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點(diǎn)，撿了就回去！”暗衛(wèi)生疑，催促。
姜朝露歪頭一笑，猛地將紙鳶朝暗衛(wèi)扔去，拔腿就朝那條巷子跑。
暗衛(wèi)大怒，揮刀砍斷紙鳶，幾個跨步就捏住了女子后頸窩。
“想在武將手下跑？區(qū)區(qū)野室，瘋了不成？回去！”暗衛(wèi)嘲諷，手跟鉗子似的，絲毫不憐香惜玉，提了女子就往木蘭院回。
或許姜朝露真的瘋了。
她拼命的蹬著腿，撲騰著，朝巷子深處，凄厲的大喊。
“魏涼！魏涼??！魏涼?。?！”
聲音尖銳，悲慘，撕碎人心和夜色。
連暗衛(wèi)也聽得心跳惶惶，另一只手來捂她的嘴。
姜朝露卻張嘴一咬，隨著男子吃痛，血從手和她嘴角，都淌了下來。
她還是喊著，肝腸都要斷了似的喊，一聲又一聲魏涼。
夜色里，傳來大黃狗叫和怒罵聲，數(shù)家點(diǎn)燈。
魏宅，偏院。
魏涼停了下來。
苣靜詫異，門外的聽房嬤嬤詫異，都熟了，還能停？
“是她……她在叫我……”魏涼啞著嗓子，忽的一句。
苣靜凝神豎耳：“好像是有，但奴聽不大清，或是哪家著魘了吧？再說了，現(xiàn)在沒聲了?！?p> “不，是她……是她……”魏涼不管不顧，只重復(fù)這幾個字。
“小將軍又在計(jì)劃什么呢？”門外的嬤嬤冷聲傳來。
然而下一刻，門哐當(dāng)撞開。
魏涼隨意的披了件外衫，就跌跌撞撞的往外跑。
“少爺！”苣靜追到門口，又疑又驚，臉上的紅潮還沒退。
嬤嬤嚇得魂飛魄散，月光下的兒郎才是著魘了吧，明明都沒聲了，他還拼命的朝某處去。
“聽茬了？”苣靜和嬤嬤面面相覷。
確實(shí)是沒聲了，連大黃狗也不叫了。
魏涼卻腦?？瞻祝眢w本能的識了路，是去木蘭院的方向。
他跑得急，幾番跌倒，又幾番爬起，赤腳踩過石板路，也或許是真瘋了。
他終于來到巷子盡頭。
什么都沒有。
月光映出地上一只紙鳶，破碎的，還沾了幾點(diǎn)血。
他撿起來，依稀瞧見竹紙上畫的，是青鳥。
再送不了信的青鳥。
魏涼將紙鳶擁在懷里，然后蹲下來，在月光下縮成一團(tuán)。
早春，春寒料峭，冷遍世間。
燕宮，青岡炭燒得火熱。
薄綃的絲質(zhì)睡袍淌過氈絨毯，赤腳踩上去都沒聲。
姬照開門走出，坐到燈下，斟冰鎮(zhèn)好的茶：“說。”
暗衛(wèi)跪下，先小心翼翼的瞥了眼門后，生怕吵醒內(nèi)堂的王后。
“她睡著了，無妨?！奔д者B飲幾盅冰茶，舒了口氣，“再說，就算她醒了，又不是姜氏有孕的消息，她會裝沒聽到的?！?p> 暗衛(wèi)遂稟報木蘭院的風(fēng)波，姬照聽得還算平靜，指尖摩挲著茶盅蓋。
“不然，鎖了她吧?！?p> 姬照突然一句，輕飄飄的。
暗衛(wèi)微驚：“鎖是指？”
姬照淡淡道：“字面意思，她就在宅子里生活。反正有奴仆伺候她，不需她自己出門辦什么。寡人再撥兩個看門的，伺候的奴仆進(jìn)出，也得上報，違者，以不忠罪，斬?！?p> 暗衛(wèi)縮了縮脖頸。
姬照放下茶盅，看了眼窗外的春月，笑了：“……下邊進(jìn)貢了一批胭脂，叫什么月下美人，很襯她的膚色，記得宮里分發(fā)物資時，給木蘭院帶去。”
暗衛(wèi)領(lǐng)命，愈發(fā)不懂君王心思了。
木蘭院門口多了兩個門神。
是習(xí)武的寺人，沒根兒，但兇神惡煞，戈尖每天磨得雪亮。
姜朝露坐在廊下，看宮里來的奴仆清點(diǎn)箱篋，到分發(fā)物資的日子了，她每次得的，都能又多又好到浪費(fèi)。
“喲，月下美人，宮里只有嬪位以上的妃眷才有，這野室怎么？”宮人窸窸窣窣的議論。
另一名宮人朝木蘭院五人努努嘴，五人身上的衣料，竟全是進(jìn)貢品。
“瞧見沒，還嫌多呢，庫房里怕還有爛的?！睂m人酸溜溜道。
又一名宮人撓頭：“既然王上寵這野室，如何鎖著？野室又不是囚犯，還不能出門了？”
“豈止是鎖著，王上打繼位后就沒來過！”有資深的宮人插話。
宮里來的奴仆都不解了。
姜朝露制止要沖上去理論的五人，看向天井剪出的四方天空。
他們說的都是事實(shí)。
她被鎖住了。
她一個人，被鎖在這富麗堂皇的囚籠里了。
她不得以任何理由跨出這道門?？粗蛡冞M(jìn)進(jìn)出出，那一剎那大門開闔露出的景色，她都能目不轉(zhuǎn)睛的期待上一整天。
君王一怒，有比死亡還可怕的后果。
姜朝露徹底明白了，他已經(jīng)是王了，是她，或許還停留在那個青衫翩翩的君子。
對她笑起來時，像春風(fēng)一樣。
——早該朽了。
姜朝露感到?jīng)鲆?，看到大力他們在院子里搗冰塊，驚然，是夏了。
而她剛才把去歲的罐子翻出來，洗凈了曬在廊下，說等天熱了，來做杏醬。
“春盡了？”姜朝露恍恍一句。
“是啊，夫人，上個月就立夏了！”朱鶯和烏梅朝她笑。
姜朝露看向廊下一溜的罐子，水還沒干。
她的時間也被鎖住了。
轉(zhuǎn)眼夏又過去了，入了秋。
奉娘采買了柿餅回來，進(jìn)門就見得姜朝露癡癡的，看著門打開的瞬間，外面一線的光景。
“夫人，琴棋書畫，您找點(diǎn)樂子做，就不會胡思亂想了?！狈钅锊蝗?。
門闔上，滿堂寂。
姜朝露收回視線，看奉娘衣衫間沾的紅葉：“楓葉紅了？”
奉娘勉強(qiáng)擠笑：“夫人，我們在木蘭院種楓樹吧，這樣您就知道紅沒紅了。”
然后五人忙活了幾天，種楓樹。
宮里分發(fā)物資的寺人來時，直嘆氣，嫌酸枝木的箱篋底都是土。
“……胭脂二十匣，蘇錦十匹，湖綢五匹，珍珠五觚……”寺人拖著公鴨嗓清點(diǎn)，一邊還跺著烏紗靴子，“哎喲，滿地泥，臟死了！”
“您多擔(dān)待了，奴們昨兒種了楓樹，還沒得閑灑掃?！蔽迦速r笑。
寺人瞧見新泥坑里的楓樹，變色：“你們還敢種的？王城都在命令拔，誰還上趕著種？”
頓了頓，寺人壓低語調(diào)：“醫(yī)官給王后診過，說受孕不易，王上讓欽天監(jiān)卜了筮，紅楓兆血，不吉利，怕沖撞了胎運(yùn)，宮里的紅楓都拔光了！”
五人唬了跳，手忙假亂的去拔樹。
姜朝露的目光卻一直盯著寺人的靴子，是胡服。
枕冰娘
安靜寫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