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梧桐

　　一場突如其來的暴雨，世界像是清洗了一遍。

　　有賴老天爺幫助，羅曼綺終究還是將萬良辰留在了梧桐山。

　　雨后梧桐山上的杜鵑花，在經(jīng)歷了雨水的沖洗后，纖塵盡去，顯得更加嫵媚嬌艷，綠葉更翠，花朵更粉，遠遠聞著，似乎飄散著一股大自然的清香。

　　二人拾級而上，遠瞧山上梧桐，那葉團團如蓋，幾多意韻，叫人品味良多。

　　梧桐是最有詩味的憂傷意象，古詩詞里關(guān)于梧桐的描繪太多了，幾乎是無一例外渲染一副清冷愁懷，三分凋零，三分惆悵，三分落寞，還帶一分蕭瑟。

　　當然，賦予它積極美好的也不少，比如，種好梧桐樹，引得鳳凰來。

　　“……梧桐高大魁梧，樹干無節(jié)，高擎翡翠般巨傘，氣勢昂揚。樹皮平滑翠綠，樹葉濃密，從干到枝，一片蔥郁，顯得清雅潔凈?！绷_曼綺指著滿山梧桐向萬良辰介紹道。

　　但見碧葉青干，桐蔭婆娑，萬良辰不由嘆道：“一株青玉立，千葉綠云委”。

　　羅曼綺附和道：

　　“是啊，莊子在《秋水》中也說，夫鹓鶵發(fā)于南海，而飛于北海，非梧桐不止。

　　“李白也有‘寧知鸞鳳意，遠托椅桐前’的詩句。說的是良禽擇木而棲的意思。

　　“不過，梧桐在國人心目中根深葉茂，應(yīng)該是對忠貞愛情的美好祝愿和寄托，你可知道，梧是雄樹，桐是雌樹，梧桐同長同老，同生同死，在詩人筆下，它就又成了忠貞愛情的象征，比如梧桐相待老，鴛鴦會雙死……”

　　“梧桐一葉落，天下皆知秋”，金風(fēng)細細，葉葉梧桐墜。草際鳴蛩，驚落梧桐，正人間天上愁濃。

　　寒秋提攜了梧桐，使它高踞在古典文學(xué)的傷感象牙塔尖，激發(fā)了千古詩人傷感詩詞，梧桐總是和秋雨相連，蕭瑟就借助它來表達。

　　萬良辰不曾想過，這鳳凰棲息的良木，竟也如此感傷，盡看酸楚。

　　山路行人不多，似恐暴雨將至。

　　二人行不多時，便受管理員勸阻下得山來。

　　復(fù)聞前方道路仍無法通行，預(yù)計明天早上才能恢復(fù)正常。萬良辰便安心下來，不再計較回市區(qū)一事。

　　好在民宿一應(yīng)物品比較齊全，二人又去附近市場采購了鮮肉、蔬菜等食材，準備借著些許寒意，吃頓火鍋。

　　清洗準備片刻，二人便開始大快朵頤，你來我往，吃的那叫一個不亦說乎！

　　二瓶啤酒下肚，饑餓感漸消。

　　羅曼綺忍不住問道：“你……何時回京？”

　　“辦完事兒就走~”

　　“你好不容易來一次，就這么著急嗎？”

　　“工作繁忙……”

　　“要不……過了中秋節(jié)再回去？”羅曼綺提議道。

　　“也行，剛好可以去一趟明河大學(xué)，我妹妹在那上學(xué)，我想去看看她……”

　　“哦，她學(xué)的什么專業(yè)？”

　　“她今年剛上大二，學(xué)的是中文。”

　　“要不……我陪你去吧？”

　　“你不需要工作嗎？”

　　“送你就是我的工作啊~”

　　“那好吧?！?p>　　“怎么那么勉強？”

　　“并沒有……”

　　……

　　“給我講講查檔的這個案子？”

　　羅曼綺顯然是沒話強找話題。

　　“案子不就是案子咯，沒什么好講的啊~”

　　萬良辰又想起了狗血劇情，就沒了什么食欲，放下筷子，靠在了沙發(fā)上。

　　羅曼綺搖晃著萬良辰的胳膊，嗲聲嗲氣道：“說說嘛……”

　　萬良辰拗不過，就一五一十地給羅曼綺講了姜斌和柳夢婷的事情。

　　羅曼綺聽得很認真，沒有插嘴，聽完也沒言語，看上去有些落寞。

　　“你……怎么了？”萬良辰有些擔(dān)心地問道。

　　羅曼綺別過頭去，抬手抹了抹眼淚。

　　萬良辰有些一頭霧水，這又不是看言情劇，聽案子都能流淚？

　　羅曼綺沒說話，起身走進衛(wèi)生間，過了幾分鐘，走了出來，眼睛有些紅。

　　“我剛剛想起來一些事情，情緒有些沒控制住……你可別見笑……”羅曼綺有些不好意思道。

　　“現(xiàn)在好些了嗎？”萬良辰關(guān)心道。

　　要先關(guān)心人，再關(guān)注問題。

　　羅曼綺點了點頭，“其實我回國，是因為我爸媽離婚了，他找了一個RB女人……”

　　“怎么會離婚呢？”萬良辰有些吃驚。

　　“他們從一開始在一起就不幸福，只是后來有了我，就又忍耐了20多年，我媽說，我爸在外邊有了其他女人，所以，我爸提出離婚的時候，我媽沒哭、也沒鬧，只是平靜地在離婚協(xié)議上簽了字……我媽說，她沒能留住我爸，但至少這20年，她給了我一個完整的家庭?！?p>　　萬良辰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就握著羅曼綺的手，沒有說話，手，有些冰涼。

　　羅曼綺順勢靠在萬良辰的肩膀上，笑了笑道：

　　“其實，也沒什么，每個人都有選擇更好的權(quán)利。

　　姜斌和柳夢婷年輕的時候山盟海誓，現(xiàn)在不也要對簿公堂？

　　或許柳夢婷一直都沒變，她想要的只是安全感，而現(xiàn)在姜斌再也給不了她，那個男人不可能在她有危險的時候沖在面前，也沒法像當初那樣年少輕狂，再站起來為她戰(zhàn)斗?！?p>　　萬良辰點了點頭道：“所以，人并沒有好壞，只有一個個基于不同利益考量而作出的選擇，律師如此，當事人也是如此，正是這些選擇，匯聚成了我們這一生。”

　　“嗯，所以我也不怪我爸爸，這么一對比，柳夢婷也就沒那么令人憎惡了?！?p>　　“你看開了就好，那，我去洗碗吧？”萬良辰準備站起身。

　　“我?guī)湍恪?p>　　點滴窗欞的雨沒有停，是什么和它唱和，簌簌相依？

　　……

　　二人笑著走出廚房，羅曼綺找出干凈的浴巾和洗漱用品讓萬良辰先去沖涼。

　　浴室里傳來嘩啦啦的流水聲，羅曼綺坐在沙發(fā)上漫不經(jīng)心地翻看著手機。

　　“嘟……嘟……嘟”，茶幾上萬良辰的手機傳來震動聲，似乎有人在給他打電話。

　　過了一會兒，又傳來震動聲，羅曼綺拿起手機，看到來電聯(lián)系人只備注了一個“雪”字。

　　羅曼綺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摁通了接聽鍵，一個溫婉動聽、充滿關(guān)心的女聲傳來：

　　“良辰，我看明河刮臺風(fēng)了，你沒受影響吧？”

　　“呃……他……他在沖涼……”羅曼綺弱弱地回應(yīng)道。

　　電話那頭一愣，停頓了大概五秒，只聽溫婉酥麻的女聲道：

　　“不好意思，我打錯電話了?！?p>　　說著，電話那頭毫不猶豫地掛了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