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對質(zhì)
芷汀齋仍舊漆黑一片,雖然月色不明,但暖風(fēng)撩過柳梢,像姑娘頰邊一縷頑皮的青絲,極盡纏綿,極盡悱惻。
寒武紀一路大步流星,眾人無論作何想,也不得不跟過來。剛進到芷汀齋院里,若隱若現(xiàn)的呻吟聲便一浪高過一浪,不用查探也知道里頭正在上演什么。
寒武紀黑著臉,道:“芙兒,帶你兩個妹妹回去!來人,把這兩人揪出來!”
“是”寒月芙看了眼白裳雪,叫上月茉和月璃先回去了。
兩名護衛(wèi)得令,踹開房門,屋內(nèi)激戰(zhàn)正酣的兩人瞬間驚慌失措,寒淵抓起錦被罩在白羽寧身上,厲聲問:“你們是誰?”
這聲音太熟悉了,兩名護衛(wèi)即便看不清人,也立刻知道這是誰,忙躬身道:“二公子,將軍就在門外,你和這位......穿好衣服出來吧。”
父親來了?恐慌涌上四肢百骸,寒淵腦子里就一個念頭,父親會對他失望嗎?
“寧兒,快穿衣服,我父親來了”“父親”這兩個字像是一張催命符,他什么也顧不得了,飛快的穿好衣服,先跑出去見寒武紀了。
白羽寧初嘗情事,身體酸軟,難言之處更是疼痛的厲害,只是眼下狀況不容她喘息,便掙扎著穿好衣物,一瘸一拐的來到門外。
外面熊熊燃燒的火把和燈籠,亮的她睜不開眼睛,她用手遮擋,低下頭不敢看來人的眼光。白裳雪再也顧不得儀態(tài),揪著寒淵的衣領(lǐng),罵道:“你這個孽障!你昏了頭??!你表妹也是你能輕薄的?”
寒淵原本垂頭跪在地上,聞言猛地抬頭,錯愕道:“白家表妹?”轉(zhuǎn)身細看,在這么亮的火光下,那人的臉清清楚楚倒映在眼中,寒淵心神大震,喃喃道:“怎么會是你?”
寒武紀的臉色看不出喜怒,聲音也很平,只吩咐道:“把他們帶到明暉堂”
燕爾樓歌會已決出魁首,不出意外,又是牡丹獨占鰲頭。牡丹隔空對著孟青寧淺笑,孟青寧也報以微笑,兩人的互動在旁人眼里就是一副郎情妾意的模樣,直到孟青寧被人扯住了袖子。
孟青寧剛想問是哪位仁兄認錯了人,一回身發(fā)現(xiàn)這人卻是龐飛。被人在花樓抓包,孟青寧還是頭一回,忙心虛道:“那什么,我就是好奇重陽詩會什么樣兒?!?p> 龐飛也很費解,孟青寧一個未婚閨秀卻偏愛來花樓,這是什么癖好?說起來也不是頭回見她來這種地方,但眼下有更重要的事要說,也來不及為此驚訝,便道:“孟姑......公子,府里翻了天,您快隨我回去吧!”
孟青寧雖然不解,卻也知道燕爾樓絕不是說話的地方,便跟著龐飛出來,這時門外已經(jīng)有馬車候著了。
坐進馬車里,孟青寧便追問道:“將軍府發(fā)生了什么事?”
龐飛只道:“姑娘回去一看便知。另外,我家公子交代,此事干系重大,姑娘若不知情,也無需隱瞞。“
孟青寧頂著一頭霧水,被馬車帶到將軍府。
這時天色黑透,將軍府門外罕見的掛上了一對紅燈籠,這也難怪,將軍鎮(zhèn)守崤關(guān)已有小半年,能趕在重陽節(jié)回來,那必然是大大的喜事。一進院里,發(fā)現(xiàn)處處燈火通明,樹叢間也掛著各色香囊,空氣里更是漂浮著一絲似有若無的芬芳。此情此景,將軍府應(yīng)該像過年一樣熱鬧,但前院卻十分寂靜,帶路的龐飛臉上表情也十分凝重。
究竟是什么事?龐飛把她帶到將軍府“明暉堂”,這是什么地方?是將軍府專門用來處置內(nèi)眷的地方,寒家姐妹倒是不曾來過,寒淵也只在年幼時罰過跪,但這里卻有一個??停闶呛?。
孟青寧甫一進去,幾十雙眼睛便都聚集在她身上,在看地面上跪著兩人,是一男一女,衣衫不整,發(fā)髻散亂,一看便知是從床榻上直接捉來的。
“你就是請來的夫子?”
中年男子的聲音,很平靜,但卻帶著一股說不出的威勢,正應(yīng)了那句話,山雨欲來風(fēng)滿樓。孟青寧朝他看過去,一人獨坐烏木蟠螭獸紋榻上,墨色錦袍,暗金云紋,國字臉,上唇八字須,下頜胡須很短,而且邊緣整齊,孟青寧猜測他是不是用劍削的。
見孟青寧只管瞧著他發(fā)愣,寒武紀斥道:“大膽!本將軍問話為何不答?”
孟青寧被他嚇了一激靈,忙行禮道:“小女孟青寧見過寒將軍”
孟青寧一來便被他嚇傻,呆若木雞,寒武紀眼中帶上幾分輕蔑,就這樣的膽識也配嫁入將軍府?什么眼光!“這混賬小子說與你情投意合,可是真的?”
孟青寧驚訝道:“我和二公子情投意合?開什么玩笑!”
寒淵原本低著頭,自覺沒臉見她,聞言驚駭?shù)溃骸吧显碌?,我入校尉營第二日,你便寫了書信給我,說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潔。這些你都忘了?”
孟青寧還是一臉茫然,“我從未寫信與你,實在不知二公子在說什么?!?p> “三日前你還寫信約我在此相會,書信尚在我懷中?!?p> 這人一直在胡言亂語,孟青寧無奈道:“二公子莫不是糊涂了?我方才便說過,我從未寫信與你。”
寒淵瞪大眼,實在難以置信,從懷里掏出一沓信紙,高舉著,“你看,這些都是,我沒騙你!”
孟青寧接過來一瞧,并不是她的字跡,便直言道:“這不是我的字跡”說著拿出自己新近寫的字帖,一齊遞過去,道:“你自己對比看看,真不是我寫的?!?p> 寒淵看著兩份迥異的字跡,茫然無措,難道當(dāng)真不是她?在他身旁跪著的白羽寧倏然抓緊了裙子,那兩句詩像塊燒紅的烙鐵,直接烙在了她的心上,原來這些日子與她互訴衷腸的一直另有其人!
白裳雪兩只眼睛像刀鋒一樣,恨不得活剮了孟青寧和白羽寧。她恨孟青寧耍手段,玩弄愛子感情,把自己一手教養(yǎng)的好孩子帶壞。但她更恨白羽寧,這個不知骨頭幾兩重的白眼狼,不過是個青州的破落戶,祖墳冒了青煙,才被寄養(yǎng)在白家?,F(xiàn)在這個白眼狼長大了,便知道反咬一口,可著脖子吸xue。
“變換字跡何其容易,孟夫子不承認,我們也不能屈打成招。”白裳雪忍了七分的火氣,又對寒淵道:“淵兒,你只說有沒有人陷害,若是有人故意下藥害你,說出來,你父親會為你做主。”
這種提示會不會太明顯了?若寒淵承認是別人下的藥,寒武紀再當(dāng)眾宣布徹查,然后給出一個遙遙無期的答案,晾著白羽寧,晾到她自己知難而退,寒淵同她的丑事便不了了之,往后男婚女嫁再無相干。
高??!孟青寧都要給這位白夫人喝彩了,就這種手腕,收拾將軍府后院簡直不費吹灰之力。
可惜她還是小看了白羽寧要擺脫白家掌控的決心,想到方才寒山走過時說的那句話,“將軍夫人,不好嗎?”白羽寧咬緊牙關(guān),她知道當(dāng)務(wù)之急,便是不能讓他們把事情壓下。
只見她突然抬頭,神情悲慟,臉上掛著成串的淚珠,凄然道:“姑姑,自小您便瞧著我長大,我是怎樣的品性,您最清楚!今天我與寒表兄做下這樣的不齒之事,也全因我......酒后亂性,不知檢點所致。”
白羽寧把錯處盡數(shù)往自己身上攬,寒淵錯愕之極,眼神一直沒離開她,瞧著她梨花帶雨的柔弱模樣,心里一陣愧疚,其實方才與她共赴巫山,也全是他頭腦發(fā)熱所致。
白羽寧流著淚對寒淵道:“寧兒自知配不上表哥,表哥這樣驚才絕艷的人,值得更好的女子陪伴。寧兒回去便求父親送我到家祠削發(fā)為尼,祈求上蒼讓表哥早日尋得良配?!?p> 一聽白羽寧要削發(fā)為尼,寒淵急道:“那怎么行?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當(dāng)!我豈能讓一個弱女子背鍋?”
白裳雪氣的眼前發(fā)黑,這混小子究竟知不知道,白羽寧就是一顆廢子,娶她毫無裨益!
這時寒武紀突然問道:“你想好了嗎?”
寒淵斬釘截鐵道:“想好了,我愿娶白羽寧為妻!”
白裳雪這時什么也顧不上了,破口罵道:“混賬東西!你大哥尚未娶妻,你著什么急?”
寒武紀又問寒山,“你是長子,你怎么看?”
寒山坐在輪椅上,嘲諷一笑,“我一介殘廢,只求活著,誰家姑娘眼瞎嫁我?”
寒武紀語塞,對于這個長子,他曾經(jīng)也給予厚望,但自從他雙腿殘廢便性情大變,成日沉迷酒色,不務(wù)正業(yè),為此沒少挨罰,可他就是死性不改。
寒武紀心情復(fù)雜,寒山就像他親手栽種的一棵小樹,盡管他給予了精心照顧,還是在一個暴風(fēng)雨的夜晚被雷擊中,現(xiàn)在渾身長滿尖刺,面目全非,生人勿近,就連他碰一下也扎手。
“那就這么定了,白府與將軍府本就同氣連枝,挑個日子就把婚事辦了吧。天不早了,都別跪著了,散了吧。”寒武紀說完便離開了,寒山緊隨其后,任由龐飛推他離開。
白裳雪狠狠瞪了眼地上的兩人,一句話沒說也離開了。領(lǐng)導(dǎo)都走了,留在這里做什么?孟青寧也要走,這時她卻被寒淵叫住了。
寒淵把那一沓信紙當(dāng)著孟青寧的面撕成碎屑,恨聲道:“孟青寧,你真心也好,虛情也罷,從今往后,我不會再上你的當(dāng),永遠不會!”說完還十分高調(diào)的挽起了白羽寧的手,想以此種方法打擊她。
孟青寧看著他們遠去的背影,荒唐二字在腦中飄來飄去,最終也只罵出三個字:“神經(jīng)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