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奇看著宋醒,眼睛微瞇。
他方才已經(jīng)聽到了文人說比詩賦,可是他卻不是很愿意,因為,對上這些從小就在詩賦中浸淫的古人,自己這個平平仄仄都沒系統(tǒng)學(xué)過的未來人,未必可以占上風(fēng)。
更何況,自己熟讀的唐詩、宋詞,那都是幾十年后,甚至是幾百年后的文風(fēng),在這個時代,是比較超前的。
欣賞的角度不同,接受程度必然也不同。
就好像他有次拿著自己最喜歡的灣灣周天王的歌給爺爺聽,身為鄉(xiāng)里劇團(tuán)首席樂師的爺爺聽了一會卻問到,這口齒不清的聽啥???
現(xiàn)在是隋朝,唐詩創(chuàng)作的年代和這個時代還有著起碼幾十年的代溝,那些詩句古人們接不接受的來,都是個問題。
正當(dāng)楊奇在猶豫的時候,一陣琴聲傳來。
眾人抬頭望去,臺階上,一人抱著琵琶跪坐著。
她頭戴怪獸面具,身穿刺繡紅袍,腰系透雕金帶,手上拿著琴撥彈奏著。
宋醒驚道:“《蘭陵王入陣曲》!”
整個曲調(diào)蒼涼、緩慢、沉幽。
楊奇曾經(jīng)在一次商演的時候策劃過一次古風(fēng)音樂表演,里面有琵琶曲《十面埋伏》,也有《蘭陵王入陣曲》,不過那時的《蘭陵王入陣曲》是以古箏彈的。
此刻聽到那人用琵琶彈著《蘭陵王入陣曲》,倒是別有一番風(fēng)味。
一曲終了,那個樂師伸手摘掉臉上的面具,竟然是秋七娘!
只見秋七娘用手輕按住琴弦:“一曲贈楊郎,盼君得勝還?!?p> 秋七娘這是公開為楊奇站臺啊!
文人們一陣騷動。
羨慕、妒忌、恨!
一時間,無數(shù)的眼神投向了楊奇。
緊接著,他們又把期待的眼神投向了宋醒,唯有秦王座下這位最文采斐然的宋公子出馬,才能替他們出口惡氣了。
宋醒在眾文人期待的眼神中站了出來:“楊公子是吧,我看楊公子能得花輝樓秋七娘青睞,定然不同與凡人,今日,宋某斗膽,不比題詩作賦?!?p> 宋醒的話一出,文人們一陣嘩然。
你宋醒最擅長的不就是詩賦嗎?
你不比詩賦,不以己之長去壓制對方,比什么?
宋醒毫不理會周圍人的目光,他又接著說下去:“今日,就由宋某先念半首詩,由楊公子續(xù)后半首,如何?”
楊奇深吸了一口氣,此刻,秋七娘親自為自己助陣,自己這個“蘭陵王”再不入陣,也不行了。
“宋公子,請!”他搖著扇子,心里卻在想著,萬一等下答不上來,該怎么應(yīng)對。
所有人都看著宋醒。
宋醒拿起身前的酒杯,一飲而盡,這才從案幾后走了出來:
“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fù)回。
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發(fā),朝如青絲暮成雪。
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
楊奇正在扇扇子的手停住了。
文人們一聽,都安心坐了下來。
他們都知道宋醒找這首詩的下半段已經(jīng)找了許久,更知道宋醒因為一直沒有找到而郁郁寡歡。
現(xiàn)在既然宋醒用這半首仙人所題的詩賦來考楊奇,他們都放心了,本方此次必勝無疑。
“叮,叮叮咚。”秋七娘再次拂動琴弦,跟著宋醒的朗讀合著節(jié)拍。
這些年輕的文人,有的拿著筷子敲著,有的用手在案幾上拍著。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復(fù)來。
烹羊宰牛且為樂,會須一飲三百杯?!?p> 朗讀到這里,宋醒不再往下讀了,他朝著楊奇做了個邀請的動作。
楊奇的心里卻在疑惑著,為何宋醒用這首詩來和自己較量。
秋七娘在撥著琵琶的琴弦,再次重復(fù)著先前的曲調(diào)。
有文人在那笑了:“這位楊公子,我看你還是直接認(rèn)輸算了吧?!?p> 他的同伴則笑著說:
“宋兄追尋這首詩已經(jīng)有段時間了,一直苦尋不到此詩的下半段。
我們建議他自己續(xù)上,憑宋兄秦王府首席文士的身份,他都說續(xù)不上,就憑這年紀(jì)輕輕的楊公子,還是算了吧......”
老周管家和三郎互相看了看,發(fā)現(xiàn)彼此眼里都有笑意。
楊奇一聽,明白了。
此時秋七娘已經(jīng)在重復(fù)第三次先前的調(diào)子。
楊奇左右看了看,他把扇子一收,走到案幾上,拿起一壺酒,直接就著壺嘴,喝了一大口,又長長地呼出一大口酒氣,這才一手拿著扇子,一手拎著酒壺,大聲說著:
“我楊奇乃并州四戶楊家當(dāng)代公子,奈何年少誤入歧途,敗光了祖?zhèn)骷覙I(yè),而今連住的地方都沒有,只能寄居在他人屋檐下?!?p> 文人們驚道:“原來他就是楊家的那個敗家公子!”
“楊某幸得七娘錯愛,今日在此請諸位見證,七娘,楊某此生定不負(fù)你!”楊奇朝著秋七娘深深地躬下身去。
最難辜負(fù)美人恩,你既然當(dāng)著這么多人的面為我站臺,我豈能不有所表示。
“雖然敗家,但他倒是有情有義?!蔽娜藗兏鸷迤饋?。
楊奇又喝了一口酒,這才開口朗讀了起來:
“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fù)回。
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發(fā),朝如青絲暮成雪。
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復(fù)來?!?p> 秋七娘精通音律,馬上跟上楊奇朗讀的節(jié)奏,在那伴起奏來。
楊奇提著酒壺:
“烹羊宰牛且為樂,會須一飲三百杯。”
他端著酒走來老周管家面前。
隨著楊奇的朗讀,老周管家想到了楊奇身為并州四戶,現(xiàn)在家產(chǎn)全沒了,還被趕出并州四戶,自己一路追隨,就是沖著楊奇的這句“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復(fù)來?!?p> 他早已經(jīng)熱淚盈眶,從一旁拿過一個酒杯,等楊奇給他倒上,他一口喝光,聲音顫抖著叫了聲:“公子!”
楊奇又給三郎倒了一杯。
三郎也是一飲而盡,又把杯子底朝著楊奇展示。
楊奇這才笑笑,搖晃著身子,把手上的扇子撐開,在場中來了段即興慢舞:
“周夫子,三郎兄,將進(jìn)酒,杯莫停。
與君歌一曲,請君為我傾耳聽?!?p> “真的是你!”宋醒的眼睛亮了!
“鐘鼓饌玉不足貴,但愿長醉不復(fù)醒。
古來圣賢皆寂寞,惟有飲者留其名?!?p> 在楊奇略顯夸張的慢式舞蹈動作中,四周不時有樂師、藝伎從各處屋內(nèi)走了出來,全場的人都安靜地聽著楊奇朗讀。
“陳王昔時宴平樂,斗酒十千恣歡謔。
主人何為言少錢,徑須沽取對君酌?!?p> 在楊奇的朗讀聲中,年輕的文人們一個個挺直了身子,嘴巴張得老大,因為以文字為生的他們最知道這首詩的美。
秋七娘手里彈琵琶的動作沒有停下,但她的眼里已經(jīng)飽含著淚水:“楊郎,以后由我陪你一起面對?!?p> “五花馬,千金裘,呼兒將出換美酒,與爾同銷萬古愁。”
隨著最后一句讀出,楊奇把手中的酒壺高高舉起,身子往后傾斜,金黃的酒液從天而降,傾倒入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