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絲絲不懂田孜,王豐林白哄了她這么多年,說撂就把她撂半路了,她也不過淡淡一句“都過去了”,怎么提一提周子非的名字,她就像被戳了肺管子一樣。
回去的路上,田孜把她和周子非那點子破事翻來覆去又想了一遍,其實男女之間無外乎那么一回事,只不過年少時的恩怨情仇似乎格外激烈一些。
那會兒柳絲絲是系花,但凡她倆一起出現(xiàn),男生眼里都只能看到她一個,除了周子非。
田孜不知道他是那根神經(jīng)不對,在她和柳絲絲身邊轉(zhuǎn)悠了好幾個月才吞吞吐吐表白,原來喜歡的是她,連柳絲絲都嚇了一跳。
周子非嘴甜幽默,學(xué)業(yè)也很優(yōu)秀,和柳絲絲那些追求者相比算是佼佼者了,她不是沒心動過,不想半路被田孜截胡了。
田孜也嚇了一跳,她和柳絲絲走在一起向來都是陪襯角色,背后常有人勸她,說柳絲絲看似無害,其實心機(jī)重著呢,不是真心要和田孜好,只是想找個使喚丫頭。
這樣的話田孜聽過不止一次兩次,卻只是一笑,照舊我行我素。
她這一路走來,得到的善意太有限了,但凡有一絲光,她都想抓住它。
其實田孜自始至終都不明白柳絲絲為什么會選她做朋友,她那樣漂亮耀眼,卻又不恃靚行兇,永遠(yuǎn)柔聲細(xì)氣,呵氣如蘭。
她清楚第記得那次文藝晚會,柳絲絲一襲白衣登臺,長發(fā)飄飄,輕拂古琴,連她一個女的都忍不住心動,別人嫉妒她也正常。
柳絲絲的異性朋友一向很多,卻沒有什么同性緣。
田孜這方面的神經(jīng)很粗,她并不嫉妒她。
柳絲絲雖然樣樣都好,但在學(xué)習(xí)上不太上心,幾乎每次考試都得靠她傳小抄。
田孜在學(xué)業(yè)上真的很有執(zhí)念,孜孜不倦。
還有一個很隱秘的原因,那時的田孜雖然清湯素面,套件帽衫就出門,但也曾被他媽使勁富養(yǎng)過很多年。她看得出來,柳絲絲的家境其實很一般,高檔點的東西也就那么幾樣,但她心思精巧,加點裝飾,帶串項鏈,就又像新的一樣。
她那種咬緊牙根,卯足勁生活的樣子和田孜媽媽像極了,讓田孜莫名覺得親切,想靠近她。
不管周子非看上她哪一點,田孜都有種灰姑娘突然穿上水晶鞋的受寵若驚。他們大二的時候在一起了,一來二去,感情越發(fā)深厚,連柳絲絲最后都酸溜溜地說:“沒想到你們這么合拍?!?p> 周子非自信陽光,開朗健康,一看就是在幸福的家庭里無憂無慮地長大的。
他做事非常有沖勁,只是后力不足,容易浮躁,田孜恰恰相反,她像一脈涓涓細(xì)流,看似不起眼,卻自有一股韌勁。
田孜一度覺得自己遇到對的愛情了,因為他們從彼此身上都吸取了自己需要的養(yǎng)分,都在成長,都越變越好。
周子非比她們高一屆,一畢業(yè)就去美國攻讀碩士學(xué)位,開始他們對未來充滿了信心,田孜天天背托福單詞,可沒等她畢業(yè)周子非就放手了。
沒有任何預(yù)兆,有次田孜胃疼得忍不住,打電話給他求安慰,接電話的卻是一個女孩。
對方喂了一聲, 田孜就默默地把電話掛了,那時候美國正是午夜時分。
田孜等他打電話回來,解釋也罷,正式說分手也行,卻一直沒有等到。
田孜是個自尊心特別強(qiáng)的人,她也沒再給他打過,他們就莫名其妙地斷了。
田孜后來想想,其實那段時間,周子非從來沒有主動打給她過電話,都是她打過去的,原來一切早有預(yù)兆,她只是看不見罷了。
那會忙畢業(yè)論文忙找工作,田孜行尸走肉般地奔波著,日子像流水一樣緩緩流過,誰都沒有發(fā)現(xiàn)她幾乎丟了半條命。
再然后王豐林出現(xiàn)了,他們同班同學(xué)了四年,田孜幾乎沒有留意過他。
王豐林沉默內(nèi)向,卻在快畢業(yè)的時候?qū)λa(chǎn)生了熱情,鍥而不舍。
田孜被周子非傷透了心,像驚弓之鳥,那樣的男孩子走到哪兒身邊都不缺誘惑,愛得快,抽身更快。
畢業(yè)后租房子,實習(xí),和主管斗智斗勇,王豐林始終對她不離不棄,田孜很快接受了他。
那會兒她覺得最起碼她對他是有把握的。她一心一意地和他過日子,希望他可以許她安穩(wěn),庇護(hù)她,免她顛簸流離,可是時光啊,可以證明很多事情,也足以磨淡王豐林對她的熱情。
他也不是不愛她了,只是還沒有結(jié)婚,就進(jìn)入了疲軟期,加上極品的婆婆和一家子。
柳絲絲說得對,他倆自始至終不是一路人。
和他分開,田孜也痛苦,可那痛苦更多是因為沒有及早抽身,虛擲了那么些光陰和熱情。
可周子非不同,周子非是扎在她心里的一根刺,不能碰,一碰就寢食難安,也許是因為她對他傾盡了全力,所以恨意才那么濃烈。
她想她一輩子都沒辦法再出現(xiàn)在他面前,然后云淡風(fēng)輕地說:“好久不見?!?p> 好在柳絲絲也就那么一提,后來再沒談過這個話題,她向來都很有分寸,知情識趣。
這天傍晚下了點小雨,空氣一下子變得寒津津的,柳絲絲突然說:“這個天氣應(yīng)該吃烤肉,再熱乎乎地喝兩口燒酒?!?p> 田孜立刻跳了起來:走哇!我請客!
柳絲絲:“我知道一家韓國料理,五花肉烤的那叫焦黃噴香啊,對了,大醬湯也很正宗?!?p> 田孜已經(jīng)開始找手袋了:“走走走!”
雖然下著雨,這家餐廳里的人卻一點也不少,柳絲絲找了大堂經(jīng)理,才挪出一張桌子來。
柳絲絲對著田孜眨眨眼,說:“一定不會讓你失望!”
空氣里彌漫著食物的香味,田孜口水都要出來了。
倆人好容易安頓下來,田孜迫不及待地捧著菜單點餐。
恍惚中有熟人過來和柳絲絲過來打招呼,倆人寒暄了兩句。
出于禮貌,田孜抬頭對來人笑了笑,卻突然僵住了。
來人似乎一點都不意外,笑瞇瞇地說:“你好啊,甜滋滋!”
是周子非!
只有他知道她以前的名字叫田孜孜,小時候因為這個總被同學(xué)取笑,她哭了好幾通鼻子她媽才幫她改戶口,去掉了一個“孜”字。
周子非知道這個典故后樂不可支,自此天天叫她甜滋滋,她越氣急敗壞他越高興——他一向有點小孩子心性。
田孜緊緊攥住菜單,幾乎要捏出水了,她機(jī)械地說:“你好!”
他好像胖了點,以前又高又瘦像竹竿一樣,現(xiàn)在剛剛好,帶著一副金絲邊眼鏡,文質(zhì)彬彬的樣子。
田孜知道他過得不錯,臉上的意氣風(fēng)發(fā)是裝不出來的。
柳絲絲悄悄打量了他倆一番,說:“都是老同學(xué),田孜,座位這么緊張,咱們一起吧!”
田孜在桌子底下踢了她一腳,說:“周先生忙,咱們別耽誤他。”
周子非大大方方地拉開椅子坐下,說:“不忙,剛送走客戶,這樣,今天我請客!”
田孜頓時沒了胃口,又不好太甩臉子,他不配!
好在柳絲絲八面玲瓏,和周子非聊起他們共同認(rèn)識的某個老板,熱火朝天,倒把田孜晾在一邊了。
他們這樣若無其事,田孜倒不好意思表現(xiàn)得太小家子氣,好像她有多放不下似的,只是放在膝蓋上的手一直在微微發(fā)顫。
一頓飯吃得如坐針氈,味同嚼蠟,田孜心中暗恨,覺得白白浪費了一個大快朵頤的良辰美景。
終于,柳絲絲用餐巾輕輕擦了擦嘴,說:“我出去打個電話?!?p> 她一走,空氣立刻變得不一樣了。
周子非收起了臉上的笑容,盯著田孜那頭亂七八糟的卷發(fā),問:“甜滋滋,你還好嗎?”
“好得很,剛離了婚,準(zhǔn)備在環(huán)肥燕瘦的追求者中好好挑一挑?!彼€是忍不住搶白他。
周子非愣了一下,好像有點意外。
田孜覺得痛快極了,她又飛快地加一句:“早知道你打離婚官司這么在行,早前我就該請你幫忙了,這樣還能離得再理想一點!”
周子非不說話,臉上紅一塊白一塊,好一會兒才無奈地說:“你什么時候口才變得這么好??!”
田孜輕哼了一聲,拿杯子往桌子上一頓:“我吃好了,謝謝周律師,我看絲絲是不會回來了,再見吧,不,再也不見吧!”
剛才柳絲絲一說出去打電話她就明白了,多老套的借口啊!也對,世界上哪里有這么多巧合。
她不由地對柳絲絲生出些埋怨,覺得她多事,不是每一對舊情人見面后都還能做朋友的。
田孜甩袖就走,一點都不拖泥帶水,周子非急急追出門口時,她正在路口攔出租車。
雨越下越大,淅淅瀝瀝,好像整座城市都在淌淚。
田孜一直攔不上車 ,冰涼的雨水無情地打在她頭上臉上,頭發(fā)打濕后又變成了一頭螺絲卷。
田孜的心情更糟了。
周子非打開傘,幫她遮住雨,說:“我送你回去吧!”
田孜看他,雨水嘩嘩地沖刷著他,黑發(fā)貼在額頭上,渾身都濕透了。
她在心底暗暗地嘆了口氣,突然清醒過來了。
她知道自己在蠻不講理,在遷怒無辜,她自己把人生過得亂七八糟,關(guān)別人什么事呢?
或許她只是在生氣,氣自己沒有在周子非面前衣錦還鄉(xiāng),氣自己燙了個這么糟糕的發(fā)型見他,氣他拋棄了自己后竟然過得比自己好那么多!
一路上,倆人都沒怎么講話,下車時田孜已經(jīng)變得心平氣和了,客客氣氣地和他說謝謝。
周子非卻有些意外:“你住柳絲絲這里?”
“對啊!”田孜不知道他為什么有些不贊同的神色。
周子非一直把她送到門口,卻不肯進(jìn)去。
他欲言又止,最后說:“要不,我?guī)湍懔硗庹乙粋€地方?
“為什么?”田孜一頭霧水。
周子非:“柳絲絲一直在和她老公鬧離婚,我怕你夾在里面尷尬?!?p> 田孜大吃一驚,柳絲絲口風(fēng)這么嚴(yán)?這么大的事她竟一點風(fēng)聲都沒聽到。
周子非又說: “因為財產(chǎn)分割的事搞不定,柳絲絲找了我好幾次,不過我都推了。她這個案子,嗯,有點棘手,我沒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