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纖蔥細手輕輕地掀起了簾子一角。
晨光熹微,朝霞漸染,紅的磚,綠的瓦,沉睡了一夜的帝都已然蘇醒。長街兩側(cè),林林總總的商鋪已開始營業(yè),街頭的小販吆喝得起勁,三三兩兩的行人在街邊討價還價。
空氣中彌漫著熟悉的味道,還是帝都熱鬧?。?p> 核桃與杏仁早已在沈府門外等候多時,遠遠瞧見有馬車行來,前頭騎著白馬的正是沈硯之,旁邊的兩人是路嘗辛與蘇勁。陳力一進城門,便與眾人告辭,策馬而去,趕著回宮里復(fù)命。
“吁——!”馬車在沈府門前穩(wěn)穩(wěn)當當?shù)赝A讼聛怼?p> 融錦打起簾子,彎著腰從馬車里出來。
“小姐!”
兩個小丫頭抱著融錦又哭又笑。
當初融錦只留個封書信,便風風火火地跑了,如今轉(zhuǎn)眼已過去兩個半月。
三人抱在一處,融錦輕輕拍了拍二人的肩膀,笑著道:“我這才去了兩三個月,你們在府里可安好?”
核桃小嘴微抿,將融錦上上下下仔細打量了個遍,原本略微圓潤的小臉,如今只有巴掌大,一身淡黃色綢緞面料的長裙皺巴巴的,四肢也纖細了不少,頓時心疼不已:“小姐瘦了?!?p> “您好歹也帶上奴婢一塊兒去,您都瘦了,這一路上可有人照顧您的起居?”
融錦笑顏如花,原地轉(zhuǎn)了個圈,“我很好。你看,沒缺胳膊沒少腿。”
路嘗辛也下了馬,將手里韁繩一拋,丟給趕車的福祿。他神色緊張,眼神中又隱隱透著期待,幾個跨步走到融錦跟前,急聲問道:“薛姑娘可在府里?”
核桃搖了搖頭,她疑惑,這薛姑娘不是與小姐一道去的益州嗎?怎么如今倒是來問薛姑娘是否在沈府。
只聽他又道:“那可寫有信?”
核桃應(yīng)道:“沒有?!?p> 路嘗辛眼里期待的光一下子滅了。
融錦出言安慰道:“路大哥,你別心急,她也許太久沒回家了,過段時間興許就回來了?!?p> 路嘗辛眼神渙散,目無焦距,臉上寫滿了失落,連信也沒有。他點了點頭,也不知聽進去沒,與眾人告辭:“我先回府,你們也好生休息?!?p> 路嘗辛懊惱不已,當初就應(yīng)該堅持送思思回家,這許久未有消息,也不知如何了。
核桃疑惑道:“薛姑娘不是與你們一道去的嗎?”
“這事說來話長,稍后我慢慢跟你說。我眼下最需要的,就是泡個熱水澡。”這些日子,除了趕路還是趕路,融錦眼下的淤青一覽無余。
好在沈硯之怕她累著,放緩了行程,特意尋了輛舒適的馬車,又怕她在馬車上無聊,在街市上買了好些有趣的話本給她打發(fā)時光。
思及此,融錦含情脈脈地看向沈硯之。
沈硯之與蘇勁仍在馬上,二人準備入宮面圣。
沈硯之一直關(guān)注融錦的一舉一動,此時見她望向自己,露出一抹微笑,神色寵溺,柔聲道:“你先回去休息,我先入宮?!?p> 融錦點了點頭,而后與蘇勁微微額首,道了別。在核桃與杏仁的簇擁下回了清竹苑。
融錦回到院子,泡在熱騰騰的水里,舒服地嘆了口氣,感覺整個人又活過來了。
核桃一路上嘰嘰咋咋,話說個不停,對融錦一路上的經(jīng)歷好奇不已。“小姐,一路上可有什么有趣的事?薛姑娘怎么不與你們一道回來?”
還不待融錦回答,她又揶揄道:“您和姑爺?好像比以前親密了不少。”
水氣彌漫,融錦閉了眼靠在桶邊,身心舒暢?!澳氵@么多問題,叫我先回答哪個?”
核桃從盒子里取出今日新鮮采摘的木槿葉,裝進沙布里包裹好,一陣揉搓,片刻后,盆中多了許多泡沫。
核桃替融錦取下發(fā)簪,烏黑濃密的發(fā)如瀑般順滑,垂直而下。她將青絲全數(shù)浸入盆中,輕輕按壓,木槿花的味道一點點染上秀發(fā),淡雅幽香。
“那就先說說您和姑爺?!?p> 融錦面色泛紅,不知是水汽蒸的還是害羞的,嚅囁道:“就自然而然——?!?p> 這時,杏仁進了房。
“小姐。姑爺說今日搬來清竹苑?!毙尤孰p手捧著些衣物,錦衣綢緞,看那顏色便知是沈硯之的。“晚些時候,福祿會將姑爺?shù)娜粘S闷芬惨徊醽??!?p> 杏仁打開鏤空祥云雕花圖案的衣櫥,將沈硯之的衣衫一一擺放整齊,左邊是融錦的,右邊放了沈硯之的。她輕笑道:“小姐出去幾個月,倒是與姑爺?shù)母星樵桨l(fā)深厚了?!?p> 融錦紅了臉,“我們本來就是夫妻,住在一處也是應(yīng)當?shù)??!?p> 見自家小姐露出女兒家的嬌憨,核桃與杏仁相視一笑。
——
沈硯之與蘇勁,衣裳也沒換,火速入了宮。
數(shù)月不見,威帝的身體大不如前。
“臣,叩見皇上?!?p> “臣,叩見皇上。”
“咳咳。”威帝一陣咳,良久,方才緩緩開口:“平身?!?p> 沈硯之微微抬頭,雙手遞上早已備好的折子。早在益州之時,早已命人快馬加鞭將證據(jù)送到了帝都。
“沈愛卿、蘇愛卿,一路辛苦?!?p> “為皇上分憂,乃是臣的本分。”
“太子?!蓖鄢谅晢镜?。
宋寅今日本是約了人一道郊外射獵,卻突然接到威帝急召,且見那傳旨的公公神色異樣,也來不及多想,馬不停蹄地趕到前殿。
沈硯之?!他竟然沒死。心里有些忐忑,想起已經(jīng)月余為收到胡介的信件,莫不是他握著證據(jù)了?
威帝目光似鋸,盯著宋寅良久,方緩緩開口,“你可知罪?”
這個兒子,許真是自己老了,竟膽敢動了謀反的心思。
早在十天前,他就已經(jīng)收到沈硯之命人快馬加鞭傳來的信。對這個兒子,既失望心痛之余,又無比憤怒,到底讓他動了廢太子的心思。
宋寅打定主意,咬死不認,不過是一個臣子,就是殺了又如何?
“兒臣不知所犯何罪?!?p> 到了此刻,他還死不悔改!威帝怒極,徒然站了起來,將那折子朝他臉上用力甩去,自己險些站不穩(wěn)?!八啦换诟模 ?p> 夾在奏章當中的書信落了一地。
太子顫顫巍巍地彎腰,一一拾起,看得“謀反”、“勾結(jié)”等字眼,“噗通”一聲跪下,伏地大呼冤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