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現在唯一所能做的,便是耗時間,指望與康祿遙聯手,但他太虛弱,根本使不上力,只有與馬蔚明聯手。他留意著操作室的一切,只有中控臺是唯一的希望。朱猷檢與馬蔚明邊問邊往中控臺走去,“難道我們的存在,就僅僅是印證Die存活時間的數字,如果Die存活2000年,那么我們就是記錄它走過中間某段25年的證明?”
“你若這樣想,我也不反駁,總之,自從上船后,所有人的一生便被注定?!?p> 朱猷檢趁其不意,來到中控臺,卻與上次一樣,什么都看不懂,而他現在不必再害怕按錯什么,雙手在上面亂按。斯莉媧見后,也不阻止,只慢慢向他們走來,“孤注一擲,沒有任何用?!彼估驄z雙手牢牢抓住他倆,朱猷檢與馬蔚明卻根本掙不開,康祿遙見狀,拖著疲憊的身子往外跑去,與其說跑,還不如說走,他此時覺得腳跟不上心中急切往外逃離的意愿。斯莉媧根本不把康祿遙放在眼里,只對朱猷檢、馬蔚明說:“走吧,就剩你們仨了。”
朱猷檢不忍一生就這樣被扼殺,卻又無可奈何,只能在斯莉媧的手中掙扎,聽到斯莉媧說:“你們能聽到這些,已是破格恩賞,要知道,比你優(yōu)秀的大多數現在已經被回收了,等會你會看到其他艙室早已干干凈凈,就等著你們進去,然后過幾年,就是給孩子們用了?!?p> “不。”朱猷檢用盡全力,雙腳蹬地一跳,往斯莉媧身上撞去,頓時斯莉媧的雙臂斷開,朱猷檢與馬蔚明掙脫開來。朱猷檢看著斯莉媧的斷手摔在地上,便狠狠地踩個粉碎,轉瞬與馬蔚明用盡全力搬起椅子向斯莉媧砸去,“我們不會坐以待斃?!笨赡魏伪凰估驄z的軀體扛住,他倆瞬間被麻倒在地,看著椅子也摔倒在地,卻全然無損,連地板上也無一處凹陷。又見斯莉媧跑來,便掙扎著及時避開,以免再次被麻倒。
“一定會有破綻的,不然那老頭不會說‘改造’的,而且上次去船上看到的事實也如此?!敝扉鄼z不及細想,見到斯莉媧再次襲來,他倆一避,躲進一旁的小房間,并關上門。朱猷檢死死壓堵著門,馬蔚明則在里面尋找,以期找到武器,“什么也沒有。”
“再找找,若等它恢復過來,便遲了,要快?!?p> 馬蔚明便接著往內跑去,翻尋著,可什么都沒有。便回到朱猷檢處,急急哭道:“什么都沒有,只有去小飛船房,逃開。”
“能逃去哪里,其他船嗎,到時再和另一個斯莉媧對決?現在她斷了雙手,是最好的機會了。”
“可什么也沒有?”馬蔚明的淚珠線崩斷,已似妥協。
“看看有沒有什么絕緣的東西,我們沒有芯片,那戒律尺奈何不了我們,更何況它現在還沒有手。對了,我們要讓它放完電,便安全了?!敝扉鄼z不斷給馬蔚明希望,“斯莉媧以往晚上疲憊的原因,是電量不足。對,再找找絕緣的東西,我們出去要讓它放完電,不然它現在在外面充完電,便真的沒機會了。”
話剛一說完,就見斯莉媧從另一側走來,說:“你們是真沒機會了?!?p> 朱猷檢見到斯莉媧的雙手已經重新裝上,心想剛是跑錯了房間,便急忙打開門,拉著馬蔚明往外跑,一股腦想鉆進另一間房,卻打不開,眼見斯莉媧出來,錯失機會,便往外跑去。而這,卻沒有成功,被斯莉媧上前抓住,雙雙被麻倒在地,不能動彈,眼神中帶著無法消散的驚恐與違逆?!斑€是將你們放進艙室,你們晚了,卻永遠不會缺席。”斯莉媧將馬蔚明抱起往女休息室走去,放進艙中,接著回來抱起朱猷檢,也將他和馬蔚明放在一處。朱猷檢萬般的恨卻沒有任何辦法,只能被宰割,入艙前,看著躺在地下的胡麗溋,無非是一起消失的同伴而已。
斯莉媧把朱猷檢與馬蔚明放進艙中,并鎖死,而后離開。
朱猷檢與馬蔚明側身面對面,流下止不住的淚,是控訴所有發(fā)生的一切,也悲憫艙外孩子們的結局。他倆只能眨下眼皮、轉下眼珠、感受淚從暖到冷的流動,卻不愿承認心跳動、血液流動。眼神會意中包含著恐懼與遺憾,也許他們本就不該來這一世。
朱猷檢悔恨自己竟會維護一個機器人,正經想規(guī)矩著時,卻被規(guī)矩所滅。也遺憾發(fā)現這一切的面目太晚了,來不及為下代留下一些線索,更有一些紀念,“朱續(xù)炎”這三字只能在他口中默念出,念了也就消失了。所謂的線索、紀念,不是別的,正是這些小孩,他們以后到今天時,便知道自己就是上代的給他們的線索、紀念,這是最實在的,也是發(fā)現得最晚的。朱猷檢希望他們能盡早明白這一點,除此外,破解Die的希冀,他看來只是空話。可如果那些孩子們提早知道了又能怎樣,也許后果還不如現在他將無痛地死去。朱猷檢心中一意又想到上船后的父、祖輩等,難道他們就沒有留些線索給朱猷檢這代。一定會有的,只不過皆被斯莉媧抹除了。馬蔚明從未在此刻能看透朱猷檢的眼睛,他倆的長時相對,彼此看透彼此。馬蔚明認命后,遺憾著未能見孩子最后一面,以至現在想到孩子曾經最普通的笑與哭,卻是最深刻的。更是遺憾孩子們也會有這一天,不能逃避。她閉上眼,任淚溢濕臉頰,也對一切認命。朱猷檢不認命卻又無可奈何,悔恨自己不能早些看到解鎖老人的黑框,也悔恨人生無常,而自己卻沒有任何作為,自己也不過是隨眾消失。他看著馬蔚明閉著的雙眼、帶淚的臉頰,自己也溫和了些,慢慢接受。一縷黑影從馬蔚明臉上浮過,馬蔚明卻未睜眼,朱猷檢想到那是康祿遙或胡麗溋被放進艙。隨后想到他與本代那些人的格格不入,生前還有各階層對抗,死后卻全都消寂。孩子們以后的重復,終點也是隨著人亡而消寂。也許對抗階層或在階層中移動是人一生勞碌的最大意義,到黃泉時,卻發(fā)現這完全是在浪費光陰。而后,朱猷檢再次從馬蔚明臉上看到黑影移動,他只期待馬蔚明能睜眼看著他,再看看他。
朱猷檢被扎了一下,在意還未消失前,只是看著馬蔚明,慢慢,閉上了雙眼,聽到艙外斯莉媧隨著廣播念著:南無阿彌多婆夜哆他伽多夜,哆地夜他阿彌唎都婆毗……又若聽到一聲“咯嗒”響,同時又來到黑暗中,下墜到底,真真切切地聽到聲音:“你來了,歡迎加入,跟著我們候著下一代吧。”
最后的意在默默咒語中消失,神經也逝,靈性也逝,空留血與骨在艙室中打轉,隨后被清理,殘渣扔出船外。
生死循環(huán),方是永生,不僅是面對Die如此,人生本是如此。祖宗深諳此道,只不過將之設定提前到25歲,無奈之舉。后代會原諒他們嗎?
朱猷檢這代存活的記錄,下一代也許不會知道了,他們這代存在的意義便是生了下代。如果真要補上個最大的進步,那便是能有幾人上其他船、取出疼痛芯片,卻無關Die,無法逃脫已定的命運,無法制伏斯莉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