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長夜和黃茗從黃粱忘憂鐲中出來后,手機(jī)也都恢復(fù)了正常。
連頭帶尾算上,他二人“失蹤”了六天多。
幻境之中信息隔絕,也沒有什么未接來電,倒是某信上有不少未讀信息。
黃茗倒是沒大在意。
她是富家女,自己買個公寓住外面,老爹忙著做生意,老娘忙著迷狐貍精,她回家本也不多,幾日不見實屬尋常。
她也經(jīng)常自己出國旅行或怎地,朋友一時間找不到她,也大多不以為意。
李長夜就麻煩點,雖然只有齊齊一個人找他,但看著那個四位數(shù)的未讀信息,他還是倒吸一口涼氣。
而且齊齊她們幾個,和黃茗之前是交換過某信的。
所以齊齊很容易發(fā)現(xiàn),他和黃茗的消失是同步的。
四位數(shù)的信息里,有大約三分之一再問他是不是和黃茗在一起。
黃茗在小狐仙面前有自慚形穢之感,類似的感覺,其實齊云歌在黃茗面前也多少存在著。
論長相,黃茗姿色也算出眾。
而且女人三分長相七分捯飭,論穿衣打扮,兩人就差著個兒了。
其他條件方面,齊齊是標(biāo)準(zhǔn)的小康之家,從小到大也沒缺過什么短過什么,但跟開瑪莎拉蒂的就屬于兩個世界了。
李長夜起先沒悟出這一點,但是黃茗含蓄的點了幾句,他也就察覺了出來。
畢竟此時的李長夜,雖然只是消失了幾天,但是對于“談戀愛”的經(jīng)驗,早已豐富了不止一點!
幻境里的身份、關(guān)系雖然是假的,情感和記憶,卻是真實存在的。
女人,對他來說,已非剛出葫蘆觀時,那樣存在著吸引力卻又完全陌生化的生物了。
黃茗并未和李長夜一起去找齊齊。
她將李長夜送到大學(xué)門口,二人約好,次日黃茗會再來找李長夜,并帶上她母親的一些隨身用品,李長夜幫她去找那個跟涂山狂私奔的媽。
黃茗獨自開車離去,李長夜則自己走進(jìn)這座曾經(jīng)來過一次的校園。
上一次和齊云歌同來,乃是晚上,如今方值上午,應(yīng)該是上課時間,學(xué)府中行人并不是很多,這學(xué)校歷史頗為悠久,大樹濃蔭,新老建筑相映生輝,自有一股彌漫其中的書卷氣息。
李長夜有心尋人,并未細(xì)看景致,沿著齊云歌曾帶他走過的道路,匆匆而行,沒多久便到了齊云歌所住的宿舍樓下。
李長夜站在樓下,悄然撒開神念,片刻即察覺到齊云歌果然在宿舍內(nèi)。
“課也不上?!币贿呧止局?,一邊摸出手機(jī)點開某信,打頭第一個便是兔子小姐的頭像,隨手發(fā)出一條信息:窗外看。
三秒鐘不到,三樓一扇窗戶呼地打開,探出一個頭發(fā)亂蓬蓬的小腦袋——還帶著一副小眼鏡兒!
齊云歌一眼便看見站在樓下,不要臉地沖他招手微笑的高瘦少年,“啊”地發(fā)出一聲似哭似怨的吶喊,飛速縮回。
砰!宿舍門被撞開的聲音,隨即踏踏踏穿過走廊,接著,咚咚咚一串小鼓般的腳步聲,從樓道中響起。
李長夜暗自嘆一口氣,收起彌散的心神,僅僅憑著一串動靜,他便能聽出女孩此刻是如何急不可耐。
轟,女宿大門兩面飛開,在進(jìn)出女生的驚叫中,齊云歌像一顆小小的炮彈般飛來,用李長夜都有些訝異地速度,咚地一頭撞在他的懷中。
緊隨而至地是一場嚎啕大哭。
“嗚嗚嗚……你到哪里去了!電話打不通,發(fā)信息也不回……”懷中的女孩兒一邊哭,一邊已經(jīng)開始拳打腳踢:“就連發(fā)一條信息給我的時間都沒有嗎?你知道我多害怕嗎?我怕有妖怪抓走你?。 ?p> “我,我被困住了,脫身后,第一時間就來找你……”李長夜一邊幫對方順著氣,一邊解釋道。
嗯,稍微有點心虛。
“你被困在哪里了呀?”齊云歌聞言停止了毆打,眼淚卻沒停,淚水珊珊地抬頭望向李長夜,眼鏡都起霧了:“她們說,黃茗也聯(lián)系不上,說你跟她好了……”
沒兩句就把自己說委屈了,哭出了哇哇的聲音。
“那個,這個,”李長夜不知怎么開口,露出了渣男般尷尬的笑意:“是在一起,但是我可以解釋?!?p> “真的在一起?”齊云歌目瞪口呆,一時都忘了哭,隨著兩顆大大的淚珠滑落,嘴巴又撇了起來:“你、你……”
圍觀的人越來越多。
按理金丹修成便是無漏之體的李長夜,此刻一腦袋熱汗,快速拉起齊云歌:“我們換個地方,我跟你詳細(xì)說一遍怎么回事……”
學(xué)校門口的一間咖啡社。
為數(shù)不多的一間包廂內(nèi)。
李長夜客氣地點著頭,送走了義憤填膺的服務(wù)員小姐姐——這里的老板是校友,服務(wù)生大都是本校勤工儉學(xué)的學(xué)生,不少人認(rèn)識齊云歌,看著她眼淚巴沙被個大個兒男生牽著,頓時一個個動了敵愾之心。
咱們的?;▋喊?!好多人都沒追上,特潔身自好的一妹子,被這王八蛋欺負(fù)成這樣?往常見她,永遠(yuǎn)精精致致的小模樣,今天確實不修邊幅,腳上還穿著拖鞋,眼睛更是哭成了桃兒,那真是叔可忍嬸不可忍!
所以剛才那服務(wù)員小姐姐看不看李長夜一眼,一邊重重把茶壺、茶杯放上桌,一邊大聲武氣地道:“齊齊,有事兒你喊一聲啊,里里外外都是咱們?nèi)?,不怕別人敢欺負(fù)你!”
李長夜關(guān)上門,先遞上紙巾,又倒上茶,定了定神,從頭開講:“那天,我不是先回賓館了嗎?晚上正準(zhǔn)備睡呢,黃茗來了……”
他沒提黃茗媽媽,只說黃茗有個親戚被狐貍精迷了,那天見了他降妖伏魔的手段,便動心思找他幫忙,于是兩人就去了妖氣吧,然后如何大戰(zhàn)妖怪,如何被困幻境,今天如何堪破迷障,抓住小狐仙逼她放了自己出來……絮絮叨叨說了足有個把小時。
他在幻境中度過了六年,個把小時就說完了,其中輕重拿捏之處,自是可想而知。
齊云歌一開始還抽抽噎噎吸著鼻子,一會兒就聽入了迷。
直到李長夜最后說完:“我一看這么多信息,我想這回信息也說不清,沒敢耽擱,立刻趕來找你了?!饼R云歌已是再無半顆眼淚,冷靜的點點頭,指出了問題關(guān)鍵——
“所以,你在那個幻境里,和黃茗談了好多年戀愛,然后又甩了她,跟小狐仙談戀愛,如果今天沒醒過來,你們就結(jié)婚了?”
“幻境!”李長夜連忙提醒:“前題很重要,不能說你啊我的,都是幻境,我在幻境里甚至不是我自己,是那個叫葉長禮的公子哥兒!”
“你叫葉長禮,黃茗卻叫黃瑪莎。”齊云歌皺著小眉頭,輕點臻首,眼鏡閃過一道光芒。
經(jīng)??纯履系耐瑢W(xué)可能會覺得這光特別眼熟。
“黃瑪莎這么難聽的名字,不可能是她自己心里想的,大概率來自你的想法,因為我們第一次見她,就是她從瑪莎拉蒂下來,而且她只是個普通女孩,而你是有道行有法力的,既然是狐妖的法寶幻境,那肯定是以對付你為主!”
齊云歌冷靜地推了推眼鏡:“所以,這個幻境是根據(jù)你的心思呈現(xiàn)的,夜公子,葉長禮,李長夜……這么說來,你在內(nèi)心深處,其實是希望和黃茗談戀愛的!”
小女孩兒兩個白白瘦瘦的小拳頭同時敲在桌上:“可惡,才認(rèn)識一天都不到,你就對她有了心思……”
“你別哭別哭!”李長夜驚道。
堂堂金丹修士,自然聽得出門外此時此起彼伏的呼吸聲,怕是刀斧都那好了,就等摔杯為號便要來將自己剁成肉醬……
“我解釋了啊!”他一邊悄悄布下一道隔音法陣,一邊解釋:“隨時是好些年,但是所謂談戀愛,那都是被植入在腦海里的虛假記憶,真實相處的過程,是我們已經(jīng)發(fā)生了誤會,她跟小孩似的,我則是出于愧疚幫著找醫(yī)生干嘛的,哦,對!那時我就隱約感到不對頭了,整個世界似乎都在推著我,去過那種紙醉金迷的糜爛日子,我就覺得不對,當(dāng)時隱隱感到,只有黃茗是真實的,所以我悄悄把心神寄托了一部分,以免自己徹底陷入迷障……”
巴拉巴拉一通解釋,也不知道是他的解釋有理有據(jù),還是齊云歌看他拼命解釋的樣子顯得很有誠意,好歹是沒哭沒鬧,只是幽幽嘆了口氣。
“哎,以前我們宿舍里關(guān)燈夜聊,有的同學(xué)就說,將來要找個有錢的老板做老公?!饼R云歌一臉無奈地說道:“我就說,千萬別,因為那不是屬于你的世界,譬如那有錢人幾天不回家,解釋說我們?nèi)タ错椖苛嘶蛘邞?yīng)酬去了,你完全無法判斷他的話是真是假,因為那個世界你不了解?,F(xiàn)在也是一樣……”
“你說的這些那些,我都只能換聽你說啊,我沒辦法判斷的。”齊云歌擺弄著自己的手指,低落道:“什么法術(shù)也好,什么幻境也好,什么規(guī)則也好,你怎么說,我便只能怎么聽,因為那不是我熟悉的世界啊,我沒有經(jīng)驗去產(chǎn)生判斷……其實,跟我勸我同學(xué)別找那些有錢的老板是一個道理?!?p> 她委屈巴巴地噘著嘴,摘下眼鏡,眼神朦朧地看向李長夜:“其實我也好,包括黃茗姐姐也好,都和你不般配吧。因為你的世界,我們根本是不懂的。不同世界的人,也許可以相愛,甚至可以很愛,但是過起日子來,一定是很艱難的?!?p> 李長夜默默看著對方,眼中有一絲帶著驚訝的欣賞。
除了古靈精怪的可愛和善解人意的溫柔,聰明和清醒也許才是這個女孩身上最大優(yōu)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