禳侯,即魏滄。
羋蓁蓁硬生生憋了火,卻越憋越堵:“魏家擁立有功,我羋家就差了?他魏滄做過什么?臟手的事都是羋家干的!他魏家憑什么爬到我們頭上!”
頓了頓,羋蓁蓁話鋒一轉:“肯定是魏家使了不見光的手段,魏姬也是,狐媚坯子,姓魏的一窩子虎狼!”
宮女嚇得不吱聲。
羋蓁蓁氣不過,撿起地上灑落的糕點,拼命往嘴里塞。
棗糕,全部是棗糕。
她塞著塞著就哭,哭著又嘔,吐到肝腸寸斷。
不喜歡吃的東西,再是怎么學,都學不會喜歡。
夜深,燕宮悲喜。
被羋蓁蓁記上的魏姬,此刻正檀口輕喘,看向上方的男子。
“太子……”她柔情蜜意。
姬照卻目光略過,瞥向榻頭的玉漏,想起這個時辰,木蘭院是不是都歇了。
若是歇了的話,偷偷溜出去,還能翻個墻。
今早下邊進貢了一批金絲小棗,他想給她帶點兒去。
魏姬覺察到變緩的動作,摟緊男子,稀里糊涂的喚:“子明……你在想什么……子明……”
姬照目光一厲。
他抽身而起的瞬間,手就掐住了女子脖頸,猛地往榻沿上一按。
“你叫我什么?”
“子,子明……日月之光,明也……君上不是字子明么?”
魏姬嚇得清醒,哆嗦著冷汗熱汗齊齊冒。
姬照寒聲二字:“放肆?!?p> 魏姬發(fā)懵,淚簌簌的滾下來,什么柔情蜜意都涼了。
姬照也干脆披了衣,轉身離去,來到殿外吹風,迎上心腹詫異的目光。
“太子您完事了?”心腹往下瞧了眼。
姬照冷笑:“你知道上一個人怎么死的么?就是多嘴。”
心腹慌忙禁言,眼神問姬照如何處置魏姬。
宮里的規(guī)矩,王室子弟臨幸妃眷后,“留還是不留”,決定了妃眷有沒有被允許,懷上子嗣。
至于不留的法子,老嬤嬤們有的是。
姬照挑眉:“還用問?”
心腹忍不住開口了:“可是太子,之前的妃眷您都要求不留,您這是要絕……后嗣事大,一國之本,王上那邊也有微詞了!”
姬照沉吟,鄭重了臉色。
心腹再勸:“卑職看過起居注,您唯一留了的,是那個宮外的野室……”
姬照不耐煩起來。
心腹撲通聲跪下,磕頭死諫:“太子,請您萬勿意氣用事,您會是這個國的王,您的第一個孩子將從誰的肚子里出來,是時候考慮了!”
姬照心里咯噔一下。
以前說不留的,好像沒考慮這么多,純粹就是不想,如今有些事,他在這位置上,是不得不考慮了。
可越明白這一層,他的心就越亂得厲害。
突然蹦出來的某張臉,唬得他連拍自己的腦。
糊涂了不成?
王業(yè)千秋,他才不會意氣用事。
“我會考慮?!奔д兆屇切母蛊饋恚肓讼?,“……對了,今早下邊進貢的小棗,我瞧著不錯,適合蒸糕點,你派人送點去木蘭院?!?p> 心腹一愣。這話題轉得是不是太突兀了點?
太子宮的禮送去了木蘭院。
而有人的禮,也送進了太子宮。
姬照打了個哈欠,天蒙蒙亮,魏涼比上朝還掐點。
“臣備禮三十擔,特來賀喜太子,入主東宮。”魏涼跪拜。
姬照挑眉。
這種官場上的你來我往,打他當了太子,連日來就沒斷過。
臣子說著背折子般的話,笑跟浮在面皮上似的,看來魏涼也不能免俗。
于是姬照莫名有點心情好。
他看著魏涼直起身,開始吟誦賀文,雖然都是老生常談的,但他此刻尤其不煩。
麟之趾,振振公子,于嗟麟兮。
麟之定,振振公姓,于嗟麟兮。
麟之角,振振公族,于嗟麟兮(注1)。
……
然而聽著聽著,姬照覺得不對勁。
這些裱面子的賀文,尋常臣子念來是一回事,魏涼能從頭念到尾,就是另一回事了。
要知道魏涼是能嫌官場的紫袍金帶臟了他白衣的角兒。
那些所謂“人要聰明”的聰明,他都是斜著眼睨,看不慣了能直接掄刀的主兒。
而今日的魏涼,滿臉畢恭畢敬,跪得紋絲不動,從頭到腳都像變了個人。
姬照犯嘀咕。
他打斷,冷笑:“魏子初,你何時學了好本事?能裝得滴水不漏了?!?p> “臣誠心恭賀,不敢有偽?!蔽簺鲈侔?。
這拜禮也是規(guī)矩到異樣。
姬照蹙眉,嘲諷愈濃:“你不是光風霽月的,最討厭官場齷齪么?”
魏涼喉結動了動,突然行了大禮。
“……請?zhí)幽?,好好待她?!?p> 微微嘶啞的一句,從少年口中說出。
姬照愣住。
她?他和他都懂。
姬照猛地起身,走到少年面前,伸出腳來踩在他頭頂。
“那你該求我,再低點?!奔д盏哪_踩得狠,死死的把少年的頭按到地面。
咯吱咯吱的響。
來自魏涼彎曲的脊梁骨。
宮人都面露不忍,王城敢翻天的小將軍,何時低頭至此。
然而君君臣臣,這低不低,由不得他。
姬照滿心的無名火,全往腳上使,恨不得把那高昂的頭顱碾碎了。
——他憑什么來求他,好好待她。
姬照看到血,從那頭顱的額頭淌出,他一字一頓:“我是太子,魏子初,記住,是你來求我,我是會擁有這個國的一切的太子?!?p> “臣,記住了……”
魏涼艱難的回話,哪怕到了此刻,他也順從的,沒有反抗。
姬照大笑,終于抬起腳,放過少年。
“來人,通知木蘭院,我今晚就歇那兒了!”
姬照離去,故意吩咐得大聲,宮人忙著安排,殿里被忽略的魏涼,血從臉頰淌下。
染紅了他的眼。
禳侯府,魏宅。
魏滄看著包成白蘿卜頭的魏涼,怒斥:“你冒犯太子了?魏家擁立太子,如今是一條繩上的螞蚱!你也不小了,十九了,怎么還虎頭虎腦的?”
魏涼沉默。
魏滄火沒撒著,轉頭看站在旁邊的戚萍,又斥:“不是讓你照顧子初么?你天天門都不進,照顧空氣?等你以后嫁進來,能懂如何侍奉夫……”
“是我不準她進的?!蔽簺龃驍?。
“我同意?!逼萜歼B連點頭,表示沒有異議。
魏滄怒極反笑:“我拼命把你們湊一堆,你們倒拼命往外趕,就把我蒙在鼓里耍?”
注釋
1.麟之趾:出自《詩經(jīng)·國風·周南·麟之趾》
枕冰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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