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一個人的夜場

　　李威住在T區(qū)，從華信路口拐進去，往里走一百來米，左轉(zhuǎn)入巷第三棟，這個地方到了晚上就格外地熱鬧，一路過去各種小攤美食，樣式多價格低。

　　地方偏但有人情味。

　　工作第一年，他們四個人都住在這里，她跟小五住四樓，李威跟傅子恒住五樓，樓上樓下，搭伙吃飯。

　　這里什么都好，就是離市區(qū)太遠，林初夏的工作加班是常態(tài)，因為趕不上末班車不得不花巨額打車也是常態(tài)。

　　那時候恒星還是劉胖子的老婆蔣芳當家，對于初入職場的雛鳥來說，報銷車費幾乎與她無關。

　　每次看著自己熬夜掉發(fā)得來的微薄薪資，最后如數(shù)進了別人口袋，她的心就狂滴血。

　　半年后她搬到離公司近點的地方，小五也住進了員工宿舍，傅子恒家底雄厚干脆買了房，只有李威還留在這里。

　　他說這里是他們幾個人的感情聯(lián)絡站，總要有人留守。

　　巷子口有一家餐館，老板是一對河南夫婦，為人熱情。

　　他們光顧了幾年，不僅混到了熟客價還得到了特權。

　　餐館所在的舊樓房共兩層，每層一百五十平方，樓下開店樓上住人，從左手邊的石梯上去有一個露天大陽臺，后面是二居室，住著老板一家人。

　　這里就是李威說的老地方，也是僅供給他們的露天“包廂”。

　　林初夏以前很喜歡站在陽臺上，看遠處觀四周，近兩年周圍都建起了出租房，景色除了鋼筋混泥土，就剩下面的馬路了。

　　不過她依舊喜歡這里，景色變了，人情還在。

　　——

　　酒喝到一半，李威突然抽風把酒杯往桌上重重一放，質(zhì)問坐在他對面的傅子恒：“這事你早就知道了是嗎？”

　　傅子恒被他突如其來的無厘頭問題問住了，滿臉問號，“我知道什么？”

　　不止是他，小五也云里霧里，只有林初夏悶聲喝酒吃菜。

　　李威狐疑地看著他：“路向陽回國你能不知道？你們的關系向來比較好，別以為我不知道，這些年他唯一有聯(lián)系的人就是你。”

　　傅子恒聽他說完才恍然明白，繼而點頭：“嗯，我知道?。　?p>　　“……”李威想過他或許知道，但沒想到他這么坦然干脆。

　　小五看向初夏跟她確認：“路向陽回來了？”

　　林初夏喝了口啤酒佯裝鎮(zhèn)定，語氣平平：“嗯，我撞了他的車?！?p>　　OMG，我的天，小五做了個夸張的表情，然后側(cè)頭瞪了眼李威：“回來就回來，你瞎激動個什么勁？”

　　其實這個問題她剛剛就想問了，李威對路向陽回來這件事表現(xiàn)過激，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被對方拋棄了多年的戀人。

　　李威沒有回話，只是一言不發(fā)地看著某人，于是，三個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個人身上。

　　這種成為焦點的感覺讓林初夏郁悶：“都看著我干嘛？”

　　小五帶頭提問：“他回來你就沒點什么想法？”

　　她能有什么想法。

　　小五接著問：“你守身如玉這么多年，不就是為了等他嗎？”

　　如果可以，林初夏真想一口啤酒噴死她，“誰跟你說我單身是為了等他?！?p>　　“那你為了啥？你要是敢說為了夢想，我就敢把面前的碗扣你頭上。”

　　“……”

　　她的沉默驗證了小五的猜想，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看她，“你說說你，這么多年用一個夢想當借口傷了多少青年的心，斷了多少姻緣?！?p>　　“你怎么知道是姻緣，萬一是孽緣呢？”

　　“......”小五語結(jié)，打嘴仗她從來就不是初夏的對手，但認輸也顯得特別沒面，于是撂下最后一句狠話：“你要是能耐以后別找我傾訴。”

　　“誰找你傾訴誰孫子。”

　　這場聚餐在她們的斗嘴下結(jié)束，連李威找他們來的目的都忘了。

　　嘴硬的下場是接連幾天的失眠，每當夜里輾轉(zhuǎn)反側(cè)，就會回想起那天的事故，好吧，如果嚴謹一點，應該是那天的事故導致她輾轉(zhuǎn)反側(cè)。

　　林初夏住的公寓里，夜里很安靜，這幾天樓下搬來了新租客，總是在她睡不著時，貼心地獻上應情應景的歌曲。

　　悠揚的歌聲在夜里回蕩：

　　你存在~我深深的腦海里!

　　我的夢里!

　　我的心里!

　　我的歌聲里!

　　第一天她忍了，第二天她也忍了，三天四天五天，忍了又忍，終于忍無可忍，林初夏感覺自己的小宇宙即將爆炸。

　　第六天夜里，當音樂再次來襲她一把掀開被子，從床上爬起，手機鏈接上早已準備好的音響，打開鳥叔的經(jīng)典作：江南style。

　　跟著音樂節(jié)奏在地上蹦跶，手舞足蹈，搖頭晃腦，越跳越嗨，可惜這只是她一個人的夜場，如果有觀眾，她將知道自己跟街上的瘋子沒什么兩樣。

　　沒一會樓下的聲音停了，她開心她雀躍她贏了，就差打開窗戶對著樓下吶喊：不服接著來啊。

　　等一切回歸寧靜后，林初夏關掉音樂爬回床上，托樓下新租客的福，運動后的她居然很快就進入了夢鄉(xiāng)。

　　第二天早上，在電梯里遇到臉色極差的房東陳太太，林初夏心里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昨晚光顧著跟樓下打沒有硝煙的戰(zhàn)爭，忘記了房東就住在她頭頂，也忘了她一直想漲租，被自己軟磨硬泡才暫時放棄這個念頭。

　　她可是不能得罪的對象。

　　林初夏臉上堆滿了熱情的笑容，揮手跟她打招呼：“good morning，陳太太?！?p>　　陳太太微點下頭，臉上的怨氣還沒散去。

　　尷尬。

　　要不要再聊點什么？

　　“小林啊?！?p>　　她正想應該找什么話題來緩和局面，突然聽到陳太太叫她。

　　“在，陳太太?！庇惺履f，除了漲租，“昨晚真的很抱歉，我最近工作壓力太大，想著來點音樂放松一下，忘了您住上面了?！?p>　　她認錯態(tài)度誠懇，加上那張笑靨如花的臉，陳太太也不好再擺臉色，不過該說的還是得說：“你說的我能理解，不過你也得注意下時間啊，今天早上都有其他租客跟我投訴了。”

　　“是是是，您教訓得對，下回我一定注意。”

　　“還有下回？”

　　電梯門打開，她連連搖頭：“沒有沒有，下不為例。”

　　陳太太這才滿意地走出去。

　　林初夏拍拍胸脯松了口氣，高興自己再一次在漲租的風口下躲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