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的確是一個非常牽強的邏輯,畢竟無論怎樣好色的男人,也不太可能為了一個只在網上聊過幾天的女人親身涉險——沒有人知道,聊天框里出現(xiàn)的艷麗照片,是否真的是現(xiàn)實中未曾謀面的美女。
葉黎不對這個推測懷揣期望。但他還是試了一下,在聊天群里點開左漫雪的頭像,旁敲側擊地說了一些與張美月有關的事情,想試探她的反應。
他以為,左漫雪會如同往常一樣冷漠??蓻]有,她立刻回復信息:張美月失蹤了?什么時候的事情?
葉黎敢保證,這一條加起來不超過二十個字的信息,是迄今為止,左漫雪對他發(fā)過的最長的一條信息。
似乎她很關心張美月。
葉黎思忖許久,又征求了沈星暮的意見,最后和盤托出,把最近幾天,他和張美月的聊天內容以及約定見面的事情說了出來。并且著重強調,張美月在臥房反鎖的情況下,消失了。
左漫雪沉默許久,葉黎以為她正在打字,便耐心等待著。然而他一等就是半個小時,連一條回復也沒收到。
葉黎知道左漫雪又變得和以往一樣冷漠,便只能撓頭苦笑。
次日清晨,葉黎被語音邀請的鈴聲喚醒。他迷迷糊糊地看了一眼手機屏幕,發(fā)語音邀請的群成員正是左漫雪。
他的精神一振,偏頭看了一眼窗外,暮色還未褪去,但天邊似乎有了一線微渺的曙色,又看了一眼手機時間,現(xiàn)在是五點四十。
這個時間非常早,許多上早班的人都還未起床,也就只有富國社的成員能在這時活躍。
葉黎接受語音邀請,并且點擊通話錄音,張口只說出一句“你好”,手機里便傳出左漫雪的冰冷聲線。她淡淡說道:“我查了我愛人的書籍,書里面的確記載了一些與‘人間蒸發(fā)’有關的事件。美月很可能是被鬼魂帶走了。”
——書籍?專門記載妖魔鬼怪的書籍?
葉黎皺緊眉頭,詢問道:“左女士,你會驅鬼?”
左漫雪道:“我并沒有這個本事,但我知道如何避開鬼魂?!?p> 葉黎問:“我們能當面聊一下嗎?”
左漫雪問:“聊什么?美月?莫非你真的對她動了心,想救她?”
葉黎沉吟片刻,昧著良心撒謊道:“美月是我見過的、最美麗的女人,她很讓我心動。如果可以的話,我想盡我所能試著挽救她。只不過牽扯到玄之又玄的鬼魂,我什么也不懂,還需要你的指點,請你務必幫幫我?!?p> 手機里傳出冰涼的嘲笑聲。左漫雪在笑,卻連一句話也不說。
葉黎再次懇求道:“左女士,麻煩你了?!?p> 左漫雪冷漠道:“你真是個有趣的男人。換了任何人,忽然聽到與鬼魂有關的事情,要么嗤之以鼻,要么敬而遠之,要么呢,抱著玩玩的心理,一探究竟。你卻好像一點也不懷疑鬼魂的存在,我一說你就相信了?!?p> 葉黎的心一緊,這會竟不知該說什么。
左漫雪諷刺道:“你們男人可真夠‘溫柔’,為了女人連鬼魂都敢招惹。如果你不怕死的話,來沽縣的濱江路找我。我會想辦法嘗試救回美月,只不過這并不是無償?shù)?。?p> ——原來她只是誤認為我色欲熏心,而非懷疑我。
葉黎心中輕輕松出一口氣,連忙道謝道:“謝謝你,左女士?!?p> 左漫雪道:“你先別急著道謝。我說了,我?guī)湍悴⒉皇菬o償?shù)摹!?p> 葉黎問:“你需要什么報酬?”
左漫雪道:“我要你的一滴血。”
葉黎驚訝道:“我的血?”
左漫雪道:“是的?!?p> 葉黎問:“你要我的血干什么?”
左漫雪道:“這不是你該關心的問題。你只需要記住,如果你想救張美月,就必須用你的血作為交換?!?p> 一滴血的確算不得什么大事,任何人忽然摔一跤,破了皮,流的血也遠遠不止一滴。但葉黎心中有些不安,總覺得這滴血很不簡單。畢竟徐旺親口說過,他的家危險得很,藏著鬼魂。
如果這滴血是和鬼魂建立某種關系的媒介,會發(fā)生什么事情?
——我會成為鬼魂的糧食?
葉黎思忖著,忽然坦然笑道:“沒問題,一滴血而已,不痛不癢。如果你喜歡的話,我可以送你一針管的血。”
葉黎考慮到自己本就在玩善惡游戲。縱然游戲中存在殺局,也應該是惡念空間構建的死亡游戲,左漫雪拿走的一滴血,絕對不足以對身為游戲玩家的他構成生命威脅。
而且左漫雪明顯是這場游戲的關鍵人物之一,她索要血液本身就是一個非常重要的線索。他非常好奇,她拿到他的血之后,會發(fā)生什么事情。會不會進一步撥開這場游戲的迷霧。
左漫雪冷聲道:“我只要一滴血,如果你感覺自己的血很多,可以去捐血?!?p> 葉黎笑了笑,詢問道:“我什么時候去找你?”
左漫雪打了一個呵欠,似乎她一整晚都沒睡,這會很疲憊,漠不關心地說道:“什么時候都可以。你到了之后,聯(lián)系我就行了?!?p> 她說完這句話,便掛了語音通話。
葉黎盯著窗外沉思起來。
此時天邊的曙色越來越亮,晨昏交織中,黑夜的掙扎與殘喘終于消失,溫柔陽光普照在大地上。
葉黎忽然感覺自己的心情變得非常愉快。任何人抬眼看到清晨的第一縷光,都難免感到溫暖與舒暢。
上午七點過,沈星暮醒來之后,葉黎對他說了自己和左漫雪通話的事情,并且把通話錄音放出來給他聽。
沈星暮聽完之后,嘴角忽然扯動出冷冽的笑意。
葉黎問:“你笑什么?”
沈星暮道:“我在笑,你的猜測可能是對的。興許左漫雪就是用張美月為誘餌,不斷騙男人去她家,然后變成鬼魂的食物?!?p> 葉黎失笑道:“我昨天只是隨口說說,這種事情發(fā)生的可能性幾乎為零。我今天和左漫雪通話之后,反而有些懷疑張美月本身就是受害者?!?p> 沈星暮皺眉道:“為什么?”
葉黎道:“因為張美月是去找過左漫雪之后才出事的?!?p> 沈星暮道:“只可惜現(xiàn)在張美月活不見人、死不見尸,我們只能進行各種邏輯牽強的猜測。”
早餐過后,葉黎想去找左漫雪,但被沈星暮制止。
沈星暮淡淡說道:“我們至少要等到今晚才能去找她?!?p> 葉黎問:“因為晚上涼快一點?”
沈星暮道:“我們要假裝離她家非常遠,避免被懷疑的可能。距離遠,行程時間當然會變長。而且你也說了,左漫雪昨晚似乎沒睡,現(xiàn)在很可能在睡覺,我們去找她只會惹得她心里不快?!?p> 葉黎覺得沈星暮說的非常有道理,便點點頭,又問道:“那我們今天干什么?”
沈星暮思忖道:“去找池世榮和俞小飛?!?p> 葉黎問:“找他們干什么?”
沈星暮道:“詢問徐旺高中時期的事情。”
葉黎不解道:“這些事情古姄已經說過一次,我們還有必要去詢問池世榮和俞小飛?”
沈星暮冷聲道:“同樣一件事情,不同的人會說出不同的故事。而且古姄是女生,池世榮和俞小飛是男生,他們和徐旺的接觸方式以及聊天方式都存在莫大的區(qū)別。興許池世榮和俞小飛眼中,存在徐旺的另一個形象?!?p> 葉黎點頭道:“你這么說也沒錯,反正我們白天沒事做,正好可以去找找看池世榮和俞小飛。”
沈星暮聯(lián)系了古姄,詢問池世榮和俞小飛的電話。然而她并沒有他們的聯(lián)系方式,雖然他們后來都成了徐旺的小弟,但她依舊和他們保持距離。
畢竟她是一個好女生。好女生當然不能和那些無惡不作的壞男生產生交集。
幸好池世榮和俞小飛讀書的時候都是在校非常有名的人物。很多人不知道他們的聯(lián)系方式,卻知道他們有一個不得了的父親,并且知道他們的住處。
古姄恰巧知道兩人的住址,只不過那是高中時期的住址,現(xiàn)在他們有沒有搬家便是未知數(shù)。
俞小飛的父親在教育局當官,他的家離沽縣的教育局很近。
葉黎和沈星暮上午十點就找到了他的家。俞父不在家,只有俞母一個人守著偌大的房子。
俞母早已過了芳華正茂的年紀,卻依舊很美麗,看上去只有三十多歲,身著華服,舉止典雅,風韻猶存。
只不過她的風韻里藏著揮著不去的悲傷,這分悲傷使得她眼角的皺紋變得越來越密。
兩人找到俞母,詢問俞小飛去向。這只是簡單的一問,俞母便哭得梨花帶雨,哽咽著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兩人第一時間便猜測俞小飛很可能意外離世了,不然俞母不會哭得這樣傷心。
他們猜錯了,俞小飛并沒有意外離世,但他把一個妙齡女孩禍害得“意外離世”了。
據(jù)俞母口述,俞小飛從小被寵慣了,總是無法無天,目無王法。他高中畢業(yè)不久,便綁了一個女孩,并且強行發(fā)生關系,事后還給了錢,把這種事情當做合理的金錢交易。
只是他沒想到,他綁的那個女孩是個貞潔烈女。女孩當天就自殺了,并且留了遺書,指證他的罪行。
這是情節(jié)惡劣到極致的罪行,俞小飛理所當然地坐了牢,沒有任何人保得住他。
現(xiàn)在作為俞小飛的親屬的俞父和俞母想探監(jiān)一次都麻煩不已,葉黎和沈星暮當然更難。
他們只能暫時不管俞小飛,轉而去找池世榮。
葉黎在離開之前,安慰俞母道:“俞阿姨,人犯了錯,就該承認后果,你也別太傷心。等俞小飛出來之后,他一定能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兩人在駕車去池世榮住所的路上,沈星暮的臉上露出嫌棄之色,嘲笑道:“你以為俞小飛還能重新做人?”
葉黎驚訝道:“你好像很生氣?”
沈星暮道:“俞小飛那種人,就應該牢底坐穿或者直接槍斃。作孽的人是他,被他害死的女孩再無機會重新做人,他憑什么還有機會?”
葉黎瞧著沈星暮嫉惡如仇的神色,當即識趣地閉上嘴。
在這個時代,被父母寵壞的小孩一點也不少,其中不少人走向犯罪道路,俞小飛只是其中一個。
但這真的是父母的錯嗎?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有的人,無論擁有怎樣出色的父母,都難免走向最終的不歸路。
池世榮的父親是一家房地產公司的老板,這些年城市大興建筑,整個建筑業(yè)如雨后春筍一般活力無窮,而房地產當然也隨之變得興盛。
池家非常有錢,不僅在沽縣有大別墅,在緒城以及弭城的市區(qū)也買上了價值超過五百萬的大房子。
他們一家三口,每人都有一輛價值超過兩百萬的豪車,無論走到哪里都惹人羨慕。
葉黎和沈星暮抵達池家的別墅時,已是正午過后,太陽如當頭燃燒的火球,烤得他們汗流浹背。
葉黎擦去額上的汗珠,走過別墅的護欄,到門前敲門。
很不巧,今天池世榮也不在家,別墅里只有池父一個人。他對突兀造訪的葉黎與沈星暮非常不滿意,一雙渾圓的眼睛里滿是怒意,像是他們壞了他的好事。
只不過當他認出沈星暮之后,眼中的怒意立刻消失不見。
緒城和蟄城是相鄰的大城市,兩城的經濟流通非常頻繁,因而兩城之間的大人物也都變得為人熟知。
池父能走到現(xiàn)在這一步,當然不會是坐井觀天的青蛙。他知道蟄城的沈臨淵,當然也知道沈臨淵膝下的兩個兒子,沈星暮和沈星夜。
他在沽縣乃至是緒城都算有頭有臉的人物,但相比于蟄城的沈臨淵,宛如螢火比之皓月。
他非常客氣地請二人進屋坐,并且泡上上好的碧螺春,親切地問道:“沈大少爺,你和你的朋友忽然來我這偏僻的小地方,是有什么事情嗎?”
沈星暮淡淡道:“我們來找池世榮?!?p> 池父緊張道:“沈大少爺,莫非那個小兔崽子得罪你了?呵……你大人大量,也別和小孩子計較,他回來之后,我一定扒了他的皮!”
葉黎瞧著池父慌張卻又諂媚的模樣,心里覺得好笑,但又有些笑不出來。似乎這世上能賺到大錢的人,大多都和池父如出一轍。
能屈能伸,審時度勢,這無疑是一門高深莫測的學問。
沈星暮喝了一口茶,淡淡說道:“池老板,你不用緊張,我們找池世榮,只是想問幾個問題,并沒有其他意思?!?p> 池父放下心來,又和沈星暮攀談了幾句,并且主動撥通池世榮的電話,讓沈星暮去通話。
電話里,池世榮大概述說了徐旺的整個高中時期。
他的說辭和古姄說的大同小異。他和古姄一致認為,徐旺像一顆彗星,璀璨奪目,令人自慚形穢。
而不同的是,池世榮知道徐旺也有蠻不講理、乃至是殘忍的一面。
徐旺曾帶著池世榮和俞小飛去社會上打過架,把一群社會混混打得滿地找牙,而原因僅僅是因為一個小混混色瞇瞇地看了古姄一眼。
似乎徐旺對古姄的疼惜程度已經超過常人理解的范疇,從愛變成了禁錮。
但他又從不對古姄說這些。無論她穿著性感或是保守,無論她和什么男生聊天,他都不指責她。
只不過事后,任何對古姄有過言語交流乃至是眼神不敬的男生,都會遭到他的猛烈報復。
他最殘忍的一次,便是把一個男生打掉了好幾顆牙,滿口是血倒在地上,奄奄一息,宛如垂死。而那個男生僅僅和古姄簡單地閑聊了幾句。
這些事情只有池世榮、俞小飛、以及那些挨打的當事人知道,包括古姄在內的其他學生都不知道,他們都以為徐旺是一個德智體美兼優(yōu)的璀璨少年。
這個信息是葉黎和沈星暮都沒想到的。徐旺仿佛把古姄視作的自己的禁臠,不允許任何人染指。
這是一種另類到近乎變態(tài)的愛。可是徐旺和古姄從認識到交往,整個過程也只有高中的短短兩年半時間。他愛她真的能愛到這種喪心病狂的程度?
如果他真的有這么愛她,又怎么狠得下心找她分手?
徐旺和古姄的戀情似乎變得越來越復雜,而這其中又好像存在一條隱晦的線。只要能將這條線完全捋順,整場游戲就變簡單了。
沈星暮聽完池世榮敘述,卻并未急著掛電話,而是追問道:“除此之外,你還知道什么嗎?比如一些抽象的、不可思議的事情?!?p> 池世榮道:“抽象而不可思議的事情?你這么一說,我倒想起來了。曾經有一次,旺哥去打人的時候,他的腦門前好像有一個黑色的東西一閃即逝。我看的不是很清楚,但它好像是一朵黑色的花,而且那朵花像活的一樣,居然在笑。我一直以為那是我的錯覺,但后來我和小飛聊天,他居然也看到了那朵花。兩個人都看到了,那就肯定不是錯覺。”
沈星暮問:“還有嗎?”
池世榮道:“沈哥,我知道的就這些。旺哥那邊是出了什么事嗎?”
沈星暮問:“你很關心他?”
池世榮道:“是的。雖然他曾經打過我很多次,但他也教給我很多書上沒有的道理。如果不是遇到了旺哥,可能我現(xiàn)在也和小飛一樣,在牢里待著?!?p> 沈星暮問:“你和俞小飛都遇到了徐旺,為什么只有他犯了罪、坐了牢?”
池世榮笑道:“因為我有腦子,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尤其是女人,無論是怎樣的女人,不到萬不得已之時,我決不招惹?!?p> 沈星暮似笑非笑道:“因為徐旺用另類的方式疼愛古姄,所以你也意識到,古姄背后能有一個徐旺,其他女生背后未必就沒有比徐旺更可怕的男生?”
池世榮道:“是的?!?p> 沈星暮點頭道:“好的,謝謝你,池世榮?!?p> 這通電話結束,葉黎和沈星暮正要向池父道別,別墅二樓的一間臥房里忽然走出一個身著睡衣的妙齡女子。
這個女子當然不是池母,因為她太過年輕。
她兩手撐著樓上走廊的護欄,對著下面客廳說道:“親愛的,你怎么還沒上來啊?”
池父的臉立刻變得通紅。
葉黎和沈星暮也都明白過來,之前池父一臉怒色,是因為他們打擾了他和他的小情人親熱。
橫峰掃月
總算趕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