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我們的關系又緩和下來,他又肯對我笑了。
中秋將至,我早早命人籌備煙花。我喜歡煙花,過去他為了我,逢年過節(jié)便找借口在宮中放煙花給我看。這一回換我放,他看。
中秋節(jié)當天,天氣依然炎熱。清早開始他便流了好些汗,我以為是天氣炎熱害的,便沒有在意。
當晚,宮人準備妥當,第一束煙花上了天,我領他坐到廊前,那束花火正好在我們頭頂綻開。我回頭望向他,指向空中各種璀璨的變換,他笑臉盈盈,還與以前一樣,一邊點頭附和,一邊給我剝橘子吃。
五顏六色的火光映照下,我發(fā)現(xiàn)他的額頭又冒了不少汗。
“怎么了?這么熱嗎?”我用衣袖替他擦擦額角,他的眉頭微微一皺。我記起宮中的冰窖還留了不少去年冬天存下的冰塊,便起身喚來太監(jiān)去取些來飲用。
身后傳來一聲悶響。我回過頭,驚見夏云初倒在地上。
“怎會這樣!”我上前將他扶起。他雙目禁閉,牙關緊鎖,已然是厥倒的模樣。
他在昏迷中渾身顫抖,迷糊中念著一個字:“痛。”
36.
太醫(yī)說夏云初渾身劇痛難當,因此導致了他的昏厥。但劇痛緣由不明,他們還在討論。
我原以為是誰在食物里投毒,后來發(fā)現(xiàn)下毒者是我。
是我的血,救了他的命,也令他中了毒。
這癥狀自他受了我的血開始就出現(xiàn)了,他一直強自隱忍。我現(xiàn)在回想,每每他額上沁出的汗珠,原來是因為疼痛。
而我竟然沒有在意,半點沒察覺。
他安安靜靜地躺在床上,只有眼皮微微顫動以示他還活著。床鋪依照我的要求要用最綿軟的料子,以減少堅硬的床板對他的硌觸?,F(xiàn)在的他,全身上下只要稍微一動就會疼痛難忍,我甚至不敢碰他。
我輕輕坐在他身旁,好半晌才問道:“為什么一直不告訴我?”
……
九年前的中秋,他帶我出宮夜游,直至夜深人散,我趴在他背上打瞌睡,他一襲白衣,背著我穿街過巷,避開守衛(wèi)躍入宮墻。
他的輕功很好,身姿很穩(wěn),我只聞耳邊呼呼的風聲,沒過一會就回到了住處。我感覺到秀姑幫著他將我安置到床鋪上,他輕手輕腳,生怕吵醒了我。最后,他又坐在我身邊好一陣子,才起身離開。
他又要離開了。
我這才睜開眼,拽住他的衣袖:“不要走。”
他從不在我住處過夜,宮中甚少人知曉他與我的關系??晌矣悬c不甘愿,這夜,我終于鼓起勇氣提出一個要求:“云初哥哥,留下陪我?!?p> 沒有回應。他只遲疑了一下,還是頭也不回地出了門。中秋的月色照亮了他的身形,而那身形終越行越遠了。
“為什么?”
我不明白,滿心失望。
?。飞勹。簭U話!留下過夜被你采菊花嗎……當我什么都沒說。)
……
“為什么!”我恨道。
“為什么要強撐?為什么你總是什么都不肯和我說,以前是那樣,現(xiàn)在還是那樣!你解釋一下!哪怕幾個字也好??!你就直言告訴我:你當年送我出宮是為了避免讓我卷入爭斗;你知道我回不了王家所以暗中早安排好送我去蘇州安頓;我途中遇襲不是你的錯,那是皇后馬氏指使的;你是想保護我的!我都知道!我上位后早就已經差人查明白了,都查明白了!”
他掙扎著睜開雙眼望向我,神情復雜。
我湊到他跟前低吼:“我早就不恨你了。我折騰你,只是為了自己高興!你可以怪我的!”
他搖搖頭。
“為什么?”
“鳳兒……”他想說什么,暫時說不出,良久抬手,顫抖著擦去我眼角的淚痕。即便是這樣的觸碰也會令他疼痛不已,但我沒有躲閃。我承認,我就是貪圖他指尖的那一點溫存。
“鳳兒……”他無聲的呢喃,我癱在他身側,把他的手捧在心口。
一夜無眠。
37.
兩天之后,他的疼痛好轉。
“多長疼痛一次?”太醫(yī)問。
“每月,持續(xù)四五天?!彼麑懙?。
“每次痛感是否越發(fā)強烈?”
他停了一會,才不情愿地承認:“是?!?p> 于是到了下月的那幾天里,我沒有上朝。
38.
我趴在他身上,尾巴愜意地隨意搖擺。太監(jiān)端來一盆葡萄,我往他嘴里塞了一顆。從昨天開始他已經轉好了,但是今日,我還是沒有上朝。
他取過一旁的筆,在紙上寫道:“怎么今天又不做事?”
我抱緊他:“只是一天而已,偷得浮生半日閑?!?p> “你這樣成昏君了?!?p> “只是一天!怎么就叫昏君?”
“耽于享樂不思進取,就是昏君。不止今天,你之前五天也沒有上朝。”
“那是為了你?!?p> “這不是借口!”他嚴肅地寫道,“既然得了位,就該做個好皇帝,否則……”
我止住他,沒收了他的紙筆。
39.
一個時辰之后,我嘆著氣把積累的一大堆奏折搬來批。
40.
兩個月后,我差的人從西南邊陲帶回來一個老苗婆。
她是滅了我部落的敵對祭祀,那個部落也只剩她一個,我寄希望于從她口中問出我的身世。當她甫一見到我便驚呆了,倒頭便要跪。我知道她跪的不是“皇上”,而是我“圣女”的身份。
她還以為我在當時的混亂中死了。
“我不是什么圣女了,”我扶起她,“當年你們?yōu)榱藸帄Z我,滅了我的部族,這些我也都不計較了,現(xiàn)在我只想知道,我的血有什么特異,究竟該如何從一個常人體內驅除?”
41.
老苗婆并不知道我的身世,只說我這一族從天而降,到我這一代只剩下我一個了。她為我救了一個漢人而感到驚訝,當得知夏云初受了我的血后每月身體劇痛時,竟又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原來常人男子受了我的血之后,有一定的幾率會轉化為我一族,并且我的血對女性往往無效。但是受我血的男子只有極小的概率能成功轉化,一旦成功,便會出現(xiàn)劇痛之類的癥狀,這說明雄性準備好了……
“準備好什么?”
“為圣女延續(xù)后代,”老苗婆道,“圣女一族都是由男性產子。若身體出現(xiàn)疼痛征兆,必須令其受孕?!?p> 我一愣,立刻想到周雙被撕碎的尸體。
“可解嗎?是否可再轉回常人?”
“無解,無法再為常人。”
“產子太過兇險,可否避開?”
“避無可避。若置之不理,今后疼痛會進一步加劇,最終會如何,我也不知曉?!?p> 我失去了主意。
老苗婆說,她是第一次聽說圣女令一個外族轉化成功的,因為回顧以前歷代,那些能成功的,都是深愛圣女的部落之人。
我忽略了“部落之人”,只聽取了“深愛”兩字。
我心慌意亂,只能轉而道:“那么,以前在部落里產子的那些男人,后來都如何了?”
“都死了。”老苗婆道。
42.
我轉述了這個消息,夏云初將我的手放在他腹部,態(tài)度堅決。
“若注定生不如死,不如奮起一搏?!?p> 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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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腹部多了一道疤。
是的,我們有一個孩子。(對不起,作者也蚌埠住了。)
44.
三十年后,我退位讓給了自己的女兒。如今國泰民安,我終于可以達成曾經的承諾,與他同游天下。當他被我扶下馬車,看到的正是陽春三月時,秀麗的江南美景。
蘇州。
他回望我,模樣三十年未變,而我亦同樣。我一族的壽命很長,對我們來說,還有無限的時光可以消磨。
“走,我聽說蘇州有個酒樓很是有名,”溫暖的春光里,我挽住他的臂膀,“那家酒樓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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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ê昧诉@個月的份就更完了,下月更不更不知道,如果11月1號沒有更那就不用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