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真的該走了
她直愣愣地站在門口,眼睛一眨不眨地望著他,“散步。”
因為大腦處于宕機狀態(tài),她還來不及心虛,這隨口而出的兩個字竟然有點兒——理直氣壯。
“散步?”
韓尚掃了一眼她身上的病號服,又看了眼她頭上纏著的繃帶,臉上的那絲疑惑變成了嚴肅,似乎是在斟酌用詞,他停頓了下說道:“你這樣還是少走動為好?!?p> “嗯。”方青予點了點頭,臉后知后覺地熱起來。
“我是看到醫(yī)生都下班了,才想著上來走走的?!?p> 她偏開視線,說完不自覺咬了下舌頭,這話好像在欲蓋彌彰章似的。
韓尚慢條斯理地撥弄著碗里的紫菜湯,他現(xiàn)在沒穿白大褂,整個人看起來比平常多了些柔和,“有醫(yī)生也沒關(guān)系,只是你現(xiàn)在不適合散步。”
“嗯?!狈角嘤柙俅吸c頭,她知道話題到這就該結(jié)束了。
她動了下腳,屋子里響起鞋底摩擦地板的沙沙聲。
走廊里很靜,空氣像是沉了下來。
“你中午都在醫(yī)院吃飯嗎?”
她忽然問道。
“不是,就今天在這兒。”
“為什么?”
她下意識脫口說道,韓尚舀著湯的手停了下來,他抬頭望著她,眼睛微微瞇著,“你很好奇?”
“沒,就隨口問問。”
方青予應(yīng)道。
“嗯?!?p> 韓尚沒再搭話。低頭自顧自地吃起了飯。
空氣又再度沉下來。
這次真的該走了,她想。
風吹著窗簾一起一落,屋子里透著一層朦朧的光。
她抵在門邊上,磨磨蹭蹭,最終還是沒邁動步子,“你今天跟那個小護士在聊什么呢?”
“你聽見了?”韓尚愣了下,微微抬頭,手里的勺子也放了下來。
“???”
本來方青予覺得自己這個沒頭沒腦的問題問得有點蠢,沒想到他這次竟然為數(shù)不多的搭了話茬。
“今天那個小張——”意識到她不認識,韓尚改口道,“那個護士只是聊了一下你的情況而已,我們并沒有說你其他什么?!?p> “說我?”方青予立刻警惕起來,身子也崩得僵直,“她說我什么?”
“也沒什么,就是說今天來我科室的那個小姑娘,流了血又被人抬進了急診室。”
方青予:“……”
“青予!”
談話被打斷。
方青予皺了皺眉,那個聲音,不用看就知道是蘇晨。
“你來這里干什么!”
蘇晨急急忙忙跑過來,“劉果她們說你剛才一個人跑出去了,怎么勸你都不聽,到底怎么回事兒?”
“沒怎么,就想散散步?!?p> 她皺眉道。
蘇晨看了一眼韓尚,后者淡定的吃著飯,旁若無人。
他語氣弱了下來,“你現(xiàn)在需要休息,還穿著病號服呢!”
“就想走動走動而已。別一口一個跑的?!?p> 方青予用手拍了拍頭,現(xiàn)在頭是真的開始疼了。
“你要想走動,在樓下的涼亭里多好,還能曬曬太陽,跑到這三樓做什么。而且——”蘇晨瞄了一眼門牌,嫌棄道“還在心理科門口晃,你也不怕從里面出個什么人不小心傷到你呀!”
他這話一出口,空氣中有什么好像碎掉了。
說實在的,盡管她不喜歡蘇晨,可是在他臉上看到那個嫌棄的表情時,她還是覺得自己被針扎了一下。
“果然是個泡沫,再喜歡也是泡沫?!?p> 一個口口聲聲說喜歡自己的人都這樣,那其他人呢?她根本不敢想。
“這位先生,我想你對心理科有點誤會?!表n尚看著蘇晨道,“大部分患有心理科疾病的人,不會傷害人,相反,她們正是因為被人傷害過,才會犯上心理科疾病?!?p> 他解釋的尤為認真,眉頭緊皺,語氣也不再是往常那種沒什么感情似的平平語調(diào),而是帶著一種鄭重和警告。
“切!”蘇晨瞥了他一眼,“懶得跟你扯這些,你最好離她遠點兒,一個男的跟一陌生姑娘在這兒聊天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夠了!”
方青予吼道,因為太過用力,她聲音微微泛著啞,“蘇晨!你以為人人都跟你一樣嗎!也許連你自己都不可能是真的喜歡我,為什么還要替別人做決定呢?!?p> “我蘇晨喜歡你真的不能再真!這輩子頭一次擔心一個人擔心成這樣,你非得給我擺臉色是吧!我在你心里算什么!是不是還不如這個陌生人!”
蘇晨站在她面前,眼底發(fā)紅,說不清是氣的還是委屈。
“對不起,我不需要你的喜歡?!?p> 方青予無力道,“我不需要任何人喜歡我?!?p> 她的眼睛因為疲憊耷拉著,寬寬大大的病號服跟罩在她身上似的,許是太過瘦,她看起來讓人有種不能碰的脆弱感。
上班時間快到了。
醫(yī)院里的人漸漸多了起來,時不時有幾個人在走廊里看見她們露出一種好奇打量的目光。
方青予不喜歡被圍觀的感覺,只好回到了一樓。
病房里隔絕了外面人的眼光,讓她放松了些。
要是能有一間房子可以不用出門,待在家里就能生活,她肯定愿意一直待在里面,直到死去。
*
“鈴鈴……鈴……”
手機響個不停。
方青予無精打采地接通,還沒來得及打一聲招呼,那邊就劈頭蓋臉地開始一通說:
“你現(xiàn)在在哪?什么時候才能畢業(yè)找工作!都上了快三年的學(xué)了,實在不行就別上!我看那隔壁王琳那小姑娘在超市賣個東西也能掙兩三千塊錢!你上大學(xué)有什么用?半個錢都沒看你給家里寄!”
“媽!”
方青予閉著眼,不耐煩地叫了一聲。
“嗯,還知道我是你媽呀,這么長時間都不知道打個電話,這是做閨女該有的樣子嗎?”
方青予:“媽,我最近頭有點痛,現(xiàn)在在醫(yī)院呢。”
聽到她在醫(yī)院,那邊聲音更急切了:“那你這生病花了多少錢,你之前攢得那點錢還夠嗎?”
想到這兒,方青予腦袋疼得更厲害了,她住院到現(xiàn)在還沒去問過前臺,她的交費是多少。
口袋里大概只剩有三百塊錢,還是她努力兼職攢的生活費。
她仰著脖子吐了口氣,內(nèi)心百轉(zhuǎn)千回,最后仍化成一句“夠用”。
那邊傳來試探的聲音,“夠用就好!夠用就好!那……你能不能先借媽媽點兒,我過陣子就還給你”
“媽!”方青予叫道,“你該不會又去賭牌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