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探秘
“誰是趙樸初，誰是翁同龢？！”路少琛迷茫不解，然后又意識到，“為什么羨園的牌匾這里也有一塊？”
沒有人有空搭理他，有人輕輕推開了地下宅院的大門，昏暗的燈光下，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片廢墟。
“這里所有的東西都不可以擅動，大家小心?！鳖I(lǐng)頭的學(xué)士叮囑眾人。
磚塊斷木散落得到處都是，從尚未完全散落的屋脊輪廓依稀可以辨認出房屋的原貌。部分建筑尚有一半完好，從窗門就可進，只不過那些窗門里黑得連燈光都照不進，為了安全著想，還是暫且不進為妙。若這廢墟是在地面，那頂多是個凄慘之景。然而這是在地下，坍塌了一半的建筑被保存完好，便著實詭異萬分。尤其是他們繞著廢墟轉(zhuǎn)了一圈，根據(jù)觀察所得，這個宅院的布局與木瀆縣現(xiàn)有的那座羨園里的建筑布置，竟然并無太大的區(qū)別。
小鳳在庭院完好的一角發(fā)現(xiàn)一座假山。她還記得七夕時在城里的羨園游玩時也見過一座假山，與地下的這一座一模一樣。若非院中池塘干涸，甚至連假山后的小橋流水都是布局完全一致的。但是她覺得也說不準，畢竟有點錢的人家都喜歡在院子里堆個假山，假山后弄個小橋流水——但當(dāng)她隨著眾人看到一處廢墟下露出的半副對聯(lián)，她終于相信她方才的直覺是對的。
閣鄰佛寺經(jīng)盈耳——露出的那副對聯(lián)題的是這一句，下聯(lián)應(yīng)該是被埋在了廢墟里，她知道下聯(lián)寫了什么：“窗對靈巖翠滿晴?！?p> 靈巖指的是靈巖山，上聯(lián)的“佛寺”指的是靈巖山寺。寺廟建在山上故此得名，不過這座山這間廟現(xiàn)在城外很遠的地方，無論怎么著都不可能窗戶正對山寺、聽得寺廟誦經(jīng)。當(dāng)時她看到這對聯(lián)就感到奇怪，然后一個老先生跟她說，這是文人意境，并非真實，是對佛法的憧憬。然而寫出這對聯(lián)的人是誰，卻沒人說得清。
而如今，地下又出現(xiàn)一座羨園，一模一樣的對聯(lián)，于是她忽然懷疑起來：或許很久很久以前，羨園真的就建在靈巖山附近，每日清早能聽到寺廟的鐘聲，打開窗戶就能看到整座青山……
但這便牽扯到一個問題：究竟哪一個羨園是真實的，以及，現(xiàn)在地面上的那座靈巖山寺，是否也有一座深埋地下的一模一樣的殘址呢？
“哎呀，當(dāng)心，地上有骨頭……”
有人提醒，小鳳低頭查看，確實地面散落了不少骨頭，雖然因為七零八落而分辨不清那些到底是什么骨頭，但小鳳覺得那就是人骨。骨頭的年歲有些久了，非常脆弱，他們這一路走來踩碎了不少，令來勘察的學(xué)士心疼不已。
“這些都是重要的發(fā)現(xiàn)，不可損失，我們還是暫且先回去，待后續(xù)增加人手，再將這些古物清理到地面……”
“那是什么？”
忽然小鳳打斷了幾個老頭的命令，指向一處黑洞洞的窗戶里。路少琛知道這姑娘的夜視比一般人強得多，一定是看到了什么，立刻拿煤油燈往窗戶里照去。
沒人察覺小鳳從地上撿起了一本書，迅速地塞進了衣服里。
“真的，好像是一只腳……”他尋思了一下覺得不對，再往里照時驚呼道，“不對，里面好像里面躺了個人?！?p> 幾盞煤油燈紛紛照向屋子里，果然見里面躺了個小孩子。府衙來的學(xué)士們大驚失色：“這怎么回事，怎么會有小孩子在這里？”
“縣城里昨天丟了兩個小孩子，莫不是其中的一個？”
小鳳說罷躍躍欲試便要往里面爬，燕祁云趕緊將她攔住：“你不要亂來！這房子不結(jié)實都快塌了，我進去?！?p> 他仗著輕功，不待小鳳反對便輕輕飄似的鉆進了一扇窗戶里，但即便如此，半塌的屋頂上還是掉下了一列瓦。
小鳳著急道：“燕大哥……”
“噓，別大聲說話，”燕祁云向她作了個手勢，低聲道，“房子會塌……”
——那你還不快點出來！
她緊張地待在窗外，時不時看一眼頭頂?shù)耐呋蛘吲赃叺哪母玖骸：迷谘嗥钤剖帜_輕快，抱了孩子徑直鉆出窗戶。就在他和眾人帶著孩子跑出兩步遠，說時遲那時快，隨著幾聲木頭的脆響，這間屋轟隆一聲坍塌下去。
“松哥？”路少琛認出那孩子，拍拍他的臉，然而直到回到地面，松哥始終昏迷不醒。
從木瀆縣挖出一個地下羨園的事情傳回蘇州，蘇州府立刻加派了人手過來要認真研究。根據(jù)種種線索得出結(jié)論，地下的羨園存在已久，而木瀆縣現(xiàn)在的羨園恐怕是按照這個地下羨園的模子造出來的仿制品。至于地上的這個羨園到底是誰造的，可得有一番追溯。于是朝廷認定地洞所在的這塊地價值很高，要封鎖后上報京城。小鳳的房子暫時是蓋不了了，按照流程，屆時賠款下來，小鳳得再另覓房屋購買。
然而賠款什么時候下來根本是個未知數(shù)，誰都曉得，這樣層層上報再層層下達得等到猴年馬月。小鳳十分生氣，早知如此還不如不砸墻——然而燕祁云安慰她道：“我說你是幸好砸了墻，否則躺在地下羨園里的指不定就是你了！”
地下羨園里的尸骨確實眾多，很多甚至已成了石頭狀。不過府衙的人不允許縣衙的人下去查看，吳師傅和府衙的人爭了個面紅耳赤，最后被氣了出來。
“縣里的功勞全給上頭搶了，沒得說，沒得說?！?p> 他事后對此不予評價，縣衙里的眾人為此唏噓不已，唯有荀鶯神態(tài)如常，照樣安安穩(wěn)穩(wěn)地辦公。她是縣令，但到底也就是個芝麻綠豆官，很多事她做不了主，還是只能聽上頭的安排。
這些事中唯一的好事是：被救上來的松哥，再第三天的清晨，終于醒了。但只是醒了，人卻變得癡癡傻傻，所以這也算不上是什么真正的好事。
縣衙派了人試圖從他嘴里問些線索，如阿龍究竟在哪里，怎么下到洞里的，一路上看到了什么……然而無論別人問什么，松哥都一言不發(fā)。唯有到了酉時，他突然發(fā)狂掙扎，滿口是令人聽不太懂的胡言亂語，間或能聽懂幾個詞，諸如“警告”、“返航”、“疾病”等，這些詞拼湊不出一句完整的句子，還夾雜了好幾個甚至連塔吉安娜都聽不懂的詞匯。
如此又過了三天，他日日如此。而阿龍仍沒被尋到蹤跡。
……
她悻悻地蹲坐在宅院門外，眼看已然接手的府衙眾人進進出出，一幅熱火朝天的模樣，她就倍感委屈。不過幸好，總是會有人陪她的。
這一日，來陪她的不是燕祁云也不是路少琛，而是那個每天白天準時到城里要飯的胡人老太。
“婆婆，你也來看熱鬧？”小鳳有些意外。她還以為這老太只會對秦妙娥感興趣呢。
“嗯?！崩咸珣?yīng)了聲，直勾勾地盯著宅院里的那個地洞。
“唉，那是我買的房子，”小鳳忍不住抱怨起來，“忽然之間，變成了一個有挖掘價值的古跡，現(xiàn)在我無家可歸了，只能等著朝廷撥下賠款。也不知道這賠款什么時候能到手。我太心急于買房了，這是個教訓(xùn)，以后不會這樣了。”
“嗯。”老太又應(yīng)了聲，心不在焉。
“婆婆，你覺得……前朝往前，與大明之間的那段空白，會是什么樣的？”
“你很好奇嗎？”老太問她。
“當(dāng)然，因為神秘啊，因為想象不到，到底是發(fā)生了什么事，能將那一段歷史硬生生抽走……”她問，“你說你死而復(fù)生之后什么都知道，那么對這個洞了解多少呢？”
然而老太道：“這個洞快關(guān)上了?！?p> “?。俊?p> “你不覺得奇怪么？底下空間那么大，很容易坍塌。照道理，這里整片的房子早該都塌了，可為什么沒塌呢？”
“為什么呢？”
“因為這個洞本來就不存在，至少，沒有存在于現(xiàn)在的這里……”
小鳳聽糊涂了：“它就在眼前，怎會不存于現(xiàn)在的這里？”
老太點了支煙，叼上。
“或許你的確能看到不少別人看不到的東西，但是捫心自問，你是不是因為你別具一格的才能，反而過于依賴自己的眼睛，而忽視了很多事實呢？”
她的目光移來，朝她爆出一個口型：“BOOM！”
與此同時，地動山搖！
小鳳摔倒在地，轉(zhuǎn)眼間天色都變了，巨大的轟鳴幾乎震穿了她的耳朵，好在適應(yīng)了一波巨變之后她很快便能翻身爬起，摸一把臉，滿臉都是塵土碎渣，再低頭一看，新買的衣服也蒙上了一層黃褐色。而在昏沉的環(huán)境中，她只能勉強辨認出從她身邊四散竄過的人影，至于那個老太，仿佛沒有來過一般又消失了。
“發(fā)生什么……”
她回過頭，發(fā)現(xiàn)原來巨變就來自那宅院之中：從那原本深洞的位置，正向天空不斷噴出三四丈高的土渣和煙塵。
——地洞塌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