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雨來得快,去得也快,常樂天剛把海水洗過的盤子碗筷刷洗干凈,雨就漸漸停了,那些木盆、木桶還沒有裝滿水。大家把水集中倒?jié)M一缸,常樂天準(zhǔn)備把東西收拾回廚房,武青泉說道:“別忙,說不定一會兒還會再下?!背诽煲幌氩诲e,便仍按原先的樣子把木盆木桶擺了一排。田在山忽道:“唐青云呢,怎么沒見到他?”岳叢峰道:“剛開始搬木桶他還在的?!币荒镜篱L喃喃道:“豈有此理,偷個懶、耍個心眼他是最在行了!”田在山又問道:“洪姑娘呢,她怎么也不見了?”常樂天道:“洪姐姐衣服濕了,回去換衣服了?!彼皖^看看身上,說道:“我的衣服也濕得很,我也要去換一下。”他又看看田在山,問道:“田大哥,你去不去?”田在山猶豫了一下,說道:“換了衣服,一會兒又下大雨的話,接雨水會不會又弄濕啊?”
風(fēng)有些大了。天空原本雷聲滾滾,烏云密布,這風(fēng)疾吹,烏云飛快的在天空移動,灰暗的天空逐漸變得光亮。武青泉抬頭往天上看了看,皺眉道:“風(fēng)一大,就會把雨吹跑了......”話音剛落,忽然眾人都聽見一聲長長的驚叫,正是洪海棠的聲音,那聲音忽然又嘎然而止,眾人一驚,常樂天更是心下陡然一沉,當(dāng)即循聲沖了過去。
聲音是來自客房,洪海棠的房門是關(guān)著的,武青泉拍了拍門,叫道:“洪姑娘!”洪海棠沒有回答,武青泉手上略微用力,一推之下,門扇應(yīng)聲而開,只見唐青云半跪在床上,身上衣衫不整,洪海棠在他身下,卻被他捂住了口鼻,叫喊不得,兩眼都流出淚來。
唐青云眼見眾人一擁而入,當(dāng)即下了床,洪海棠衣服被扯破,露出了雪白的肩膀,她既羞又怒,忙拉過衣衫把肩膀遮住,坐起身子,背對著眾人,肩頭聳動,哭了起來。武青泉上前便給了唐青云兩個耳光,雖然比之昨日是少了兩個,但此時卻是用了真力,不但打得他口鼻出血,牙齒也被打掉一顆。田在山抬腳便踹在唐青云心口,劈頭蓋臉一頓打,唐青云跌倒在地,倒也不敢還手,他抹了抹口鼻的血跡,叫囂道:“反正都活不了幾天了,干嘛不能讓我快活一下?”
常樂天眼中直欲噴出火來,他瞥見岳叢峰的腰間掛著劍,撲上去拔出劍便欲上前向唐青云刺去。他不會武功,不免毛手毛腳,剛拔出劍就已被岳叢峰和一木道長按住,武青泉隨手搶下了長劍----他們倒不是要阻止常樂天殺唐青云,只是常樂天既然不會武功,只怕長劍反被唐青云奪去反過來傷了他。常樂天的臂膀被他二人按住,惟有雙腿伸足亂踢,但是離得遠(yuǎn)了,根本踢唐青云不著。
洪海棠從床上拿起還沒來及換的紅衣披在身上,擋住了肩膀破損處,她雙手交叉抱住肩膀,銀牙一咬,低頭垂淚快步跑了出去。常樂天掙扎不得,急道:“快放開我,洪姐姐會不會做傻事?”岳叢峰、一木道長聞言松開了他,常樂天和眾人先后奔出門,卻見洪海棠走到封長平、封三娘夫婦原本住的房前停住,半餉,她扭頭低聲道:“我進(jìn)去換一下衣服,你替我守著?!背诽臁芭丁绷艘宦曓D(zhuǎn)過身來,松了口氣。
洪海棠一進(jìn)去便插上門,人靠在門上,閉上眼睛,眼淚滾滾而下。常樂天站在房門口,背對著門,也聽得到她哭泣的聲音,一時想著該如何安慰洪海棠,一時又想著如何對付唐青云方能解氣。
唐青云最后一個從洪海棠房里出來,他剛一出門,忽然臉上就挨了兩下,接著被踹倒在地,還被點了穴道,卻是一木道長出手了,他打完人還皺著眉看著自己右手,搖頭道:“豈有此理,你這個淫賊!打你都嫌臟了我的手!”常樂天見唐青云坐在地上靠著墻,一動也不能動,當(dāng)下瞪大眼睛向他走去。唐青云見勢不妙,偏生被點了穴,身子動彈不得,不由得大叫起來:“你......你要干什么?道長,快放開我!岳掌門,田兄弟......快救我!喂,我又沒把她怎么樣,你......”常樂天走到他面前,揚(yáng)手便是一記耳光。常樂天不會武功,自然也用不了真氣,是以這記耳光雖然響亮,威力卻比武青泉和一木道長的遜色得多了。
他生平第一次打人,打完唐青云,不知怎么,感覺說不出的酸爽,接著一拳又打在唐青云臉上。唐青云哇哇亂叫,不住喊著“田兄弟救我”,田在山皺眉道:“道長,你快點了他啞穴!”一木道長也嫌他吵得厲害,當(dāng)下伸指在他啞穴一拂,唐青云登時喊不出話了,只有嘴巴一張一合,眼珠子骨碌骨碌轉(zhuǎn)個不停。常樂天左右開弓,連續(xù)打了他七八個耳光,被岳叢峰拉開了。
岳叢峰拔出長劍,冷笑道:“淫賊,你看我是砍你一只胳膊還是一條腿好呢?”唐青云不停搖頭,岳叢峰用劍指著他的嘴,說道:“要么割了你的舌頭?”唐青云臉現(xiàn)哀求之色,又搖了搖頭。岳叢峰用劍指著他心口,說道:“這里?”唐青云拼命搖搖頭。岳叢峰嘆道:“那么我只有割掉你另一個地方了......”說罷,劍尖緩緩向下,在他腹部下方停了下來,唐青云直嚇得前后俱急,差點屎尿齊出。要知武林中偷盜、搶劫者都不乏有英雄好漢,或以“俠盜”稱之,或叫“綠林好漢”,但是“淫賊”卻是最令人不恥,可說人人得而誅之。
忽聽門“吱呀”一聲響,洪海棠換好一身紅衣走了出來,她臉上這時目無表情,卻是看不出悲喜。常樂天向岳叢峰道:“岳先生,借你的劍一用----‘一日殺一人’,反正今天還沒有人死掉,不如讓洪姐姐親手殺了他!”唐青云大驚,奈何口中喊不出聲來,只得不停搖頭,以哀求的眼光從常樂天轉(zhuǎn)到岳叢峰,又看向田在山等。岳叢峰向武青泉和一木道長看去,兩個人都不動聲色、不置可否,他便將劍遞給了常樂天,常樂天接過又遞給了洪海棠。
洪海棠手持長劍直指唐青云心口,唐青云嚇得魂飛魄散。眾人都盯著洪海棠手中的劍,人人想的均是:“洪姑娘會不會殺死唐青云?我看這姑娘能干出這事兒......”長劍一點點遞近,終于,刺破他外衣,刺進(jìn)肌膚......
洪海棠沒有將劍刺入唐青云胸口,只刺破點皮肉。唐青云張大口卻叫不出聲,嚇得幾乎魂飛魄散。驀地,她拔出劍來使勁向唐青云左肩上刺去,“噗”的一聲,長劍入肩,隨即拔出來,唐青云肩頭鮮血涌了出來。
只聽“當(dāng)啷”一聲響,洪海棠手中長劍跌落地上,她臉色慘白,面如死灰,掩面奔了出去。唐青云身上瑟瑟發(fā)抖,身下濕了一片,卻是被嚇尿了。田在山見他肩膀處血流如注,倒也有幾分不忍,當(dāng)即扶住他右肩膀,下手封住他左肩幾個穴道,血便不再流了。
洪海棠出了風(fēng)火山莊,向海邊跑去。常樂天追了出去,田在山也跟了出來。洪海棠回過身向他二人道:“我沒事,你們兩個不用跟著我。”常樂天道:“洪姐姐,你去哪里,我陪你?!焙楹L钠萑坏溃骸拔蚁牖丶?,你能陪我嗎?”常樂天大聲道:“能啊,當(dāng)然能。”洪海棠苦澀的一笑,繼續(xù)向海邊走去,田在山和常樂天使個臉色,兩個人不疾不徐的跟在她身后。
到了海邊,洪海棠沒有停下來,沿著海邊向南走,走了很遠(yuǎn),一直走到那天發(fā)現(xiàn)徐鐵尸體的地方。那是一片礁石,越走越高,最高的地方像一個小山,那下邊便是一處深水地方。她背對著二人,披散開頭發(fā)。風(fēng)很大,她的頭發(fā)在風(fēng)中飛舞。常樂天在下邊叫道:“洪姐姐,你下來吧,小心掉下去,下邊水深!”田在山也在一邊喊她下來,如果她再不下來,他們就要上去了。洪海棠緩緩回頭,她的紅衣在風(fēng)中發(fā)出獵獵聲響,萬千發(fā)絲在她臉頰飛揚(yáng),她的臉上忽然露出了異樣的笑容。
常樂天的心砰砰亂跳,他發(fā)覺洪海棠的神情似乎有些不妥。洪海棠忽然指著大海深處叫道:“你們看,那是什么,是不是船?”常樂天和田在山又驚又喜,極目看去,兩個人卻沒有看到什么,洪海棠急道:“你們看不見嗎?好大的船??!它是來救我們的!快,快去喊武掌門他們----去呀!”兩個人互相看看,猶疑不定,洪海棠只管不停催促,兩個人只得向山莊跑去。
只跑了幾步,回轉(zhuǎn)身來,卻看見洪海棠頭仰向天,口中喃喃說道:“娘,你等著我,我這便找你去.....”說時遲、那時快,她忽然從懷中摸出了一柄匕首,對著胸口便使勁刺了下去,然后縱身一躍,便跳下了海中。
在常樂天和田在山的驚呼聲中,洪海棠沉入海里,海水中一片殷紅的血水慢慢湮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