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陰暗肆意生長
云辭月為了給她送衣物,早早便來了護國寺,花想容也不好意思再賴床,簡單梳洗后,知夏便抬來兩碗清爽的白菜粥放到桌上。
“二小姐,寺廟內(nèi)戒殺生,戒酒肉,所以……您這幾天就將就將就?”知夏怕吃慣山珍海味的花想容吃不下寡淡的白菜粥,苦口婆心地勸道。
“無礙。入寺隨俗,入寺隨俗?!被ㄏ肴菪χ舆^白菜粥,用木勺攪拌攪拌,又吹了吹,便優(yōu)雅的吃了一口。
濃濃的米香夾雜著白菜的清甜,倒也爽口。
花想容笑逐顏開地說:“還蠻好吃的嘛?!?p> 知夏看花想容吃的開心,這才放下心來,覷一眼未置一詞,動作儒雅地吃著白菜粥的云辭月,知夏一瞬間心花怒放。
今早卯時,她與冬竅便被屋外的動靜吵醒,她們出門查看,便見云辭月立于屋外,身后是忙忙碌碌搬著行囊的小斯。
兩人見此皆驚訝不已,旋即為此深感開心。
姑爺為二小姐送衣服無可厚非,可送的時間也太早了,天才蒙蒙亮眾人就抵達護國寺,可想而知,他們定是深夜趕路。
這么做的緣由,無非就是姑爺想早點見到二小姐,和她多呆一會兒。
姑爺對二小姐的愛,肉眼可見的漫出來了呢!
知夏越想越為二小姐感到開心,也不想打擾兩人獨處的時間,便悄然退下。
云辭月比花想容先行吃完白菜粥,他輕輕擱下木勺,抬眸看著能把簡單的白菜粥都吃得精精有味的花想容,眼中隱有笑意。
過了會兒,花想容把木碗中的粥屑刮得干干凈凈后,才放下木勺,一個小小的飽嗝不經(jīng)意間脫口而出,雖然不響,也讓對面的男人聽了個清清楚楚。
云辭月終于憋不住笑意,含笑問:“怎么?這白菜粥竟如此合你口味?都吃到打嗝了?在家也不見你如此。”
“還好還好。”心頭的驚羞褪去,花想容一派悠然道:“吃多了八珍玉食,偶爾換點清淡的也倒讓人食欲大增?!?p> 云辭月再未接話,轉(zhuǎn)了個話題與花想容閑聊了會兒,冬竅便敲門進了屋子。
“二小姐?!倍[溫和地笑著,“方才有個沙彌來告知,今日慧空高僧在佛前施教佛經(jīng),住寺的施主都得前去聆聽受教?!?p> 花想容應(yīng)下,笑問云辭月,“我得去聽教了,夫君要隨我一起去呢?還是在這兒靜候我回來?還是打道回府呢?”
云辭月不知從哪變出一把玉骨折扇,抵著優(yōu)越的下顎,低眉頷首,片刻后,淺淺笑著,“我此行本欲找容兒,與容兒相伴,若容兒不在身邊,我此行又有何意義。所以,我便陪容兒走一遭吧?!?p> 花想容深深看一眼溫柔笑著的云辭月,輕笑一聲,轉(zhuǎn)身離開。
云辭月啊云辭月,但愿你能溫潤如玉下去,不然……
花想容冷眼看著樹梢上被狂風(fēng)驚飛的鳥雀,她們以后的結(jié)局,就會如同樹與稍作停歇的鳥兒一般,風(fēng)一吹,就散了。
花想容與云辭月在沙彌的帶領(lǐng)下,來到大宏寶殿前,前來受教的人比花想容想象的少,十人為一排,十二人為一列,整齊劃一的盤腿跪在草墊上,表情虔誠,目含尊敬。
大宏寶殿中央立著一尊威武大氣的金身佛像,慧空以觀音坐蓮的姿勢端坐在佛下,他今日身披金色袈裟,平添幾分莊嚴(yán),澄凈的雙眸目視眾人,仿若下凡普渡眾生的佛,莊重而慈愛。
“汝愛我心,我憐汝色。以是因緣,經(jīng)百千劫,常在纏縛。愿離愛縛諸結(jié)煩惱。歸依世尊愿離諸縛?!?p> 隨著慧空的禪音緩緩響起,花想容看著倒數(shù)第二排空著的草墊,心下了然這是為她準(zhǔn)備的,揶揄地看一眼身旁的云辭月,好似在說,哈,你沒位置了,我看你怎么辦?
云辭月則回以她一個淡然的笑容,隨即昂首示意花想容去落坐受教。
花想容抬步走到草墊前,掀裙落坐,調(diào)整了坐姿,靜下心來,聚精會神地寧聽著佛經(jīng)。
云辭月垂眸看著神色認(rèn)真的花想容,雙眸微有迷惘和懷疑。
詩詩……從來不信神佛,不懼鬼魔,別說讓她聽佛經(jīng),就是與她許下前世今生的約定,她也只會嗤之以鼻。
迷惘半響,云辭月突然釋然一笑,退到殿外,便看見一只喜鵲撲棱著翅膀,落到樹枝上,收起細(xì)細(xì)的腳,閉上雙眼,全心全意依賴著樹枝睡著了。
依賴嗎?
云辭月眼中溫和的笑意逐漸被暗黑的深淵替代,心中陰暗的想法如藤蔓蔓延生長,密密麻麻包裹著他的心臟,勒得他發(fā)痛發(fā)麻,卻讓他莫名興奮,心情從未有過的舒暢。
一個人愛另一個人的方式,就是讓她聽從自己,崇拜自己,除了自己不能想著其他人,要掌控對方,囚禁對方,擊垮對方的心理防線,讓對方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爻挤谧约荷硐隆?p> 自他有意識以來,她的母親便言傳身教,讓他明白這些道理。
可……一個失了本心的人,就只剩下無用的皮囊,他愛詩詩,愛到骨髓,深及靈魂,愛的又不是詩詩的皮囊。
真是可笑呢,這般簡單的道理,他竟是在徹底失去詩詩后才悟徹。
“呵……”云辭月輕哂一聲,看著舒卷蔓延至天邊的云朵,陷入沉思。
花想容端坐草墊上,徹底沉浸到慧空的禪音中。
最近歷經(jīng)的事,讓她時常感嘆事事難料,天意弄人,從來不信神佛的她,竟也坦然接受生死有定,六道輪回,一切蕓蕓之中早有定數(shù),不可強求。
“容兒……容兒?!?p> 云辭月以一膝跪,一膝半彎的姿勢蹲在花想容身側(cè),接近她的耳側(cè),輕輕喚了幾聲,卻見她徹底入了迷,無動于衷,不由覺得好笑,加大聲氣喚了幾聲,才喚醒花想容。
“干什么?”即使被人打斷沉靜的思緒,花想容也未生氣,好聲好氣地問。
云辭月低聲說:“你已跪坐了一刻鐘,我怕你雙腿酸痛難忍,想著與你交換著跪跪。”
花想容無奈笑著,“這是聽佛經(jīng),又不是什么,還分你跪完我再跪?聽佛經(jīng)聽得就是個意境,我們換來換去的,別說意境,意義都沒有了?!?p> 而且她敢肯定,云辭月一旦跪坐下,就不會讓她替換他,再讓她受半點勞累。
“容兒所言甚是?!痹妻o月笑著認(rèn)同花想容的話,旋即起身走出殿外,再進殿時,手里卻提著一個草墊。
云辭月不顧眾人或疑惑,或鄙夷,或羨慕的目光,把草墊輕輕放在花想容的身側(cè),撩袍坐下,邊整理著凌亂的衣袍,邊輕聲道:“既然如此,我便陪你一起跪?!?p> 花想容只是笑笑,并未阻止他的行動,繼而重新投入佛經(jīng)的懷抱。
端坐于佛下的慧空目睹了兩人互動的全過程,澄清的雙眸有一瞬間晦澀難懂,他閉了閉眼睛,再睜開時,他又成了圣潔慈悲的佛。
眾人心中陰暗雜生的東西,掩在潺潺佛法中,隨著佛音的消散而……肆意生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