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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棗樹花開

第三十六章 沙漠迷情(一)

沙棗樹花開 沙棗樹林 3082 2021-02-05 19:54:32

  那邊房子,大家躺下后,歪嘴卻起來了,出了門,死盯著我住的屋子看了一會,站在外面,茫然四顧。半晌,一咬牙疾步走了,整個晚上,他像瘋子似的,如個鬼魂,夜游,出沒于他和那女人過去活動過的地方,羊圈、草棚、沙丘…,尋找著蹤影,嗅那熟悉的味道,滿腦子都是那女人的影子。完了,雞飛蛋打,這下都完了,黃梁一夢!他喃喃自語著。他知道他將永遠失去這個女人了,這個讓他第一次領略了愛情滋味的女人,第一次嘗到甜蜜、關心、愛護的滋味,這個讓他全身顫栗、觸電、神魂顛倒產生奇異快感的女人,這個讓他一日不見茶飯不思,裝滿他腦子,占據(jù)他全身心的女人,這個每晚念叨一下名字就可以讓他安然入睡做好夢的女人,這個他一看到就有希望快樂滿足幸福的女人,就要永遠地失去了。所以歪嘴咋都想不明白,她為什么突然離開了。他還不知道這個女人的真實名字,“瘸腿婆”,這聲音一出,就覺得是對她的褻瀆和不敬,埋怨自己粗心,沒問個名字,連個念想的名都沒有,他囈語著:“我的婆娘,我的心肝,我的親人。”天亮時,他終于精疲力竭地回來了,被一種絕望又迷茫的情緒包裹著,再把自己裹進被窩。

  我們也拿不出個開導勸解的辦法。大家都沉悶著,不好說啥,歪嘴喜歡上了別人的老婆,對還是錯,支持還是反對,而且那個死去的人還是大家的朋友,就埋在附近,尸骨還未腐爛。

  歪嘴有一種悵然若失,渾身空虛,丟失了生命、靈魂的虛無狀態(tài),失去了最寶貴的東西而無法繼續(xù)生活的失望,痛入肺腑的恍然若失,使他渾渾噩噩。老歷八月十五的晚上,月色銀輝般瀉下來,四周清爽而寧靜,家家團圓,我們牧羊人自己饹了個大面餅子,團團圓圓,每人吃點,歪嘴一動不動,望著那圓餅,勾起了他無限的遐想和回憶,回望一眼瘸腿婆住過的屋子,那里曾經暗中是他與那女人溫馨的窩,帶給他快樂、希望、美好,如今人去屋空,成了他觸目傷情,不堪回首的夢魘?,F(xiàn)在,月色美好,清幽幽的屋子變得冰涼,是一個深深的無底洞,像一只猙獰的怪獸,張著大嘴,他就置身于深潭的漩渦之中,沉浸在令人心悸的悲涼中,一想那女人,歪嘴的心就裂了,鉆心地疼,就覺得天昏地暗,如沙塵暴遮天敝日,天灰了,那灰,滲透進每個細胞,沖擊每一條神經,淹透了心,他覺得沒活頭了,沒有了那女人,活著沒啥意思,反正真覺得不想活了。

  他像丟了魂的夢游者,游蕩在他們過去的遺跡中,偶爾一串長嚎悲鳴而出,聲音大的撕裂天空,能嚇跑狼,連那每日按時出現(xiàn)的狐貍也不見了蹤影。一種猝然而至無法抵擋的委屈又使他淚流滿面,腦子里全是那女人的音容笑貌,猶如揮之不去的幽靈,在他的心頭飛來飛去,像兩只利爪撕扯著他的心,歪嘴的心被辛酸的淚淹了,那女人在他心里下了種子,還在發(fā)芽長大,成長中扭曲抽搐,倍加疼痛。他在沙丘上象個呆子,木然的、機械地挪動著腳步,終于心神俱疲地倒在沙溝里,在慌亂、頹喪和絕望中度過了一夜,天寒地凍,風聲呼呼,對那女人的眷戀、思念久久不能自撥,遲鈍了他的任何感觀,他麻木了,不知時間,不辨天地,不覺寒冷,不畏風沙,成了行尸走肉。他一直躺著,悶聲不語。一夜一天了,閑風怕日落,隨著夕陽停了,我放羊回來,找著他,攙他回來,望著他消瘦的身體,黃昏的臉,空洞無神的眼睛,讓人揪心。吃飯了蹲地上,一句話不說,他越想越委屈,越委屈越覺得來氣,越來氣越覺得胸口發(fā)堵。他猛地直起身子,只感到腦袋發(fā)麻,眼前發(fā)黑,一跤摔倒在了地上。眾人急忙把他抬到東屋的炕上。歪嘴掙了掙身子又醒了過來,看著大家說了句“沒事”,然后離開下床離開,他開始變得沉默寡言。

  和尚給歪嘴搭搭脈,如摸到了一僵尸,冰涼、僵硬,血脈仿佛都已經凝滯。

  歪嘴始終沒有忘記瘸腿婆,還抱有幻想。有時我們好幾天見不到他,知道他又出去找瘸腿婆了,他大早早就騎馬出去了,隔上一二天空著手一人回來,還不死心,就在瘸腿婆屋里坐坐,到他倆活動過的地方溜達。他們都說歪嘴的魂丟了,讓瘸腿婆勾走了,整天找魂呢,沒事就跟著魂亂跑。

  夕陽落在沙丘上,如巨大的金黃落葉,在風影沙塵中抖動著跌下,歪嘴變成了一只孤獨的狼,瞪著血紅的眼睛,狂躁地尋尋覓覓。

  瘸腿婆就那樣不明不白的消失了,從牧場到沙坡頭,在歪嘴送行的眼皮底下,隔了一天不見了。歪嘴依然隔三差五的到瘸腿婆家,問她爸她媽知道不知道她去那里了。每次他爸都懶得說:“管她去哪里,死的遠遠的好,眼不見心不煩?!八龐屇ㄖ鴾I說:“說是出去串個門子,就再也不見回來,我還以為回羊場子,和你們在一起呢。“歪嘴好像不相信她爹媽不知道她去了哪里,繼續(xù)糾纏著,喋喋不休地問老倆口,老漢煩了,“我就沒這么個丫頭,全當是死了?!八习榫涂尢炷I地喊著:“哎喲!我的女兒呀!你在哪兒呀!你咋心這么狠,連娘都扔下了?!翱薜耐嶙煺疽膊皇?,坐也不是,好像是他把人家女兒弄丟了。

  那段時間歪嘴幾乎要崩潰了,他的心丟了,魂走了,睜眼是那女人,閉眼也是那女人,連做夢也離不了那女人的影子。

  一撮毛不以為然,打死都不信瘸腿婆能看上歪嘴。一撮毛現(xiàn)在恨瘸腿婆和歪嘴,他才和那娘們有了一次,她就走了,從這一點他才明白,瘸腿婆不喜歡他,是他把瘸腿婆欺侮走了。但是他不服氣,越想越生氣,想到一個被打瘸腿的爛貨,被趕出家門的婊子,克死丈夫的災星,有什么了不起,誰不能搞?歪嘴能上,我為什么不能睡,難道我比歪嘴差嗎?作為男人的谷一撮毛,自尊心受到打擊,心里就像打翻的五味瓶一樣不是滋味。

  愛情,會拯救一個人,也會殺死一個人,會使一個人進入天堂,也會墮入地獄,會使一個人變?yōu)樘焓?,也會變成惡魔。就像現(xiàn)在,歪嘴雖然還活著,可是心卻死了,情感如花遭了無情的霜殺,枯萎了。沒有了心、沒有了靈魂,活著的人就如同死了一樣,對于一個死人,還有什么可以給她帶來幸福,行尸走肉般的活在世上,只為了守住這最后一絲的塵念,用來懷念他。那女人,成了他心上的刺了,長著倒勾,銹掛在心肉上,取不掉,撥不出,碰不得,稍微動一下,不經意間觸及他,那心就哆嗦著把全身的神經拽著痙攣,他心里無時無刻都在念叨著我的肉肉,我的心肝,那女人的影子,熟悉的味兒就從心里冒出來了,草房、羊圈,這些看似無關的東西,在他眼里,牽扎出的卻是情,不經意間,從心里溢出了,可到了里面,卻尋不見任何東西,熟悉的都不見了,這種虛虛幻幻,真真實實,飄飄渺渺,解不斷,理還亂,才下眉頭,卻上心頭,他的心在暗中呻吟,幽幽地訴、苦苦地噎、酸酸地嗆、澀澀地阻、火火地疼、陰陰地暗…歪嘴被折騰得暴瘦了下來,終于垮下了。

  歪嘴過去不抽煙,可自從失去瘸腿婆,他用鹿骨自制了個煙鍋子,開始抽煙了,而且抽的能熏死人,尤其是到了夜里,一鍋接一鍋的老煙梗子,一邊抽還一邊咳嗽,仿佛和煙作對似的,越咳嗽越抽。和尚好心勸他,怕他抽出毛病廣油,就說他讓他少抽點煙,可他沉默著不吭聲,說急了把眼珠子一瞪道:“老子不抽煙還咋活下去。”

  一撮毛拿著他的煙鍋子說:“這家伙比四大硬還厲害。“所謂的四大硬就是:榆木圪節(jié)樺木軸氓牛的犄角。

  蛇狼抽完最后一口煙,將煙鍋在鞋幫了磕掉還發(fā)紅的煙灰,睜著一對老鼠眼,恨鐵不成鋼地說:“歪嘴,你像個男人的樣子,別懶泥不上墻,去人,一天別想著別人老婆了,給你說句真心話,好好過日子,掙點錢,改日明媒正娶一個老婆,到時候想摸想弄的由你,那才叫日子。”

  歪嘴耷拉著腦袋,聲音像蚊子叫:“你以為我不想?。吭诖遄永?,我是個歪歪嘴,也算個有毛病的人,三十好幾了,在這里放羊,除了吃喝就沒弄下錢,連一個女人腿都沒攢下,我還咋樣娶老婆?。俊?p>  也是,在這里的人都是囚犯一樣,好事別想,山蛋年輕有文化,小伙子也端端正正,二十六七歲了,吊兒郎當?shù)拇笮』镒恿?,還沒聽說有人提親,更別說歪嘴了。聽了歪嘴的話,蛇狼嘆口氣不言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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