說什么了嗎?”蕭泠曦看著刑椅上綁著的人問道。
“老夫無話可說?!笨潞暌忝嫔珣K白,有氣無力的說道。
短短幾天,這位老大人頭發(fā)已然全白。
“柯大人,事到如今,負隅頑抗有什么意義?皇上為何要欽點你們幾位的違逆之罪,想必你們都很清楚?!笔掋鲫乜粗鴰讉€倔強的老頭暗地里有些無奈。
“既然慕大人都知道,那何必再審,皇上是要殺要剮,盡管動手就是,但是要我等為子虛烏有之罪畫押那是絕不可能?!绷硪贿呉粋€掛在刑架上的老頭倒是中氣十足。
“劉大人,在我這里還很少有人敢這么硬氣,看來是在下招待不周了,來人吶給各位大人松綁?!笔掋鲫匾矐械煤退麄儚U話,沖張桁點點頭,示意他將東西拿進來。
張桁拖著一壺酒和幾個酒杯進來,柯宏毅幾個人勉強顫顫巍巍站起身,看到這些倒是有些釋然了。
陛下對當年之事忌憚頗深,如今能留個全尸也好。
“各位大人,您幾位的身子是經不住我的手段,可陛下有令,讓在下今日務必查出個結果,您幾位又不肯說,那我只有拿出這蝕骨酒了?!笔掋鲫乜此麄円桓笨犊土x的樣子,深潭一般的眼睛微微一轉笑道:“放心,這酒不會讓人死的,只是喝下之后渾身骨骼會劇痛無比,每隔三日發(fā)作一次,直至疼痛而死,無藥可醫(yī)。”
“你小小年紀好毒的心腸,慕云傾你不如給我個痛快,老夫不懼死!”
“就是,我等不懼死!”
“……”
蕭泠曦剛說完,審訊室里就響起來幾個老頭的叫罵。
“各位大人,還未宣判,本官怎么能任意處置犯人呢,這可不合規(guī)矩,您幾位也別想著自尋短見,要知道各位的親眷三族可都在這詔獄之中,現在他們只是被你們牽連而已,等判決出來了,自有去處,但是若是有人自戕,那便全族陪葬,幾位可想好了?!?p> 少女冷然的聲音在幽暗的審訊室內響起,面上的玄色面具散發(fā)著寒意,柯宏毅等人霎時抽了口氣,他們當然知道面前這個年紀和他們孫女差不多的少女有多狠辣,必然會說到做到。
“既然都沒有異議了,那就請吧。”蕭泠曦看著臉色灰白的眾人微微一笑,伸手做了一個請的姿勢。
“慕大人,多行不義必自斃?!?p> 柯宏毅聲音干澀的說出一句話,便第一個走過去拿起酒杯一飲而盡,接下來其五人也顫顫巍巍的走過去一一喝下。立時三刻,這六個老者便疼痛難忍倒在地上嚎叫不止。
柯宏毅覺得自己渾身的骨頭仿佛被灼熱的火舔舐,又像是被利器剮蹭,恨不得立時三刻死了解脫。劇烈的疼痛讓他神志漸漸模糊,恍惚中聽到外面?zhèn)鱽硪宦暸狻?p> “怎么回事?!”
一陣凌亂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審訊室的門被突然推開。
蕭泠曦抬頭看去,站在門口的是林傅成和幾個內閣大臣,蘇嵐也在其中。
“這……這怎么了!慕掌司你做了什么?!”林傅成看著癱倒在地上疼的翻來滾去的幾人,氣急敗壞的大吼大叫。
他剛得了旨意來這里提人,現在這慕云傾做了什么!如果這幾個人還沒審就廢了,他可怎么交差!
“什么怎么回事,陛下讓我今日務必審出一個結果,您是知道的,所以我不過是用了一些刑而已,倒是您,怎么帶著這么多朝中重臣到這詔獄來了?”蕭泠曦輕描淡寫的掃了一眼林傅成等人身后的孟樂。
這段時間,一直都是張桁在跟著蕭泠曦做事,孟樂和申義坤依舊領著緹騎的職,只不過大多是在外圍事務。想來也是不滿,不然孟樂不會今日帶著其他人進入詔獄,要知道就算是有皇帝手諭,進入詔獄也必須由鎮(zhèn)撫司的緹騎引路,不然絕不可以進出。
“回掌司大人,林首輔帶著陛下的旨意前來,要提審柯宏毅等人?!泵蠘番F在也不是當初那個脾氣暴躁的愣頭青了,沒了薛業(yè)他倒是老實了很多,此刻的回答倒是中規(guī)中矩。
“既然如此,孟樂你就和申義坤一同協(xié)助幾位大人審問吧?!笔掋鲫芈唤浶牡恼f完就帶著張桁等人轉身就走。
“且慢,慕掌司,你不留下同本相一同審理此案嗎?”林傅成攔住蕭泠曦去路。
“林相,我可是連鎮(zhèn)撫司的蝕骨酒都用上了,可還是什么都沒問出來,著實惱人,與其留在這里看著這幾個老頭生氣,不如去查查流言的事情,這里就交給林相和諸位大人了。”
“蝕骨酒”三個字一出,審訊室里一片抽氣的聲音,林傅成他們久居內閣,多少都聽聞過鎮(zhèn)撫司的手段,這蝕骨酒算得上其中的佼佼者了。
若是柯宏毅等人真的喝了蝕骨酒,那還審什么!
可等林傅成回過神來,蕭泠曦早就走了。
沒辦法,他只能硬著頭皮開審了。
再說蕭泠曦從詔獄出來,信步閑庭的在西城逛街,一旁的張桁欲言又止。
“怎么了?”
“掌司大人,您就不擔心嗎?”張桁確實看不明白蕭泠曦在做什么。
雖然外面?zhèn)餮运麄冞@幾日一直在嚴刑拷打柯宏毅等人,可他很清楚他的這位頂頭上司除了今日,根本就沒怎么對他們用刑,甚至每日兩餐供給也從未缺少,這期間就是提審也是審問的一些無關緊要的人。他一直猜測也許掌司大人早就知道審不出什么,所以才沒做什么??山裉靺s又突然對他們用蝕骨酒,還讓林傅成和孟樂隨意審訊實在是不合常理。
“有什么好擔心的,喝下蝕骨酒,他們還能說話嗎?至于孟樂,不足為懼。”蕭泠曦不以為然的說道,然后便帶著張桁走進一間茶樓。
“大、大人有何吩咐?”茶樓掌柜的是個胖胖的中年人,看到這么多錦衣衛(wèi)還有這位帶著面具的慕掌司嚇得說話都不利索了。
“掌柜的,最近有沒有人在你這里議論朝廷?”張桁走近一步,低聲詢問。
“沒有,沒有,大人,我們這里只是茶樓,客人們來只是品茶,談談風月,除此以外就沒有其他了?!迸终乒癫林^上的汗連忙回答。
“掌柜的,你可要想清楚,包庇妄議朝廷的人可是重罪!”張桁冷著臉提高了一些聲調逼問。
“真的沒有,大人,小的只是個掌柜,只負責賣賣茶,也不能偷聽客人談話……不過,您放心,最近來喝茶的人不多,來的也大多都是些販夫走卒,沒有書生,沒有書生,自然也沒有人議論朝廷了?!迸终乒駠槈牧?,臉色都白了,急忙給張桁解釋。
“行了,掌柜的,你給我記住,但凡是有人敢議論朝廷的一律要上報知道嗎?”張桁冷著臉,一雙眼睛如同刀子一般盯住這胖掌柜。
“知道了,小的若是聽到什么一定立刻報官!”胖掌柜連連作揖。
一連盤問了幾家茶館和酒樓,都沒什么收獲。眼看著日頭西斜,張桁有些焦灼,倒是蕭泠曦仍舊悠哉悠哉。
當然不會有了,影剎做事怎么可能留下把柄,蕭泠曦今日也只是做做樣子給宸楓止看。
“慕大人,陛下急詔?!?p> 正當蕭泠曦準備回鎮(zhèn)撫司的時候,一個小太監(jiān)急匆匆的趕來傳話,是宸楓止叫她去御書房議事。
蕭泠曦知道,這是宸楓止和自己要結果來了。她無視一旁焦急的張桁,跟著太監(jiān)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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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泠曦一進御書房,就看到林傅成蘇嵐等人都在,甚至還有最近剛剛晉升中書舍人的容沐隱,這是把朝堂上主要握有實權的人都詔來了。
“慕卿,今日的審問可有結果?”宸楓止問道。雖然林傅成等人已經將詔獄內發(fā)生的事情原原本本的稟奏了,可這過場還是要走的。
“回陛下,臣用了蝕骨酒,可是并沒有問出什么,至于流言,臣倒是查到了一些線索,只是若是要找到幕后之人,恐怕還要五日。”蕭泠曦拱手回答。
“哼,他們幾個骨頭還挺硬?!被实鄢林槪莺莸暮仙狭耸种械淖嗍?,看向林傅成問道:“林相,你覺得他們幾人當如何處置?”
“陛下,柯宏毅等人確實罪不可恕,但是如今四國使臣都在京城內,這流言一時半刻又難以止息,怕是不好處置太重啊。”林傅成心中叫苦,硬著頭皮回答。
若不是那慕云傾用了蝕骨酒,以至于柯宏毅幾個人疼痛難忍,屢屢昏厥,他怎么也能在審問中抓住一些錯處,到時候議罪就好辦多了,但是現在手中就那幾封模棱兩可的信,這根本不能從重議罪。
“慕云傾,你覺得呢?”宸楓止臉色還是沉的可怕。
“陛下,其實怎么議罪處置這六人已經不重要了,蝕骨酒一旦飲下,便所剩時日無多了?!笔掋鲫厍謇涞穆曇粼跁績软懫?,引得眾人紛紛側目。
“此話何意?”宸楓止挑眉問道。
“陛下,鎮(zhèn)撫司中的各類刑訊手段中有一些是對死刑犯用的,蝕骨酒就屬于這一類,諸位大人可能不知道,這蝕骨酒,不僅是飲下之后渾身劇痛難忍,最重要的是,它會令人漸漸神志不清,瘋癲而死,短則十日,長則一年,因人而異?!笔掋鲫氐脑捯怀?,眾人忍不住想到了過去薛業(yè)還在時,那些出了鎮(zhèn)撫司不久便瘋癲而死的人,立時覺得寒氣四溢。
“慕卿,此刑過重了。”宸楓止的語氣帶著責問,但是眉頭卻舒展開了。
“陛下,是微臣的錯,以后鎮(zhèn)撫司便廢黜此刑。”蕭泠曦低頭拱手,一副認錯的模樣。
容沐隱站在最不起眼的角落里,看著這一幕,心里不由的嗤笑,好一個‘君賢臣忠’,這慕云傾哪里還是初見時那副不通世事的樣子,分明就是個狡詐的小狐貍。
“陛下,既然事已至此,不如就免去柯宏毅等人的官職,至于其家人,臣認為必定與京城中的流言脫不了干系,按照本朝律法應當將其全家親族驅逐出京?!?p> 說話的是內閣之一掌管刑部的于海崇,這人一向以林傅成唯馬首是瞻,這個提議當然是在收到了林首輔的眼色提出的。
“陛下,老臣認為此舉可行,咱們與南越、北齊、西夏的會盟在即,若是讓這種不利于朝鳳的流言傳揚出去,恐怕會失了顏面。不如就按照于大人的意見,免職驅逐,以盡快平息此事。”林傅成也馬上表態(tài)。
“諸位愛卿可有異議?”宸楓止掃了一眼眾人,見無人應答,便一錘定音:“如此,內閣便擬旨吧,接下來,該商討一下四國會盟的事情了?!?p> 這話一出,書房內的氣氛一變,從剛才的謹小慎微轉變?yōu)闀乘?,唯獨有兩個人靜默不語,就是蘇嵐和蕭泠曦。
蘇嵐是秉承蘇靖良的意思,先不參與討論,等什么時候宸楓止要將這次不請自來的第五國——柔然提上議程再表態(tài),而蕭泠曦則是知道,宸楓止對于這次會盟恐怕是有其他打算,況且以她現在的身份,也不應當過早的參合到這些事情當中。
“陛下,此次會盟,臣認為應當與以往有些不同?!币粋€清朗的聲音在一眾年邁的聲音中響起。
蕭泠曦聽到這個熟悉的聲音神色一動,目光轉向正在為皇帝進言獻策的容沐隱身上。
雖然她斷了容沐隱這一世的晉升之路,可不過兩個多月,他還是憑著為安寧公主宸華珠畫那副江山圖從一個小小的五品翰林院學士一步一步走到現在的中書舍人,不得不說,這個人確實天生就是做官的料,運氣也好,可是……
蕭泠曦眸色深沉。
她偏偏就要截斷他的仕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