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走得并不遠(yuǎn),就看到了一間屋子。
這間屋子與其他屋子并沒有什么兩樣,不同的是別的屋子都是緊靠著的。
這間屋子與旁邊的屋子隔起來最少的也得三四丈。
農(nóng)村的地方才會是這樣,城里的人可真是少,在這里更是只此一家。
沈通淡淡一笑,道:“人就快來了,咱們不妨進(jìn)去等一等!”
溫如春忍不住道:“你為什么知道他會來這里?”其實(shí)他問的恰恰是艾霜想問的。
沈通道:“因?yàn)槲覀兠總€月都會見上一面,每次都在這里見面。每次見的時間又都很短暫,而且還是白天,所以旁邊的人從來不知道這里還有人住?!?p> 溫如春道:“難道從來都沒有什么人好奇地來這里看上一眼?”
沈通道:“之前有過一次,后來就沒有了?!?p> 溫如春道:“哦!”
沈通微笑道:“那是一個好奇心很重的長舌婦。”
“長舌婦”大多都有很重的好奇心,不然他們的舌頭絕不會這么長。
溫如春道:“你殺了她?”
沈通道:“多了人命官司,這個地方糾紛一多,就不能拿來用了?!?p> 溫如春道:“那你又是怎么辦?”
沈通道:“我只不過要她留下一條舌頭,以后不能多嘴而已?!?p> 再多嘴的人少了一條舌頭以后也只能閉嘴。
溫如春冷冷道:“想不出你這人還真不錯?!?p> 沈通微笑道:“我向來不錯?!鳖D了一頓,向艾霜道:“怎么樣?敢不敢進(jìn)來?”
這話說完就踏步走進(jìn)了那間屋子。
溫如春跟著舉步,艾霜卻拉住了他。
溫如春回頭,詫異道:“怎么了?”
艾霜道:“你走吧!”這三個簡簡單單的字卻是她考慮了許久才說出口的,看著平平淡淡,其實(shí)她的心底卻是猶如刀割,直到說出這三個字,她才發(fā)覺自己的心底原來是如此在乎溫如春的。
可是她絕不能夠讓溫如春看出來。
她已經(jīng)決定這件事過后就不再見溫如春,而如果這個決定可以提前來到,她也絕不后悔。
因?yàn)樗呀?jīng)發(fā)現(xiàn)自己越來越離不開他了!
溫如春臉色微變,卻又柔聲道:“都已經(jīng)到了這里,你還不肯讓我繼續(xù)陪你走下去?”
好溫柔的語氣,但艾霜臉上的表情卻更冷,她瞧著溫如春的臉色,極力地想找到一絲一毫的愛憐之意,可到最后,她看到的只是溫柔。
她看不到溫如春看柳芊芊時的那種眼神——那種充滿愛憐,天上地下只有你一人的那種眼神。
他的這種神色可以用在任何一個他所同情憐憫的人。
有一種愛只能愛一個人,有一種情可以延展到所有的人!
“難道我要的是同情?”
艾霜突然踏步走進(jìn)了那間屋子,再也不看溫如春一眼。
屋子里只有一張桌子,兩只椅子。
現(xiàn)在桌椅都移開了三尺,沈通就站在正中的這個位置,四面的幾扇窗戶都是關(guān)著的,屋子里有些陰暗。
“這個地方基本上不會有什么人來,桌椅都顯得有些多余,不過要是不放一副桌椅,看著就更空了。”
這個時候居然還有心思說這種話。
艾霜皺眉道:“來這里并不是聽你說這些話的?!?p> 沈通淡淡道:“你想了解的事情我都會告訴你?!敝灰娝p掌微舒,大雁般向兩旁展開,一翻掌,掌心向地,掌背向天,跟著兩掌便在自己胸前不住移動著,一霎時間,雙掌仿佛變成了數(shù)十掌,竟然瞧不清哪掌是實(shí)哪掌是虛。
溫如春與艾霜的臉上都不禁露出了詫異之色,但艾霜眼中更多了幾分惡毒之色。
便在這時,沈通身形隨著掌勢變動起來,四面本來關(guān)著的窗戶被他的掌風(fēng)一帶,關(guān)了又開,開了又關(guān),一連三次。
他的掌力散出卻不侵襲旁人,已是接近最深厚的境界。
等到沈通收掌而立,艾霜才一字字地道:“你使的是千手如來掌?”
沈通道:“是的。”說完這句話,他就將手伸到頭上,抓起了頭發(fā)。
這一抓之下,滿頭的烏發(fā)都被帶了起來,原來這是他的假發(fā)。
假發(fā)下是一小片的短發(fā),依稀還可見到他頭頂上赫然竟有九個戒疤!
艾霜勃然變色,眼中也已露出刀鋒般的神色,道:“原來是你!”四個字才出口,刀已出鞘!
沈通道:“阿彌陀佛!”才說了第一個字,他的身子忽然間就憑空下跌。
他站著的地板原來安藏著機(jī)關(guān),白絨刀劈來的時候,他的身子剛好就沉了下去。
艾霜這一刀自然也是等待了許久,既是致命的一刀,更是迅捷無比的一刀。
可惜她一進(jìn)了這間屋子,她的一舉一動早已落入了沈通的計(jì)算之中。
“?!钡匾宦?,這一刀實(shí)實(shí)在在地劈在了地面的翻板上,帶起來一連串的火花。
這變化實(shí)在太快,也因?yàn)樗麄z的江湖經(jīng)驗(yàn)不足,才硬生生的讓眼皮底下的人跑了去。
刀鋒頓在地上,人卻一動不動,仿佛已變成了一尊石像。
一尊亙古以來屹立在此的石像。
一個發(fā)了誓即使性命不在也要?dú)⒘说娜司谷辉谧约貉燮さ紫绿幼撸?p> 一個發(fā)了誓找遍天涯海角也要?dú)⒘说娜司谷辉谧约貉燮さ紫绿幼撸?p> 她好恨,如果拔刀的速度能夠再快上一點(diǎn),哪怕是一點(diǎn),也不會落空。
想到這里,牙齒咬得格格作響。
這時候如果一定要?dú)⒁粋€人,說不準(zhǔn)她真會把自己也給殺了!
溫如春看著艾霜的身子從一動不動的到了有些微微發(fā)顫,心中一酸,終于走上前去,挽起了她的手,柔聲道:“我們已經(jīng)知道他的身份了,只要努力找下去,一定可以找到,我會一直陪著你的?!?p> 艾霜右手握著刀,眼睛茫然地望著溫如春,道:“還能找得到嗎?”
溫如春道:“只要他還活著,就一定找得到!”
便在這時,忽然間“砰”地一聲驟響,門口兩扇門重重地合了上去。
屋子里更暗了!
溫如春勃然變色,道:“不好!”
話音未落,滿室風(fēng)聲驟響,數(shù)百點(diǎn)烏光從四面八方打了過來,暗器來得既迅捷又狠辣,竟然將他們前后左右所有的退路一一封死!
在這種情況下誰都不免一死,溫如春也知道在這種情況下絕無生路可言,剎那間他的腦子幾乎都已放空,他所有的動作幾乎都是基于本能。
他右手拉住艾霜,將她擁入自己的懷里,左手卻伸入懷中,一道黑影陡然亮了出來,包裹住了兩人。
這兩手動作幾乎是電也般地完成,竟然比暗器的來勢還要迅捷。
“嗤嗤嗤”一迭聲地響過,成百上千根銀針俱都插在了那塊黑布之上,竟沒一根透入布中!
過了片刻,風(fēng)聲俱靜,一陣得意的朗笑聲卻漸傳漸遠(yuǎn)。
那是沈通的笑聲!
溫如春揭開黑布,手上一抖,將大片銀針震落在地,長吁了一聲,道:“僥幸,僥幸?!?p> 原來在千鈞一發(fā)之際,他忽然想起那個布袋和尚那塊無堅(jiān)不摧的布還帶在身上,那時候不及細(xì)思,運(yùn)使內(nèi)力疾速揮開,不僅將這塊布張大,還將他們兩個人完全遮住,此時險(xiǎn)境一過,心中人不免惴惴,更對廟中的那個死尸起了不小感激之情。
溫如春松開了懷里的艾霜,道:“不好意思!”
艾霜的臉色蒼白,望著溫如春,笑了笑,道:“你抱著我,我很歡喜?!?p> 溫如春一怔,他從未想過艾霜會對他說出這樣的話。
誰知艾霜又柔聲道:“你可不可以牽著手,帶我出去走走?!?p> 溫如春不知道她為什么突然會變得這么快,卻仍是點(diǎn)點(diǎn)頭,道:“好?!?p> 他就牽起她的手,推門而出。
她的手冰冷。
夜色已臨,有星升起!
秋風(fēng)漸停。
兩個人就這樣漫步上了街,街上行人更少。
“你放心,我一定會幫你抓住他的?!?p> 沒有回答,也沒有回復(fù)。
過了半晌,艾霜才道:“不用了!老天爺總算對我不是太差?!边@段話說得很平淡,但卻費(fèi)了她極大的氣力。
溫如春愕然道:“為什么不……”說到這里,他忽然發(fā)覺艾霜的手竟然在抖。
然后她就看到艾霜整個人也在抖。
就像一片秋葉抖落在風(fēng)中,她的人就倒在了溫如春的懷里。
她的臉色更白了,可是卻帶著笑容。
溫如春顫聲道:“你……你……怎么了……”
她搖頭道:“脅下的血海穴中了一針,沒有救了!”
溫如春道:“怎么會……你明明在我的懷里,我都沒事,你為什么……”
艾霜用力地伸手掩住了溫如春的嘴,道:“我已活夠了!”
其實(shí)她那一刀劈空了的時候,心里除了恨,還有悲與哀。
殺了沈通又能怎樣?所以的仇人都已死光了又能怎樣?
以后的自己還是一個人!
溫如春能給她的只有同情!
那不是她要的,她要的是愛情,可她又覺得自己不配!
所以當(dāng)那一針射來的時候,她本可以在溫如春擁住她之前揮刀格開,但她卻只是收刀回鞘。
直到此刻,她方才發(fā)覺死亡原來竟是如此簡單的一件事。
但溫如春卻無法接受這個現(xiàn)實(shí),“你不能死,我們還有以后,還有未來,你走了讓我怎么辦?”
艾霜微笑著搖了搖頭,道:“你能答應(yīng)我一件……一件……事嗎?”
越說語聲越低。
溫如春眼眶已濕潤,低下了頭,將耳朵靠過去她嘴邊,只聽得她道:“你應(yīng)該跟你愛的人過一輩子,而不是一個你同情的……”越說越緩,最后的“女子”終究沒能說得出口,就此閉目而去。
她走的時候臉上還是帶著微笑的——能夠死在自己心愛的人的懷里,畢竟是一件幸福的事。
但若是溫如春真的愛她,她又會不會選擇這條死路呢?
或許仍會,因?yàn)樗裏o法面對自己的慘淡人生!
但又有幾人可以呢?
夜色不知何時已籠罩四野,夜終于來臨,黎明仿佛離得很遠(yuǎn)!
溫如春看著懷里的艾霜,柔聲道:“你瞧,這片星光多么地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