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艱難度過幾個月后,金正意給上麻醉藥,由斯莉媧親手接生,隨著“哇哇”哭聲,周綠筠生了,她口中一直念著“波泥無囶”。周綠筠意識清醒后,想到第一句仍是“波泥無囶”,而后睜開眼,趙存芷會意,抱過孩子,放進(jìn)艙內(nèi),嫩嫩的面龐、黑黑的眼睛,是一個新生的生命,她將自己的喜悅外放出來,其他人也同樣不拒絕。周綠筠覺得這孩子的眼睛似無垠星河,洞穿所有。也包括他們,口中不自覺念道“波泥無囶”,可惜不能由父母取名,只能姓康,周綠筠未生之前還有些顧慮,生了后,便渾然忘記了,只想到她是從我肚中生出來的,這便是紐帶了,“不哭,嗚,妮妮,不哭、嗚,妮妮……”
趙存芷聽見后,也跟著逗笑說:“乖,不哭,妮妮?!?p> 周綠筠將嬰兒的嘴對準(zhǔn)乳房,看著她靜靜吮吸,心里暖暖一笑,趙存芷打趣道:“原來小家伙是餓了?!敝炝找菀哺f:“妮妮真聽話?!?p> 周綠筠聽見其他人也叫“妮妮”后,越發(fā)高興了,“她雖不能同我姓,我也不能給她取名,但小名還是可以的,你們瞧,妮妮聽到后多高興呀。”
眾人也暖心地笑著,連胡麗溋死了的心中都有一陣暖流,眨眼時努力不讓淚水遛出。
之后幾日,女人們陸陸續(xù)續(xù)分娩,去了傷痛,各自沉浸在喜悅之中,喚著“壯壯”、“花花”、“虎虎”等小名。
男人們也念著“波泥無囶”,直叫劉學(xué)耐等嫉妒、眼熱。
朱猷檢看著新生的兒,雖不能時常陪伴在側(cè),鐘佑艷冷眼看他,但他心中仍是有種感恩,走到馬蔚明處,看著她睡著,嘴角頗有喜悅之情,便離去,碰上了金正意與包恪武,一起興致樂樂地上了平臺。他們看著天花板,眼睛卻似能穿透,直望被Die籠罩的天空,射穿出去,仿佛Die如熱水中不斷冒出的煙霧,冒出水面時,便是消散時?!安酂o囶”,金正意脫口而出。
朱猷檢倒有些不敢相信,說:“醫(yī)生也會念‘波泥無囶’了?!?p> “不要笑,這還真是,說出來,心底虔誠,好受些?!苯鹫庹f。
“這也太主觀了,若是有用,能讓Die消去,我愿天天念‘波泥無囶’!”
“你可別對神靈太不敬?!?p> 朱猷檢便越發(fā)妄語了,“我們從小信止西教,圣母大人也信,她告訴我們說我們的祖輩都信止西教。如今,我們天天把‘波泥無囶’掛在嘴邊,可也只不過是個會說話的木魚。教主斯母耶見過嗎,模糊的影像資料,誰知他是誰,圣母大人說是有幾百年的歷史,從成立起,教徒越來越多,讓其他宗教的教徒也紛紛改信止西教,一枝獨(dú)秀??晌覀儸F(xiàn)在身處的環(huán)境,信止西教有什么用?”
“你又何必非要撕破這張皮,信止西教,圣母大人也是要讓我們有種信仰,還可打發(fā)日子?!卑∥湔f,與金正意相視一笑。
“至少‘波泥無囶’現(xiàn)在會讓母子們,安心,不是嗎?”金正意說,“不知道你們平常注意到?jīng)]有,數(shù)朱琳逸念的最多?!?p> “她成績最好,又能與趙存知結(jié)合,還念‘波泥無囶’,真是如了她的愿,不知以后能不能如她破解Die的意?”包恪武說完,一陣沉默,抬頭看著天花板。
朱猷檢欲打破話題,一時又想不到什么,只得又說:“不知道圣母大人接生時有沒有念到‘波泥無囶’,當(dāng)時你在?”
“我打完針后,便出去了,房間里就只有她一人接生,應(yīng)該會有的吧。圣母大人還真是厲害,接生又快又準(zhǔn),我做個小手術(shù)都比不上,而且她還不出汗。”
“只有她經(jīng)驗(yàn)老道,所以讓我們無條件相信‘波泥無囶’,有時我真懷疑,止西教只是變相的校紀(jì)而己,圣母大人真是有心了,通過各種手段管理我們?!?p> “朱猷檢,你這樣想,我甚至有些絕望,我們破解Die只會是個笑話,我們活著就是個笑話。我們終究只能在船里,只能綿延子嗣,與Die耗,直到Die稀釋?!卑∥鋰@了一口氣。
“你也不要太絕望。”金正意安慰道,“習(xí)慣就好了。”
“對,習(xí)慣就好了?!敝扉鄼z肯定道。
金正意與包恪武不期朱猷檢也會同意,帶著疑問看著他,朱猷檢看著他倆狐疑的眼神,便說:“在船上管理無處不在,如若哪天能下地,我相信還是會有管理的。我們的祖宗就是靠管理,帶來了安定、繁榮與災(zāi)難,學(xué)的歷史都在那里,哪怕我有時會懷疑其真實(shí)性,但想了想,哪怕是假的,不也是為了管理嗎?如此,我便看開了,只希望管理者不要獨(dú)斷專權(quán)就好了。如今,我有些佩服圣母大人,沒有私心,但對康祿遙,我不放心?!?p> 金正意與包恪武方了然,猜想是上次入侵者的緣故,便不多說什么,也不點(diǎn)破,只是一個滿意,一個深然。他倆不想讓朱猷檢覺得他們此時在審視他,便說:“我們?nèi)〕隽颂弁葱酒衷鯓樱磺羞€都是由圣母大人作主?!比顺聊划?dāng)取出疼痛芯片只是不想身體里多個機(jī)器部件而已。
“康祿遙取出了,不知道想干嗎?”包恪武說。
金正意看到包恪武轉(zhuǎn)移話題,便打趣說:“難道他取出芯片,我們就一定以為他會干什么嗎?”三人相視一笑,朱猷檢說,“如果沒做什么,那就最好了,‘波泥無囶’?!?p> “你瞧你,還不是隨口就來?”
“既然信了,就信之吧,何必找堵。天天念著,這早已成為其他人的信仰,我現(xiàn)在念,還不算晚吧。”
金正意不懂朱猷檢是認(rèn)真還是玩笑,只說:“心誠則靈。”
“以后各人有各人的難事,紛紛求助斯母耶,我不用擔(dān)心斯母耶忙不過來了?”
“這話怎說?”
“既然我們信了,斯母耶便是神,神通廣大,世上哪有神靈忙不過來的事,更何況現(xiàn)成的還有圣母大人,不就夠了嗎?”
“你呀,還以為你真信了,原來是變著法打趣呢!”金正意笑著說。
“我在想我們?yōu)楹我???p> 金正意冷不丁地聽到,哆嗦一下,只有包恪武看著他,巋然不動。
“難道是從小圣母大人灌輸?shù)膯幔靠粗鴮W(xué)習(xí)的歷史與科技成果,我雖不能接觸大地,但也能想到過去的地球上,有那么多難以破解的事,科技沒有求證時,便只能歸其為邪鬼之說,而對應(yīng)的止西教便自然而生,專門除邪鬼。止西教也不能求證,只根據(jù)現(xiàn)象,找出規(guī)律,并配上教內(nèi)獨(dú)創(chuàng)的名詞,隨后讓我們念‘波泥無囶’等咒語,以印證其規(guī)律為真,以使我們信服。你們看Die,不就是現(xiàn)有科技不能破解的嗎,我們還不能摸索其規(guī)律,止西教便成為我們的信仰了。如果止西教真有用,Die早就消除了,教徒也會更多了?!酂o囶’只會是我們口頭禪、祈禱語罷了,念句心安,慢慢成自然,當(dāng)做信仰。”
金正意有些失落,“你把這些有沒有向馬蔚明說過?”朱猷檢不解,金正意說,“如果你說了,讓無助的女人們沒有了信仰,看著她們凄苦,豈不傷悲、殘忍,這還是情緒易外放的女人,如果對于內(nèi)斂的男人,他們的悲傷從不外露,你豈不是更殘忍。而且他們不外露,指不定會做出什么事來泄憤。所以,不要把別人的信仰,尤其是群眾的信仰踩碎?”
“那如果這信仰本身是假的呢?”
“有人信,便是真的了?!?p> “可……”朱猷檢欲再說什么,包恪武打斷道,“除非你開派,成為另一個‘斯母耶’?!?p> 金正意接口順嘴說:“縱觀歷史,開宗立派的第一人,無一不是犧牲小我,完成大我的,你愿意犧牲自己的肉身嗎?而且有時犧牲肉身也是沒有用的?!苯鹫馀c包恪武看著茫然的朱猷檢,委婉說,“多看看孩子幾眼,你真舍得?”
朱猷檢未曾想會有如此后果,看著孩子會心軟,只說:“原來止西教是這樣被我們傳誦的,而后人也會因我們的傳誦,他們信斯母耶,我們只是助力之一。”
“圣母大人讓我們信教,無非是借此管理我們,我們就信吧,權(quán)當(dāng)是報答她,并讓后代也有個信仰,不至于太空虛、太失望。還是剛說的老話——還可打發(fā)日子?!?p> “是止西教借圣母大人的手管理我們,還是圣母大人借止西教的名義管理我們,已分不清,如果是后者,那誰是圣母大人的幕后,她所象征的、背后的勢力能夠利用止西教,那真是可怕。”
“你這話我不懂了?”包恪武說道。
“想想遠(yuǎn)古,佛教不就是皇權(quán)統(tǒng)治天下的手段之一嗎?讓人安分,統(tǒng)治才能安分?!敝扉鄼z說,“如果止西教內(nèi)部生亂,或不服圣母大人,那受災(zāi)的只能是止西教,歷史上從來沒有過反轉(zhuǎn)?!?p> “所以止西教延續(xù)至今,是十分服從圣母大人的。且不服的,那必被治服?!苯鹫庹f,“但不管誰借誰管理我們,只要長治久安,便好了。朱猷檢,你也不要多想了,免得鉆進(jìn)死胡同,出不來?!?p> 朱猷檢聽著金正意的建議,他是能接受的,可奈何他天生有這些不設(shè)限的想法、思想。不過,這種天生的既是優(yōu)點(diǎn),也是缺點(diǎn),更何況他還有一種懦弱,做為一種彌補(bǔ),所謂心有多高,身卻不能力行。他抬頭只盯著校旗,說道:“這蒼鷹該不會是止西教的教旗吧,管它是教旗,還是校旗,不過是個儀式罷了?!?p> 金正意從未想過,遺憾說道:“只有在升降旗時,蒼鷹上下移動過,平素都是頹廢的,真想看它飛翔。”
“你真想?”朱猷檢玩味道,想證明自己的一些勇敢。
“你想干什么?”金正意雖是在問,猜不到朱猷檢想做什么,但明顯已經(jīng)在阻止。
“你們瞧好了。”朱猷檢走到升旗臺,解開旗繩,接住緩緩而下的校旗,然后雙手舉著旗的兩端過頂,在平臺上奔跑,“蒼鷹不是飛起來了嗎?”
此時胡麗溋慢慢上到平臺,看著校旗,大聲說:“校旗飛起來了,蒼鷹飛起來了。”由于在臺階口,聲音傳到休息室,女人們抱著孩子、男人們陪著,往平臺上走去,果見朱猷檢舉著校旗仍在跑著。趙存芷對著懷中的孩子說:“嘟嘟,瞧,校旗飛起來了?!?p> 這還是眾人第一次看見校旗飛起,以往升旗時,有四人拉住校旗的四端徐徐往升旗臺走去,再由二人套住,在校歌聲中往上升起。此刻看著校旗飛起,又看著孩子,眾人心中一熱,都有了盼頭。包恪武與金正意走近人群,看著他們的眼睛里帶著期許,明了蒼鷹給眾人帶來的希望,金正意有些感動,也有些傷悲,大聲叫道:“朱猷檢,還沒跑累嗎,快放回去?!北娙诵︽益业匾哺f到:“這個瘋子,蒼鷹是要著地的?!毕啾纫酝丝踢B奚落也帶著二三分溫暖。
朱猷檢氣喘吁吁地停下,說:“就當(dāng)是給孩子們的禮物?!倍蠓祷刂匦掠美K套住校旗,將其往上升去。
康祿遙等到眾人欲離去時,說:“朱猷檢,你對校旗不敬,就是對圣母大人不敬,該罰。”
“樂于接受?!敝扉鄼z沒事地說,其他人也不在意,他們憑直覺能感受到康祿遙也不會重罰,畢竟剛剛?cè)巳褐械南M?,康祿遙也是其中之一。
“念你是初犯,那就禁閉三小時好了?!?p> 朱猷檢笑著接受,馬蔚明走近他,輕聲說:“還好不是按戒律尺,不然可就要露陷了?!?p> “放心?!彼粗龖阎械暮⒆樱残牡卣f。
金正意也走近,湊到一旁輕聲說:“你瞧,人們忠實(shí)于自己的信仰,有盼頭、有安慰。你就不要妄想去挑戰(zhàn),甚至去揭開?!闭f罷,金正意再玩味地補(bǔ)充一句,“剛剛說的這一切,都只是我們瞎說的,聽話便行?!?p> 待人群散后,朱猷檢走在康祿遙后面,心想:蒼鷹終究還是如舊,假象還是要維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