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碧草悠悠,綠蔭如蓋,遠處山峰林立,云闊天廣。三人快馬加鞭,路上并未多作停歇。
直到日暮時分,才看見前方有炊煙裊裊升起。
荒山野嶺中,只有這一處客棧。
院子看著挺大,四四方方,左邊開墾了一大塊菜地,上邊的菜葉剛剛開始吐芽,右邊是馬廄,有好幾匹馬正在安逸地吃草,風一吹,一股刺鼻的馬糞味撲來。
院子的正中央,三間房屋并列而立。
三人下了馬。融錦站在院子前,看著正上方高高懸掛起的門匾,門匾蒙上了好些灰塵,看樣子是許久無人打理。
融錦辨認了好一會,嘴里輕輕念道:“有間客棧。這客棧名字挺有意思啊。”就是這字潦草了些,像是隨意涂鴉之作。
早在三人遠遠騎馬而來時,耳尖的店小二便聽見了“嘟嘟”的馬蹄聲,此刻已殷勤地站在院子前等候了。看見這三人走來,如同看見了好幾只肥羊,眼里閃閃發(fā)光。
店小二面上堆滿了笑容,“各位客官,可是要打尖兒住店?”
還不待融錦等人說話,店小二接著說:“這方圓十幾里,可就我們一家,看看我們這排面,絕對包您滿意。”意思就是若是你們不住這兒,今晚可就要露宿街頭了。
說著便伸手接過套馬的麻繩,朝店里吆喝:“這馬我也給您喂飽啰!來人,有貴客到!”
三人一路風塵仆仆,深感疲憊,況且此處是荒山野林,若是繼續(xù)往前,也不知前方何時才有客棧,便決定在此落腳。
雖然這客棧看著有些臟亂,不過出門在外,只能將就了。
沈硯之正在吃飯,有人扯了扯他的衣角,他抬起頭,不耐煩道:“吃飯,做什么?”
福祿一臉吃驚,話都說不利索了:“少——少、少!”
沈硯之直接一筷子往他頭上敲,“少爺我不是在這兒呢嗎,喊什么喊。吃飯!”
店內(nèi)不太,一樓是飯廳,二樓是住店的。
融錦一眼便看到了熟悉的身影,蹦蹦跳跳地上前打招呼,“沈大人,好巧?。 ?p> 沈大人一口飯噴了出來。
福祿在旁委屈道:“我方才想告訴您,少夫人來了。”
眼前的人,一身月白色的錦衫,頭頂挽了個單螺髻,一支金鳳步搖叮咚作響,手里提著個素青色的包袱。
一張小臉蒙了塵,卻笑得神采奕奕,眸子依舊亮得驚人。不是融錦又是誰?
融錦身手靈敏,迅速往右邊一閃,拍了拍衣裙,嘴里說道:“好險!”
“胡鬧!”沈硯之重重扔下筷子,面色一沉,怒聲訓斥。
融錦微微偏了偏身子,示意他朝后看。
“你們——”接著他看到了迎面而來薛思思與路嘗辛。
倒是蘇勁,看見他們來,很是興奮,“阿錦,路兄,薛姑娘也來了!”
路嘗辛笑呵呵:“這不,大家一起,多熱鬧!”
薛思思朝著他們見了個禮。
店里看著有些破舊,八仙桌頂多只能坐下四個人。
店小二很機靈,看著這一行人都認識,說道:“各位客官,小的將這桌子給您拼起來,您看可行?”
融錦點了點頭,從兜里掏出一些碎銀子,“招牌菜全給我來一份,再要壺好酒。剩下的賞你了?!?p> 店小二利索地接過銀子,數(shù)了數(shù),立即眉開眼笑。“好勒!客官您稍等,馬上就好!”
——
一行人圍坐在一起,隨行的禁衛(wèi)軍副統(tǒng)領(lǐng)年紀不大,很快熟絡(luò)起來。
除了沈硯之,他一直黑著臉,也不搭理人。
吃完飯,沈硯之粗魯?shù)刈Я巳阱\上樓。
“你怎么跑來了?不是跟你說我奉命去平亂的?!鄙虺幹嫔?。
這次益州之行兇險萬分,實在不愿她一道涉險。這路上萬一出個什么岔子,他都不敢想。
融錦也不怕他,兩指輕輕抹過桌面,沒什么灰塵,還算干凈。
只見她在椅子上坐了下來,眉眼彎彎:“那你就當是我自己出來玩的好了?!?p> 沈硯之有些生氣,但又無可奈何。眼下將她趕回去,她定然也是不肯的。
他氣哼哼地將頭一扭,不再說話。又看了看她的樣子,嘮叨道:“你怎么連核桃也沒帶,一路上誰照顧你?太胡鬧了!”
融錦:“我又不是三歲小孩,去哪都需要人照顧?!闭f完便離開了房間,去找薛思思了。
夜,烏云遮月,林里的樹枝被風吹得“嗚嗚”作響,聽著有些瘆人。
融錦與薛思思擠在一張床上。趕了一天的路,融錦卻有些睡不著,倒不是認床,只是這床板實在太硬,磕得她背疼。
“你睡不著嗎?”薛思思見旁邊有些動靜。
“我是不是吵到你啦?”融錦話音里帶了些歉意。
薛思思輕笑一聲,“那倒沒有,我也睡不著?!?p> 融錦想了想,問道:“思思,我問你個問題,你跟我說實話?!?p> 黑暗中,融錦看不見薛思思的表情,錯過了她臉上那一抹類似于心虛的表情。
“什么?”過了好一會,薛思思才回答。
“你出來的原因,是不是舍不得沈硯之?”融錦直言。
二人朝夕相處了好幾個月,融錦打心眼里喜歡她。
薛思思松了口氣,她還以為——原來是這個。
“不是,我是真的想家了?!毖λ妓家戳艘幢唤牵又溃骸澳氵€記得,我跟你說過我是私自離家出走,一個人上帝都來找沈硯之的嗎?”
融錦點了點頭,突然想起黑暗中,薛思思看不到,于是出聲回應(yīng):“記得。”
“這幾個月,我其實想明白了。我也并非那么喜歡他,只是源于小時候的一種執(zhí)著。說起這個,我還要謝謝你。”
融錦疑惑道:“謝謝我?”
薛思思笑了笑,“謝謝你,拉著我一道開了金玉樓,以前我的世界就這么小?!?p> 薛思思伸出手比劃了一下,“以前,我總以為自己只能為日后的夫君而活,以夫為綱。遇見你以后,才知道天地還可以這么廣闊。”
融錦:“我——我哪有你說的這么好?!?p> 薛思思伸出手,黑暗中準確地握住了融錦,堅定道:“你有!”心里默默補了一句,所以日后無論發(fā)生什么事,我也不會傷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