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條件
寒山的小腿已經(jīng)沒有知覺了,接過圣旨,重重地在地上叩了三個響頭,而后拿出一封奏折,道:“陛下,臣已擬好,請陛下過目。”
何春喜看了眼齊帝,顫顫巍巍的過去取了奏折拿給齊帝過目。
齊帝翻來逐句看過,把奏折重重的放在桌案上,道:“你這是押上了將軍府,可別后悔,若食言,朕不會手軟?!?p> 寒山堅毅道:“臣無悔!”
司膳官已然來上菜了,齊帝似是煩透了他,并不想留他用飯,擺手要何春喜帶他出宮。
寒山欲起身,剛抬起右腿,便是一陣鉆心的疼,他強忍著疼痛,掙扎站起,身子搖搖晃晃,若不是何春喜扶了一把,他指定要摔的。
每一步像踩在刀尖上舞蹈,豆大的汗珠從鬢角流下在下巴上要落不落,臉色似乎更慘白了。
出了寢宮,寒山小聲對何春喜道:“多謝,公公?!?p> 何春喜招呼兩個小太監(jiān)架住他,同他一起出宮,聞言道:“老奴跟了陛下那么久,見的人形形色色,哪一個不是畢恭畢敬?大公子今日這般不給陛下臺階下,老奴都為你捏了把汗?!?p> 寒山道:“事急從權(quán),此事關(guān)系到孟府上下的性命,我也管不了那么多。”
何春喜嘆了口氣道:“你這性子同寒將軍倒是如出一轍,老奴還記得他為了拒婚,在雨中跪了一夜?!?p> “公公你說什么?”
何春喜自知失言,掩飾的咳了一聲,催促道:“我現(xiàn)在年紀(jì)大了,好多事記不大清,你們兩個走快點,不然錯過了時辰,仔細(xì)你們的皮!”
兩個小太監(jiān)一聽走的飛快,盡管寒山心有疑慮,但何春喜卻如同一只老蚌,徹底閉上了嘴。
龐飛焦急的在宮門外踱來踱去,等的萬眼欲穿,寒山前腳進(jìn)宮,后腳他也來了,生怕齊帝會把寒山直接抓起來,打個半死,或是直接砍了,心驚肉跳了一路,又急又愁,嘴上起了一層白色的干皮。
見寒山被人架出來,心里咯噔一下,忙把人從太監(jiān)手里扶過來,一句話也沒敢多言。
寒山靠著他,給何春喜施禮道:“有勞公公了”說完又對龐飛道:“給我東西。”
是一大包金豆子,何春喜垂眸直接拒絕道:“公子,您太客氣了,老奴為皇上辦差,可不敢私相授受,另外有句話想跟公子交代,剛過易折,一個人就是本事再大,也照樣逃不出天命,大公子,多保重啊?!?p> 寒山給他行禮道:“多謝公公提點,我本殺人戟,何懼風(fēng)沙輕?馬革裹尸,這是榮耀!”
馬車從宮門駛離,小太監(jiān)問何春喜:“干爹,兒子瞧著這位大公子比寒將軍要厲害的多,果然是一個藤上的種?!?p> 何春喜瞧著那馬車一直挑樹蔭走,明明滅滅,前路未卜,讓人不由擔(dān)心起來,拍了把小太監(jiān)的腦袋,道:“胡說什么?仔細(xì)你的皮!”
小太監(jiān)不知又說錯了什么,縮了縮脖子,抿了抿嘴,再沒敢多說一個字。
馬車沒有回將軍府,徑直去了孟府。馬車內(nèi),寒山把藥瓶扔回懷里,膝蓋上的劇痛依舊強烈,他拿出還熱乎的圣旨,嘆了口氣,心道:“這記下馬威,挨的值?!?p> 龐飛掛著一張臭臉,攢了一肚子的火,又被孟府外守門的參將攔了車,瞪眼一瞧,這位參將他竟認(rèn)識。
這人原是出自邊軍,后來娶了沒落貴族之女,有了皇親的身份,大前年得了機會才調(diào)回的京城。
參將見了他也客氣,笑道:“龐偏將,許久不見,可還好?”
原本也沒多熟,從前龐飛還是寒武紀(jì)手下一員偏將,是他頂頭上司,現(xiàn)下倒像是掉了個,龐飛是越發(fā)混回去了,竟淪為寒大公子的護(hù)衛(wèi)。
態(tài)度不冷不熱道:“我來也不是敘舊的,你快把門打開,放我們公子進(jìn)去?!?p> 參將一聽便拒絕道:“陛下有旨,任何人不能進(jìn)出?!?p> 龐飛不耐煩道:“我們請了旨意過來的,別啰嗦了,快放行吧”
參將抱拳,仍不松口道::“圣旨何在?”
龐飛瞪他一眼,也明白這是規(guī)矩,便從寒山手里要來圣旨,遞過去道:“看到了?放行!”
參將看過圣旨,恭敬還回,卻道:“馬車不得入內(nèi),請大公子下車步行。”
這還沒完沒了!龐飛心頭的火,“呼”的燒了起來,怒道:“陳大狗!你跟我較勁是不是?世人皆知我家公子腿不方便,你成心的!”
陳大狗本名陳大有,大狗是綽號,還是一個不怎么好聽的綽號,陳大有倒不會真生氣,只是手下的士兵不干了,一個個跟烏眼雞似的,鼻子里快噴火了。
陳大有擺擺手,還是那副公事公辦的嘴臉,道:“不準(zhǔn)馬車入內(nèi),也是旨意,龐偏將莫要為難我?!?p> 沒想到回京幾年,這小子也越發(fā)不說人話了,龐飛正要開罵,寒山突然掀開車簾子下車來了,好像不知道疼似的,穩(wěn)穩(wěn)站在地上,一步步走到陳大有面前,拱手道:“還望將軍通融?!?p> 霎時間,所有人的目光全凝在了他的兩條腿上,他也不覺有什么難為情,道:“我的腿疾治好了,不日便要奔赴西北戰(zhàn)場,在此之前娶夫人回家,人之常情?!?p> 哦,原是這樣,常情常情,他們懂!士兵們眼中都有一絲了然的曖昧,以孟青寧的姿色和才華,引英雄折腰不算什么。
陳大有沒再阻攔,眼神并不像旁人那般,反而有深深的擔(dān)憂,將軍府這個時候站出來,一屁股堵上了火山口,非但沒一點好處,簡直可以用蠢來形容,再者將軍新喪,他完全沒必要站出來,拿寒將軍的死說事也能抵消陛下的猜忌。
陳大有想什么,寒山不知道,即便知道了他也不會有一絲動容。
大門被緩緩?fù)崎_,縫隙被慢慢拉開,兩道視線從各自的軌跡里脫離,瞬間交匯,碰撞……
好像所有焦慮都在這一刻煙消云散,孟青寧滿腦子都是他怎么來了?他怎么會來?又看到他當(dāng)著大庭廣眾一步步走來,完全不在乎素日偽裝,莫名心慌起來,眼神里的擔(dān)憂便如雨后春筍,接二連三的冒了頭。
一個人的眼神里怎么會這么多變?看到她臉上的錯愕被驚慌代替,寒山心里劃過一絲滿足,走近一點,便將她的樣子看的更清楚了,眼中的突兀血絲,瘦弱的身子,倔強挺直的脊背,令人心疼。
孟青寧沒有說話,想問的話太多,反倒不知道該問哪一個好。
寒山走到她面前,眼尖的看到一根發(fā)絲粘在了她唇上,伸手幫她取下,眼神滿是關(guān)切,問道:“還好嗎?”
簡簡單單的三個字,像三顆子彈擊穿了孟青寧故作堅強的銅墻鐵壁,她突然淚流不止,委屈的像個丟了糖的小女孩,埋怨道:“你怎么才來?”
她哭的梨花帶雨,又委屈又壓抑,捂著嘴巴生怕影響到別人,寒山的一顆心被她的眼淚融化成了一灘水,再也忍不住了,一把將她擁入懷中。
好安心,好像這一刻天崩地裂都不算恐怖,縱是狂風(fēng)暴雨先拋諸腦后,盡情享受這個擁抱,汲取一點力量。
孟青寧在他懷里哭了一會兒,吸著鼻子抬起頭,后知后覺的問了一句:“你怎么來了?”
她悶悶的鼻音少了平時的狡黠,有種笨拙的可愛,寒山極自然的在她鼻子上一刮,道:“禍禍完了別人衣服才問,沒良心。這個時候上你家,我就不能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
孟青寧一聽就明白了,更好奇他用了什么辦法,才讓陛下改了主意?
這個時候也沒什么好隱瞞,寒山直接取出圣旨,念了一遍,看著已經(jīng)傻了的孟某人,問:“孟青寧,你聽明白了?”
孟青寧呆了呆,心中浮上了一層厚厚的荒誕感,她是什么?剛出鍋的烙餅,誰都想咬一口?
“我有條件。”
果然是只狡猾的狐貍崽子,趨利避害,實現(xiàn)利益最大化才是她的風(fēng)格,寒山挑了挑眉,問:“什么條件?”
孟青寧一字一句道:“首先第一條,你要幫我救出我父親;第二條,我只做正妻,不為妾?!?p> 寒山笑著搖頭道:“你這也信不過我?圣旨都下了,我若是敢不遵從啊,便是欺君。”
“第三條,別迫我,不管什么時候!”
寒山臉上浮上一絲黯然,道:“你放心,事急從權(quán),我也是沒有辦法,只好出此下策?!?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