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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逝錄

帝王策3

花逝錄 非小裳 1346 2020-12-10 23:23:14

  在我看來,人最可悲之處,莫過于將自己的心交付于別人,連同喜樂??墒撬麉s說,我就是他的喜樂。

  那好,他就是我的歸宿。

  翌日,他的王后由姜后變成了我。

  我是他的王后,此后,我們生同寢,死同穴。我再不必生前流浪死后飄蕩。

  原來,被人深愛,是如此幸福。原來愛,也可以莊重如斯。

  他既真心待我,我怎不耗盡所有深情?

  許是在風(fēng)塵中飄久了,我極其厭惡人間煙火,絲絲縷縷,從無定所??伤屛矣X得,讓炊煙升起,以素手成羹湯,共一人同飲,乃此間最大幸事。

  或許遇見彼此,我們都用盡了余生好運(yùn)氣。

  帝辛二十九年,西伯昌之子姬發(fā)起兵反商。天下諸侯一呼百應(yīng),滅商之心如熊熊烈火。

  朝會結(jié)束之后,他拖著疲憊的身子回到寢宮,狀似喃喃:“呵,惟婦人言,昏棄厥肆祀弗答,昏棄厥遺王父母弟不迪……俾暴虐于百姓,以奸?于商邑……呵,可笑至極?!?p>  我并不識字,所以不是十分理解姬發(fā)誓詞之意,但我可以確定,姬發(fā)所說,應(yīng)全是對他的指責(zé)。

  他見我面露疑惑,又替我解釋了一遍。原來姬發(fā)說他昏聵難當(dāng)重任,對婦人的話唯命是從,不僅輕視祭祀,不敬祖宗父兄,還殘害百姓,遠(yuǎn)貴族賢良,親平民小人云云。

  大是大非之事,我并不能妄加斷言,可我看到的商王,絕非姬發(fā)所說之人,令我不解的是,諸侯卻對此深信不疑。

  難道身處高位者,所看所思所想皆與旁人不同?

  難道誰也看不到他三十年來兢兢業(yè)業(yè)勞心勞力為了這個國家鞠躬盡瘁?

  若他真的暴虐不堪,何來如今的萬民敬仰?

  若說常年征戰(zhàn),若非東夷時常挑釁,虎視商朝土地和人民,誰樂意戎馬一生,不享寧日?太平盛世,不過是無數(shù)壯士他山埋骨的結(jié)果。都言一將功成萬骨枯,難道是將要骨枯?

  再說貴族又高官,世世又代代,集天下之資以富貴族,卻不能集貴族之力以續(xù)商運(yùn)。既如此,取天下之才以圖商之千世萬世,有何不可?

  難道天下之人熙熙攘攘,皆為利益而來來往往?

  那就是吧。

  他要出征了。他的族親,大都去追隨“賢德”的武王了,城里留著的殘兵,與大周的浩蕩之師相比,不堪一擊。為了擴(kuò)充兵力,他將這些年來東征西戰(zhàn)所得的俘虜,編入麾下。

  他說他們不可信。對待戰(zhàn)俘,他向來缺少耐心,動輒殺伐。但他已無退路。

  縱兵盡將卒,馬革裹尸,他義無反顧非去不可。那是他作為商王,給天下萬民、列祖列宗最后的交代。

  縱江山覆滅,夫死家亡,我無怨無悔忠貞不渝,這是我作為王后作為妻子,給商王、給丈夫的唯一承諾。

  如他所料,戰(zhàn)俘一入戰(zhàn)場,便四下潰逃,偌大的戰(zhàn)場,對面是百萬雄師殺聲震天,他卻殘兵瘦馬背影孤寂。

  最后的最后,他孤槍匹馬,從重重包圍里殺出一條血路。

  他說:“孤王立于百萬雄師面前,本該血戰(zhàn)到力竭,一死了之,可一想到你啊,一想到還有你在朝歌形單影只,孤便心痛難忍。

  孤給天下萬民的交代,已經(jīng)夠了,孤沒有負(fù)他們,孤更不想負(fù)你,孤說過,此生與你生同寢死同穴,孤回來履行諾言來了。你愿意嗎?”

  我怎會不愿意。

  他作為王,面對族親叛離賊子虎視,明知此戰(zhàn)必?cái)o疑,仍不懼馬革裹尸。

  卻在最后關(guān)頭,為了我,落下了不敵而逃的污名。

  遇見他,我何其有幸。

  一想到他在戰(zhàn)場上孤立無援,血濺沙場他山埋骨,我便心痛如絞??伤貋砹?,我還能靠在他懷里感受他的心跳他的體溫,我還能用手指捧著他的臉一遍遍細(xì)細(xì)描摹他的模樣,我還能與他相擁坐看這人世間最后一次夕陽……夠了。我還有什么不能滿足?

  他說,下輩子,你要記得早點(diǎn)找到孤,你要記得,旁人錦衣華服,只孤玉衣如月。

  朝歌城內(nèi),鹿臺之下,周兵云集,他們能看到的,只剩熊熊烈火。

  我們之間,到底有沒有愛情呢?

  我現(xiàn)在告訴你。有。

  縱使我心似秋月涼薄,只想利益算計(jì)。

  縱使他鬢如銀絲斑駁,已是花甲之年。

  只是。后人需記住,他不是暴君。

  他為了商,鞠躬盡瘁,他沒有負(fù)天下的任何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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