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獄有十八層,天堂有十七階。
高宏鑾沒有在第十七天上天堂,而是留在了人間,在我面前留下了一個解不開的疑團。
雖然我并沒有能解開,但總算理解了他們之間的恩怨。不管真相如何,高家兄弟鬧翻了,如果傅乾元仍然在世,他似乎也沒有原諒高宏鑾的做法。
在此前提下,我嗅到了一絲不祥的氣味。師傅既然認識“傅先生”,那么他大概率站在高翔集團的對立面。而他的行為卻是要做高翔集團的生意,要達成上市的目標。
動機是矛盾的!無數(shù)的經(jīng)驗告訴我,邏輯反常必定生妖!
看著手上的衛(wèi)星電話,里面只有一個號碼。幾個小時后,我將把這臺電話交給高云翔。國內(nèi)企業(yè)去美國上市的流程是基本公開的,師傅這樣的中介人賺的是信息差價。比如,美國人要求上市公司必須是股份制,這一點高翔集團就不符合,或者說這家企業(yè)不能直接上市,需要重組,化妝成一家股份制企業(yè)。集團最賺錢的項目就會被包裝成為股份制公司,為了上市,某些財團甚至會跑到一些連名字都沒聽過的島國注冊一家新公司。比如某家一年要虧十幾億的國內(nèi)企業(yè),只因為總公司的注冊地是百慕大群島,公司領導層拿著美國綠卡,就堂而皇之的上市敲鐘,先后融資10億美元。
華爾街證券商與資本家聯(lián)手收割美國韭菜,上市后僅僅用了10個月就把10億美金的融資全部燒光,他沒有退市的原因僅僅是因為新股東的股權(quán)還沒有過一年的“解鎖期”。而老股東,在經(jīng)過半年“解鎖期”之后,早就把原始股賣得一干二凈,拍屁股走人了。
額,對不起,拍屁股過于粗俗,用專業(yè)術語來說叫做“資產(chǎn)重組”,也可以叫做“尋求再融資”,在這個過程中,爛企業(yè)會把過去收到的錢統(tǒng)統(tǒng)作廢,或者以極低的價格“債轉(zhuǎn)股”。接下來,他還可以用股市平臺再融資,反正韭菜們的記憶只有7秒鐘,只要有屠經(jīng)理這樣的金融專家愿意炒作,總會有人進場的。
此時此刻,我突然產(chǎn)生了一個直覺,或許我該找高云馨談談。因為高宏鑾的做法實在是太突然,太果決,幾乎與政變無異。掌柜高翔多年的高云馨突然就這樣丟掉了權(quán)柄,連過渡時間都沒有。
高云馨是反對上市的,顯而易見他們發(fā)生了爭吵,爭吵的結(jié)果是高云馨在一個星期后被解除了所有的職務。
在第一次見面的那家咖啡館,我見到了高云馨。
她沒有化妝,憔悴的容顏仿佛一剎那蒼老了十歲。有意思的是,盤起的長發(fā)云髻不合常理的烏黑發(fā)亮。
“為什么還要戴假發(fā)?”
為了自己的形象,云馨很多時候會使用假發(fā),但我以為只是商業(yè)場合,現(xiàn)在她已經(jīng)不再過問高翔集團,應該恢復齊肩短發(fā)的形象才對。
“見你?!?p> 我突然笑出來:“謝謝。我不知道怎么安慰你。”
“不需要?!?p> “你需要?!?p> 目光凝視,就像無數(shù)次我們曾經(jīng)對陣一樣。只是這一次,她很快軟了下來,曾經(jīng)冰冷的殺氣從眼中褪去,現(xiàn)在的她只是一個無助的女人。
“那,你坐我旁邊來,給點溫暖?!备咴栖暗坏?。
“我……最愛的人還是露涵,這一點做不到,對不起?!?p> “她已經(jīng)不要你了?!?p> “我愛她,與她無關?!?p> 高云馨幽幽一嘆:“有些人啊,就是運氣好?!?p> “我今天找你,是為了云翔的事?!?p> “他已經(jīng)是掌舵人,找我做什么?”
我取出衛(wèi)星電話,坦然道:“你一直認為我是丁總與金融掮客的中間商,其實我只是個代理商。這部衛(wèi)星電話的主人才是真正的操盤手。再過一會兒,我就要把它交給高云翔?!?p> 高云馨笑了:“就算你不說,我也知道這些?!?p> “這些很多人都知道,但認為是騙局的,只有你一個,我想知道為什么?”
高云馨冷冷一哼:“你賣大蠔幾分利?”
“什一之利?!?p> “那你做船貨代理是幾分利?”
“算上替他們開脫違法違規(guī)行為的收入,也就15%吧。”
“那我們壟斷大蠔供應,漲價之后是幾分利?”
“現(xiàn)在成本降低到1塊5的話,零售賣3塊錢,有50%的利潤。”
高云馨抿下咖啡,唯獨露出那雙眼睛。這是她最可怕的時刻,咖啡杯掩去了除眼睛外的一切細節(jié),只有那雙寒光如電的眼睛露出來。灼灼逼人的殺氣,只一眼就能令人如墮冰窟。
“上市等于一臺印鈔機。10000%的利潤!他能讓一切頭腦冷靜的人喪失理智,包括我的父親?!?p> 我長吁了一口氣,同她相處了這么久,今天才知道她真正可怕之處。
“云馨,我明白了?!?p> “明白什么?”
“你的目標根本不是賺錢,而是擊倒對手!不惜代價的擊倒對手!”
“然后呢?”
“我對你做生意的模式不做評價。我只是想知道,你為什么認定這是騙局?”
“因為利潤。這個世界上沒有什么生意有這樣的回報率。所以他一定是假的!”
我楞了一下,高云馨沒有說錯。但虧損十幾個億卻上市的公司比比皆是,按照市盈率來說,他的利潤是負數(shù),根本就是垃圾股。就算不是負值吧,拿遠大水產(chǎn)來說,利潤是10%,投資5000產(chǎn)值1萬賣1萬1,利潤1千,他的收益率應該是20%。但是市盈率可以被炒到100倍,原本每股收益20%,五年回本?,F(xiàn)在股價被炒高了100倍,按照當前價格買下的股票,如果你等分紅回本的話,那需要500年!
聽起來很荒唐對不對,但這是真實發(fā)生的事情,而且還會有人以200倍的價格從你手上把股票買走。
“我知道這很荒唐,但世界就是這樣。丁總不就成功了嗎?”
“也許吧,這就是女人的直覺?!?p> 我們互相沉默了一會兒。
看著她現(xiàn)在的樣子,我心中生出一絲憐意:“如果,我?guī)椭葡柰瓿缮鲜?,你會恨我嗎??p> “會?!?p> 我沒想到她會這么回答,至少出于安撫我的目的,好像也不該這么說吧。
“那……如果要從我和公司中間選一個,你會選我嗎?”
“不會?!?p> 云馨說完凄然一笑:“我全都要。”
“好吧,現(xiàn)在我要拿著這個衛(wèi)星電話去找云翔?!?p> 看著云馨的眼睛,此時此刻我希望她可以給一個阻止我的理由。也許是我常年處于弱勢地位的直覺,那解不開的邏輯死結(jié)在我腦中越來越緊。
但是她什么也沒說。
僅僅兩公里,不到五分鐘的車程,現(xiàn)在的高云翔意氣風發(fā)。
衛(wèi)星電話的另一端,師傅他老人家的腔調(diào)仍是那么從容淡定。他一邊說,云翔就一邊記,這些要求都是我需要幫助他完成的。
“看來與丁總相比,你這邊還要更麻煩一些?!笨粗葡枇谐鰜淼臈l件,我有點慌。
“就是九九八十一難,我也闖!”云翔捂住話筒,狠道?!八f要你接電話?!?p> “師傅!”
“高翔集團的資產(chǎn)組成有點雜,不夠?qū)R?,另外,海外利潤也不夠。你幫他做個方案出來?!?p> “等我三天,我親自給您拿過去?!?p> 師傅沉默了一會兒,回道:“不用,我不在島上?!?p> “那我們怎么討論呢?這不是電話能說明白的事情?!?p> “到時候師傅會告訴你的?!?p> 電話對面突然出來一陣隱約的嘯聲。
奇怪。
云翔見我面色凝重,怪道:“郭兄你怎么了?”
“沒什么,師傅說你這單子操作難度有點大,讓我多用心?!?p> “難度大沒關系,我已經(jīng)準備好了,兩個億!隨時可以調(diào)用。如果不夠,還有后備資金!”
我心想你可真夠大方的,人家丁總準備一個億,你準備兩三個億。
“海外業(yè)務利潤?這點好像丁總上市的時候沒有呢。”我心中暗暗發(fā)問。師傅常年操作這門生意,很多細節(jié)我并不清楚,也許某些情況下就是需要這樣的業(yè)務。你想,三年內(nèi)利潤650萬美元,或者一年達到650萬美元,這筆錢只有通過美元交易系統(tǒng)才能被華爾街證實,那么就會涉及到海外投資和美元結(jié)算。
一瞬間,我似乎明白了什么。
甩下不知所措的高云翔,我直奔海富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