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門楣幾高
雨停,月升,空氣中彌漫著雨水的清涼濕潤。
府衙后院停尸間尸臭味帶著沉悶的濕氣,令人壓抑難忍。
燈光亮起,兩道身影被燈光拉得老長(zhǎng),覆蓋大半墻壁。
白昭嗣鼻腔堵著卷起的白紗,掀開兩張素布,露出今日晌午前闖入京城的馬車?yán)锏氖w。
一大一小,冰冷的毫無溫度,油蠟似的皮膚仿佛熬煮的油脂。
莫離鼻腔塞著兩頭蒜,口中含著姜片,掃眼那兩具尸體,湊近道:“白姑娘,開始吧,時(shí)辰不早了。”
白昭嗣用手肘撞莫離的胸口,不耐煩道:“要你多嘴,我在觀察她們的魂在不在?”
“那你觀察出來沒有?”莫離揉著胸口,離遠(yuǎn)些問。
“許是驚嚇過度,魂魄不全?!卑渍阉帽?,盯著尸體皺眉道。
“那招魂再問魂就是。”莫離道。
“你當(dāng)我有閑工夫招魂?”
白昭嗣白眼莫離,抓住案上的銅鈴和黃紙,一邊搖一邊拋撒,一邊念著招魂咒語。
“道祖顯靈,追魂問罪?!?p> 莫離見白昭嗣如跳大神,抿嘴忍住笑的沖動(dòng)。
白昭嗣瞪莫離,嘴角咒語不斷。
陰風(fēng)陣陣,吹蕩收尸房的招魂幡,房間里瞬間黑暗,燈火弱的僅有豆大,勉強(qiáng)不滅。
莫離慨然挺立幾分,不為所動(dòng),算命先生批他命格強(qiáng)硬,不懼鬼神邪祟。
空氣驟降,陰寒更盛。
“他丫的,那么冷!”莫離眸光掃視下聚在一處。
婦人牽著孩童的手出現(xiàn)在眼前。
“我問你,你們可是死在鰲山的無辜百姓?”
白昭嗣停下咒語和銅鈴,大聲喝問。
“我的命好苦,我孩兒的命好苦?!?p> 婦人空洞的聲音在喊冤。
“我知道,我問你,你跟誰結(jié)仇,你說,我們查,替你申冤屈,尋親人?!?p> 白昭嗣安撫道。
婦人默想片刻,默然搖頭。
“可有覬覦你家財(cái)?shù)?,或者?zhēng)風(fēng)吃醋的?”
白昭嗣問。
婦人渙散的眼神聚焦,恨意上涌,溫度再降幾度,“賤胚子,定是她買兇害的我!”
“看來妻妾爭(zhēng)鋒吃醋,做妾的要謀害正妻上位?!蹦x暗自下了結(jié)論。
“說來我們記著?!?p> 白昭嗣催莫離提筆記下婦人所說,打發(fā)婦人離開。
“好啦,我的事辦完,直接等著賞銀就成?!?p> 白昭嗣拍拍手,斜眼莫離,“陪我回家?!?p> 莫離作揖,臉僵了幾分。
“京城宵禁,我在街溜達(dá),巡城兵不認(rèn)識(shí)我,豈不鬧事?”
白昭嗣白眼莫離,收拾家伙事兒離開。
莫離默默隨行。
白昭嗣許是覺得一路無話挺尷尬的,瞥眼莫離,“莫離,你就跟我娘說,你有喜歡的人了,我想過自己的生活?!?p> 莫離不語。
“哼!”
白昭嗣冷哼一聲,“我喜歡劍公子,你知道就好。”
白昭嗣余光掃眼莫離,眸子有些認(rèn)真地聚焦在昂首挺胸的莫離臉上。
靈姬高看劍公子,連白昭嗣也...
“白姑娘,你是否太過自戀?”莫離妒意上涌,冷不丁開口。
白昭嗣眼角內(nèi)斂,太陽穴青筋跳動(dòng),抬腳踹莫離,莫離早有準(zhǔn)備,閃身避開。
“我如花似玉,有自戀的資本。你莫離有什么?”
白昭嗣怒道。
“我鎮(zhèn)妖司執(zhí)事,守衛(wèi)長(zhǎng)安百姓,保百萬百姓平安。”
莫離負(fù)手自傲。
“好,你永遠(yuǎn)不要踏入我白家的門!”
白昭嗣瞪視莫離,朝前奔走。
“她討厭我,我何必出言刺她?”
莫離苦笑搖頭,跟上白昭嗣。
榮龍領(lǐng)著小李巡視街面,見莫離陪白昭嗣夜游長(zhǎng)安街,忙躲避。
“莫離官人一腳踏兩船,真夠可以的。”
榮龍羨慕道。
“要不告知靈姬大人?瞧靈姬大人出拳暴揍莫離官人的場(chǎng)面?”
小李嘿嘿奸笑。
“小李,今夜就你我兩人巡夜,傳出去莫離官人一問就知。你想惹莫離官人嫌棄?”
榮龍敲小李腦瓜,“想找死不要拖累我!”
“莫離,你長(zhǎng)能耐了?。 卑渍阉貌环?,原本秋毫無犯的莫離竟敢出言頂撞,真是沒法沒天!
“我未必娶你,你也未必嫁我。咱們并無瓜葛,你不出言壓我,我也不出言刺你?!?p> 莫離釋然,想起白大娘善待自己,從她那里感覺到親人的溫情,有些后悔跟白昭嗣鬧不和。
“我娘待你好,又撮合你我。我雖不喜歡你,無意跟你結(jié)合??赡愠鲅圆贿d,我究竟有些花名,自傲又有何不可。你給我道歉!”
白昭嗣指著莫離怒道。
“我莫離為自己剛才的話向白昭嗣姑娘道歉,為白大娘的緣故?!?p> 莫離作揖,不卑不亢道。
“你,我要打殘你!”
白昭嗣對(duì)莫離拳腳相加,拳腳呼呼有聲。
莫離躲避不還手。
白昭嗣住手,伸出攤平的手掌,“我絕不愿再見到你,把錢付了,咱們兩清!”
“府衙會(huì)付錢,我只是協(xié)助辦案?!蹦x正色平視白昭嗣。
“好,你我井水不犯河水,大路朝天,各走一邊?!?p> 白昭嗣氣沖沖大步離開,莫離等半拍才跟上。
長(zhǎng)街,白昭嗣推門入內(nèi),莫離見了轉(zhuǎn)身離開。
白瓊推門出來,喚莫離道:“莫離官人,改日來我家玩,我燒烤魚龍可是一絕?!?p> 莫離轉(zhuǎn)身作揖,待門關(guān)閉,才離開。
“女兒,莫離人不錯(cuò),嫁他合適。母親為你操碎了心,你不嫁他,難道要嫁賞金獵手?娘跟你說,你可別不聽?!?p> 白瓊朝屋檐下的白昭嗣走,邊走邊教訓(xùn)。
“娘,女兒的婚事自己做主?!?p> 白昭嗣嬌矜中有三分不耐煩。
“哼,你自己做主?你多大,認(rèn)識(shí)的才俊有幾個(gè)?娘學(xué)聰明了,女兒家的嫁的安穩(wěn)比什么都好。娘為你好,改日莫離官人來,你可要好生招待,不要再使小性子了。”
白瓊掏心掏肺地諄諄教誨道。
“有火盆沒,我要跨!”白昭嗣道。
“什么?你個(gè)沒記性的,娘怎么交代你的,出門辦事,回來第一要跨火盆。你就是不聽,給家?guī)砘逇?,娘怎么養(yǎng)你這個(gè)出門不帶腦子的。哎,你的婚事得娘做主,你嫁莫離官人,就這么定了。等莫離官人來家做客,娘親自說?!?p> 白瓊邊咧咧邊尋火盆生火。
“你站著干嘛?快出門,重來?!?p> 白昭嗣悶悶不樂地朝門口行去,開門見莫離的臉,莫離輕笑,“我忘記提醒你,回家要跨火盆的?!?p> “都怪你惹我生氣,害我聽娘一頓教訓(xùn)?!?p> 白昭嗣冷眼瞪視莫離,小聲嗔怪道,生怕娘聽見,又得招呼莫離官人來家坐坐。
“我娘說的你都聽見了?”
白昭嗣介意地問。
“我剛來,什么也沒聽見。”
莫離昧良心撒謊道。
“哼!我死也不嫁你!”
白昭嗣分明察覺莫離撒謊,冷哼一聲。
“女兒,誰來啦?”白瓊邊揮燒著的掃把,邊朝門口走,仔細(xì)聽聞門口有男子的說話聲,猜出是莫離來,嘴角上揚(yáng),故意大聲問道。
“你趕緊走!”白昭嗣催莫離離開,扭頭對(duì)母親道:“就是貓經(jīng)過,女兒跟貓說話。”
“是莫離官人吧,我女兒哪里都好,缺點(diǎn)就是人心善?!?p> 白瓊輕笑來到,放下火盆,瞥眼白昭嗣。
后者跨過火盆,悶悶不樂地朝里屋走。
莫離朝白瓊作揖。
“女兒,你的婚事娘做主,你少動(dòng)離家出走的歪腦筋?!?p> 白瓊扭頭喊道。
“我不離家出走就不是我白昭嗣!”
白昭嗣小聲嘀咕著邁入里屋,朝母親吐舌,關(guān)門。
“莫離官人,我女兒生性活潑,人心善,又顧家。你跟她天生一對(duì)!”
白瓊笑道。
“我有喜歡的人了?!蹦x平靜回答。
白昭嗣偷偷出來,側(cè)耳傾聽門口二人的對(duì)話。
“你喜歡的是靈姬吧。靈姬那丫頭我知道,她可是有許多貴公子喜歡,遠(yuǎn)的不說,王世子身世頂好吧,靈姬不是照樣沒瞧上。
遠(yuǎn)的凌云君,東伯侯世子,陛下都要依仗的四境鎮(zhèn)守侯爵。莫離官人,你爭(zhēng)得過?就算靈姬喜歡你多些,可論家世背景,人脈勢(shì)力,你無財(cái)無勢(shì)的,守著靈姬是想耽誤靈姬姑娘終身?”
白瓊笑道。
莫離睫毛微顫,作揖道:“白大娘的話,侄兒記在心里?!?p> “你知道就好,人要知足。我女兒樣貌似花如玉,品行端正有口皆碑。你何時(shí)下聘禮娶我女兒?”
白瓊微笑道。
“侄兒想清楚,再回復(fù)白大娘。”
莫離恭敬回答,“白大娘,時(shí)辰不早,侄兒告辭?!?p> 白瓊見莫離有幾分黯然,嘴角翹起,朝莫離喊道:“莫離官人,京城最講門當(dāng)戶對(duì),靈姬雖失去爹娘依靠,可終究將門嫡女。你好好想想白大娘的話啊?!?p> “娘,你搞的跟女兒沒人要似的。”
白昭嗣望著莫離離去的背影,關(guān)門拉母親往里走。
“你呀,娘替你撮合姻緣,你不知答謝娘,還怪娘。真的以為娘不知道你的小心思?你繡鴛鴦為送給誰?”
白瓊看著自己的女兒,知根知底,笑意吟吟地取笑道。
“女兒,女兒...哎,女兒閑著無聊繡著玩的?!?p> 白昭嗣臉頰羞得微紅,撒謊道。
“像莫離官人這個(gè)年紀(jì)最在意旁人的目光,我說他門楣幾高,配得上哪家貴小姐,就是讓他認(rèn)清自己的身份。女兒,你嫁他才過的穩(wěn)。”
白瓊輕拍女兒的手背,苦口婆心道。
“可莫離跟靈姬...”白昭嗣不忍。
“你以為男女交往那么簡(jiǎn)單?娘過來人,你要是以為男女之事全憑自己做主,那你就大錯(cuò)特錯(cuò)了?!?p> “女兒,郎才女貌說的原也不錯(cuò)。只是忘了說門當(dāng)戶對(duì)。莫離清苦人,好比街上的流浪犬,你扔根骨頭過去,他就巴巴的記你的好來?!?p> “娘,你說莫離是...”白昭嗣說不下去。
“娘說的事實(shí),你沒瞧莫離總來咱家,難道專門瞧你來的?娘待他好,除了看他可憐,另一層意思就是把你嫁出去,了娘的心病?!?p> “你嫁他,保證過的順心順意的?!?p> “可靈姬怎么辦?”白昭嗣關(guān)心問。
“凌云君就挺好的。”白瓊輕笑,挽著女兒的手臂往里走。
灞州柳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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