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尖利的貓叫在房內響起，站立的人影撲通跪伏在地，一動也不動。
“你可是以為我在責怪你，提防你想要盡快取我而代之，坐在家主的位子上？”
平淡的語氣聽不出一絲情感波動，讓人無法揣測老人內心的真實想法和隱藏在這句話背后的用意。
男子跪得更低了，幾乎快要趴到地上，聲音顫抖猶如波動的水面。
“孩兒不敢。”
“你內心如何想的，以為我不知道嗎？但是我并非因為你取我而代之的野心責怪你。如果這點野心都沒有，我們還圖謀什么天下？”
“你可知為了那一天的到來，我們家族付出了多大的努力和代價，等待了多久？”
坐著的人影沉默下來，思緒飄到遙遠的未知年代，久久無語。
一聲悠遠的嘆息結束他的回憶，他聽上去好似衰老了幾分，仿佛太過久遠的年代將過去的時光跨越歷史的長河傳遞到思考的人身上，增加了他的年紀，令他更加蒼老腐朽。
“我們家族比淳于皇族歷史還要久遠，淳于皇族登基為王讓我們明白我們家族也可以在未來的一天君臨天下?！?p> “于是，自從他們執(zhí)掌天下的那天起，我們便在謀劃推翻他們，取而代之?！?p> “為此，我們不惜和魔族暗中往來，彼時的魔族可比如今的魔族強盛太多。為了博得他們的信任，有時我們甚至將家族中的年輕女子秘密送給他們，至于送去的財寶更是不計其數(shù)。”
“但狂妄自大而愚蠢之極的魔族總是出爾反爾，言而無信，屢屢在關鍵時刻改變主意，讓我們的計劃無法順利實行?！?p> 如果有人可以看見黑暗中老人的臉，會發(fā)現(xiàn)他眼中閃著憤恨的火光，咬牙切齒，面部猙獰。這也是為何他喜歡將自己置身于黑暗中的原因。
黑暗中，沒人可以發(fā)現(xiàn)他的些微舉動，他不想暴露任何內心的想法和情緒波動。
“自淳于皇族掌控神族以來，已歷經(jīng)一萬一千年，前后出現(xiàn)了十位神皇。大多數(shù)神皇在位多達千年之久，最長的神皇在位長達一千五百年，但有兩位神皇在位僅數(shù)百年，最短的神皇在位二百三十三年?！?p> “那兩位神皇便是死于我們家族的精心謀劃之下，但我們依然無法撼動淳于皇族的根基。”
又是一聲嘆息，不知是在感嘆淳于皇族的強大，還是感嘆自己家族的弱小。
“可是我們并沒有放棄。我們鍥而不舍地進行各種謀劃，等待更好的時機，繼續(xù)委曲求全地與魔族進行不可見人的交易。”
“在淳于皇族持續(xù)不斷發(fā)動的戰(zhàn)爭下，神族慢慢蠶食魔族的力量，直到神魔兩族的力量發(fā)生了根本性的轉變。魔族最終被神族趕到了極北的苦寒之地，而推動戰(zhàn)爭爆發(fā)的則是我們家族?！?p> “在度過了一段和魔族屈辱的交往之后，我們發(fā)現(xiàn)魔族對于刺殺神皇并沒有太大的興趣?！?p> “因為他們足夠強大，不屑于用這種卑鄙下作的手段，他們更喜歡在正面交鋒中戰(zhàn)敗對手?！?p> “隨著魔族被神族逼到絕境，我們和魔族的關系也發(fā)生了徹底轉變，不用再向他們低三下四，卑躬屈膝，他們反而開始受制于我們?！?p> “也是在這個階段，他們才在我們的配合下放棄他們愚蠢的自尊，進行了兩次成功的刺殺活動。雖然沒有讓他們徹底擺脫被壓制的局面，他們已經(jīng)開始積極配合我們的計劃?！?p> 跪伏的男子似乎聽到父親語氣中的一絲釋放和驕傲，這令男子極為震驚。他印象中的父親永遠是嚴肅平淡，波瀾不驚，就連嘆息也聽不出是為了什么。
“我們家族隱忍了一萬多年，不能毀在你的急于求成之下，這也是我責備你的真實原因?！?p> “你具備成大事者的聰明才智，卻也因此而好大喜功，不懂的低調隱忍。我猜這次在與魔族的交往中，你不自覺地在魔族面前顯露操控人心的技巧了?！?p> “如果最后那名魔族死了也就罷了，如果他沒死而回到魔族，我們和魔族的合作或許就不會那么順利了。先人們歷經(jīng)無數(shù)歲月建立的根基因你一朝的松懈而出現(xiàn)了裂痕?！?p> 男子因自己的過失而驚慌失措。他的前額重重地撞擊到地面上，出現(xiàn)了絲絲血痕。
黑暗中又傳來一聲貪婪的尖利聲音。
“孩兒知錯了，請父親大人責罰?！?p> 男子聽到好像拍打毛皮的聲音，接著是不滿的嗚嗚聲，好像在抗議老人的這一舉動。
“當你露出危險的獠牙，也驚醒了對方的警覺之心。只有一直溫順乖巧方能令對方麻痹大意，在最佳時機給予致命一擊。”
老人好像在教訓黑暗中那雙妖異的金色眼睛，又好像說給跪在地上的男子聽。
“這次刺殺行動令淳于劼處于昏迷不醒之中，但終歸還沒有徹底死去。守衛(wèi)他的木余不是尋常高手可以應付的，魔族此役損失慘重，估計短時間也無法再派出高手?！?p> “因此，我們暫時只能放棄繼續(xù)刺殺的計劃，先觀望一段時間。我們都已經(jīng)等了這么多年，還在乎再等下去嗎？”
坐著的黑影閉口不言了，地上的男子一直跪著。
仿佛過去了大半天，跪著的男子復又聽到父親的聲音。
“下去吧。最近你就暫時不要出去執(zhí)行任務了，去藏書閣好好讀讀書?！?p> 男子站起來?；蛟S是因為跪了太久，或許因為父親的話給了他沉重的打擊，他一個踉蹌險些跌坐在地上。愣了一下，他艱難地轉身離開了。
男子走后，黑暗中傳出低不可聞的喃喃聲：“還要再等多久才能坐上那個位子？”
被大將軍一腳踢進傳送門后，金戾感覺到黑暗中仿佛有什么無形的怪獸在撕扯著他，他用盡全身的力氣抗拒著隨之而來的深沉睡意。
在即將耗盡最后一點兒意志力的時候，他覺得自己像一只待宰的羔羊一樣被屠夫粗魯?shù)厝恿顺鰜怼?p> 盡管他很想躺在地上好好睡一覺，哪怕身處爛泥坑中他也不在乎，但殘存的理智讓他努力地睜開模糊的雙眼，盡快搞清楚周圍的環(huán)境。
他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但又不太確定。
金戾狐疑不定之際，耳邊傳來蹣跚的腳步聲和衰敗的咳嗽聲，岣嶁著身子的蒼老人影站在他的眼前，旁邊貌似還站著一個女人和一個小孩。
他掙扎著想要站起來，看清楚對方。但不久前的惡戰(zhàn)讓他處于油盡燈枯的狀態(tài)，稍一用力，無盡的虛無和黑暗向他擠壓過來。
他倒了下去。
長期艱苦的生存環(huán)境在魔族身上烙下了痛苦不堪的印記，也留下了對存活下去的強烈渴望。
處于昏沉中的金戾，迷迷糊糊中仍存有一絲微弱的意識，他朦朦朧朧地聽到：“……拖進去……，清理干凈……，不要提起……”，似乎還有輕微的爭執(zhí)。
他實在無法抵抗黑暗的力量，徹底昏死過去。
浮云古
奇幻懸疑，值得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