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
十五歲那年…
“景致,都和你說了,不要亂跑,你怎么會這么不聽話?你把我嚇?biāo)懒?,你知道嗎?你要是出點(diǎn)什么事兒的話,我該怎么…怎么和你父母交代?不要賭氣,好不好?我們先…”
站在他對面的姑娘滿臉通紅,聽了他的話后,更是震驚地睜大了眼睛,“你說什么?沈直露和你說的我是賭氣亂跑嗎?”
商觴沒說話,事實(shí)上是說不出話,他為了在這片滑雪場找到她,跑了整整一個(gè)下午,他沒怎么認(rèn)真聽那個(gè)女人說話,只聽到是景致一人走的到現(xiàn)在還沒找到蹤跡的這么一點(diǎn)結(jié)論,就沖了出來,他彎著腰,兩手撐在膝頭,大口喘著氣,剛剛那一番長篇大論像是跑了一下午的所有怨氣。
也不像是怨氣,擔(dān)心,害怕,無助,惶恐,他前半生都沒體會過的所有絕望在那一刻積壓在了一起,爆發(fā)出來。
他不是指責(zé)她,他是太害怕了,害怕到恨不得希望這個(gè)小姑娘能一直跟在自己身后,片刻都不會離開。
“她不過是沈家的一個(gè)堂妹,你便只聽信她的一面之詞,可我卻是…是你的…”景致說著,聲音卻越來越小,底氣也不足,她算是他的誰?
商觴抬起頭,看著面前的小姑娘凍得滿面通紅的臉頰,呵出的哈氣像是噴泉一樣,身子不知是冷的還是被氣的,微微顫抖。
他上前一步,將她拽到自己懷里,用自己身上穿的大衣緊緊地裹住了她,手摸著她幾乎要結(jié)了冰的頭發(fā)“景致,冷不冷?嗯?難受嗎?先暖一會兒?!?p> 景致有很多話想說,可話一多,便全擠在嗓子里,哪一句也說不出來,她想說,她沒賭氣,是那個(gè)女人拋下她的,想說,你是不是傻,商觴,那個(gè)女人對你的企圖如此明顯,你看不出來嗎?
她想說,是惡人先告狀,她明明很聽話的,想說,她太害怕了,她一個(gè)人在這冰天雪地里待的時(shí)間太久了,以為自己要死了,想說,她要是真的死了的話,商觴,你會不會特別難過?
還想說,商觴…能再看見你,我真是太高興了,但你冤枉我,我就討厭你,我怎么這么討厭你?
“景致,景致,保持清醒,不許睡覺,一會兒就有人找過來了,聽話?!?p> “我沒有想睡,我有點(diǎn)兒冷?!?p> 商觴松了口氣,將大衣干脆脫了下來,穿在她的身上,將拉鏈拉好,帽子戴上,重新將圍巾系上一圈又一圈,小姑娘被包的就只剩下了一雙圓溜溜的大眼睛。
“能走嗎?”
小姑娘點(diǎn)了點(diǎn)頭。
商觴就拉過她的手,往來時(shí)的方向走。
他來找人時(shí),已經(jīng)叫了搜救隊(duì),但這里的信號太弱,沒法發(fā)消息,找到他們還需要一定時(shí)間。
“景致,和我說說話?!?p> “說…說什么?”
“什么都好,就像剛剛你說的那個(gè),沈直露,她說了什么,我根本就沒聽,我只是太慌亂了,你把我嚇了一跳,所以口不擇言,跟你道歉。”
景致眼珠子轉(zhuǎn)了一圈,靈動(dòng)的不行,卻偏偏溫吞著道了聲“哦?!?p> “景致,我沒誤會你,你也要相信我,以后有什么事情就一定要和我說,不能有任何人欺負(fù)你?!?p> 景致垂著頭,小聲地回“我知道。”
商觴嘆了口氣,他不太會找話題,找的話題,小姑娘分明是不喜歡的。
“要不…談?wù)勀阆矚g的那個(gè)人?”
他下頜繃緊,說完這句話,就咬了咬后槽牙,不該提這個(gè)的,再沒有話題,也不該提這個(gè)的。
“你…真想聽?”
景致頓了一下,悄悄地看了眼商觴,他沒有任何異樣,說這句話的時(shí)候就像是談?wù)撎鞖庖话恪?p> “嗯,說吧。”
景致一時(shí)間不知道是該高興還是失落,“那我真說了?”
“嗯?!?p> “嗯…他特別好,對我特別好”偏偏要說時(shí),她卻不知該如何形容。
“景致。”
“怎么了?”
他不想聽了。
商觴看著這個(gè)單只是想起那個(gè)人就帶了笑意的小姑娘,動(dòng)了動(dòng)唇,想說什么。
她的手很軟,握在他的掌心里,只小小的一點(diǎn),人也小小的,穿著他的衣服,一下子就被裝了起來一樣,他的心里又開始回溫,他和她在一起。
商觴移開目光,四處看了看,只覺得一片混沌,心跳的猛烈,甚至不知道天地在哪里,他又扭過頭來,看著景致,看她艱難地走過深雪,想把她抱起來,她的小臉凍得通紅,說話呵出的白氣像是噴泉一樣。
那個(gè)瞬間,他的心從谷底又升了回來,天地都是白茫茫一片,世界上好像再沒有其他人,他想保護(hù)她得到她,將她占為己有。
可他知道不可以。
于是,他又提上了唇角,輕輕問道“我背你,好嗎?”
“啊?”
“上來,我背你。”
“我能走?!?p> “上來?!彼呀?jīng)半蹲在她的面前,不由分說地又重復(fù)了一遍。
景致趴在他的背上,細(xì)軟的頭發(fā)垂在他的頸部,冰涼的小手圈住了他。
商觴埋頭往前走,走了一會兒,卻忽然道“景致,再喜歡那個(gè)人,也要克制,你還小,這里又是異國他鄉(xiāng),你的喜歡帶著依賴,不一定是喜歡,你要分清楚,生活也不止那些,愛情不過是占一小部分而已,你要先學(xué)會保護(hù)自己,然后再談喜歡?!?p> 景致嘆了口氣,以為他又要老生常談地指教了,她哪來的什么不安全的喜歡?
“不過,景致,你要是真那么喜歡,真的很喜歡,喜歡的不行的話?!鄙逃x頓了下,深吸了口氣“那便盡管去做,去追求他,去綁定他,剩下的事兒,哥會替你承擔(dān),不管那個(gè)人是什么地位,什么身份,什么國家,都沒有問題的,你只要開心就成?!?p> “什么?”景致愣住了,迎面呼嘯的風(fēng)好像透過商觴的身體,將她的心撕裂了一個(gè)大洞。
然后她以破碎的身軀聽到了她的最終審判。
“如果真那么喜歡,我就當(dāng)你一輩子的哥哥,做你一輩子的后盾,你只管去做你喜歡的事,不用怕?!?p> 景致覺得手腳冰涼,沒有半點(diǎn)兒溫度,明明趴在他的背上,卻又像抱了塊兒冰一樣,地上被踩得吱吱直叫的雪又重新下在了她的心上。
“景致,不許睡?!?p> “我沒睡,我只是…好冷?!?p> 冷得讓她覺得她會記住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