倩子躺在家暴男的身上,男人拿出一支煙,點燃,雙手攤開,完全沒有安撫倩子的意思。
“事后煙~”男人半玩笑半認真的說著,看著前方發(fā)癡。
倩子看著他,心里一股失落,隨即她立刻又被那種女性善于幻想、制造浪漫感覺的泡沫欺騙著,莫名其妙地快樂起來了。
她是不可能讓自己有機會在憂郁和孤寂中活著的,哪怕就那么幾秒。不善于反思的人,怎么樣都不會有太大的變化。
男人抽完一支煙,才摟著倩子:
“我看這家里的一些東西也要規(guī)整一下?!?p> “什么意思?”
“墻上的那些獎狀,還有家里的那一張全家福,貼在墻上的白色對聯(lián)......多晦氣!”
“那個確實要拿下來,你怎么不說廚房水龍頭總是滴水?!?p> “我待會看看。”
“還有,你說的,結(jié)婚前給我一套房子,我到現(xiàn)在還沒看到呢?!?p> 男人面容嚴肅的盯著倩子:
“你這個女人,誰教你這樣為人處世的?”
男人開始吼起來,他火冒三丈,開始斥責起來:
“就你家里這點兒破事,我四處奔波都搞不完的,我還特地去找了那個醫(yī)生,人家說治好需要很多錢。再說,那個躺在醫(yī)院的廢物,那個要上大學的賠錢貨,還有你,你這......”
男人越說越氣,從床上蹦起來,警惕地看著倩子:
“你是不是故意把我騙上床,然后想從我這里撈一套房子?”
男人逃也似的一路狂奔離開。
倩子一雙眼睛空洞地注視著門口那里,像一只看守大門的獵物。隨后張著嘴,含糊不清的說著:
“沒事,男人多得是,男人多得是......”
她一邊整理著床鋪,一邊可憐巴巴的自覺按照那個男人的說法,撕下墻上的獎狀和白色對聯(lián),那是為了祭奠去世的老公,拿掉了全家福。
廚房的龍頭依舊在滴水。
她手里拽著全家福的照片,用手在老公臉上撫摸著,最后變成了掐。一下頭腦發(fā)昏,她取出照片,用剪刀把老公的頭減掉,獨自坐在地上哭泣。
羅子驚恐的盯著思思,隨后又恢復平靜。這張面孔,即便生著氣、眼睛里藏著淚水和倔強,對羅子來說都是令人陶醉的。當你喜歡一個人時,即便是一個呼吸也是對方心田里的氤氳。
羅子笑了笑,從懷里掏出烤麻雀,送到思思面前。
“你上周在城里瞎逛,我看到你了,一路跟著你,發(fā)現(xiàn)你買了很多烤麻雀,給你?!?p> 思思對這種天真的單純,無力拒絕。她的生活太復雜多變,矛盾重重,而羅子則是另一個樣子,出生在那種讓人羨慕的家庭。
思思停下筆,拿出一個烤麻雀塞到嘴里,隨即吐出來。
“不好吃嗎?”羅子急切地問著,“我是在同一家買的啊?!?p> 思思搖搖頭,擦著嘴:
“跟你沒關(guān)系,是我想到吃這個東西的人,讓人覺得惡心。”
“誰???”
“我問你,你高考想考到哪里去?”
“我這個成績......”羅子不好意思大的笑了笑,“我爸說,直接把我送出國。”
“你想跟我一起嗎?”
“我考不上你要考的學校,這點兒自知之明我還是有的?!?p> “我的意思是,我們在同一個城市?!?p> 羅子表情呆滯,心砰砰亂跳,他毫不遲疑地點頭:
“我還以為你討厭我了,你都好久沒跟我說話了。”
“既然我們已經(jīng)是一個陣營的兄弟了......”
“我不跟你做兄弟。”羅子生氣的站起來,“我才不跟你做兄弟?!?p> 羅子離開了教室,思思無奈的嘆了口氣。
看來計劃需要稍做改變。思思一邊機械地寫作業(yè),一邊想著。
梟躺在床上,他臉色蒼白,腦中一直想著思思的那種表情,最終自己反倒變成了被疾病折磨的可憐人。
倩子闖進來,梟嚇了一跳,他還以為會是思思。
倩子一把抓住梟的頭發(fā),用另一只手不停的扇著梟的耳光。
一邊喊一邊哭:
“都是你,都是你的錯。我到底做錯了什么,老天要給我受這樣的罪啊......”
“你活該!”
梟的發(fā)言堅決響亮,倒嚇了倩子一跳。
她往后倒坐,由于太過震驚,頭不停的輕微抖動,極度不自然:
“你為什么~為什么~”
“反正也是最后一次了,明白告訴你,我恨你!在我心里你早就不是我媽了。你高興時,抱著我們又跳又唱,不高興時,我就是你撒氣的對象。我是癱了,不是傻了!我都記得,你每次來這里,是怎么羞辱我,折磨我......老爸走了之后,你完全變了個人。”
“你爸活該!誰叫他跟著一個陌生女人,誰叫他拿家里的錢投資......”
他一直睜大眼睛盯住她的瞳孔,接收到了一種羞愧的憤怒,而這情緒很強烈,讓他想?yún)群啊?伤胫约旱奶幘?,不得不說,那起摩托事故,是一種警示,一面是對長期被疾病和家庭折磨的憤恨,一面是對自己叛逆的悔恨。兩種情感相互約束,竟讓他發(fā)出了好似臨終干喘的怕人的呻吟。
最后,像是命中注定那樣,梟抬起頭咬住自己的輸液管。
倩子慌張的問:
“你要干什么?”
梟只是死死的用牙齒拽住輸液管,臉色通紅,表情復雜。
倩子發(fā)出幾聲恐怖的哼叫聲,在地上爬著,離開了這間病房。
思思接到消息的時候,她正全身心放在英語試卷最后的作文上,直到班主任驚慌失措地出現(xiàn)在她面前,那雙求知的眼睛才變成了驚慌。
等她趕到醫(yī)院的時候,人早就被送到別處了。她看到病床旁邊的桌子上,那袋烤麻雀依舊放在那里。
她發(fā)了瘋似的,找到護士就問,最終她以17歲的毅力和堅持,才終于找到了太平間。這是她第一次進太平間,盡管是夏天,這里的溫度依舊讓人毛骨悚然、毫毛倒立。
她慢慢地走過去,在走廊上,她看到了倩子,卻根本沒心思去理會。
倩子抓著思思的手:
“你哥,他一時想不開......你別進去了,怪嚇人的......”
思思甩開倩子的手,慢慢靠近那一棟冰冷的,被白布蓋住的,隱約能顯露人型的大柜子。她麻木無感的掀開白布,確定那就是哥哥梟。
遠處,一大行白楊樹隨著小溪的波折向前蜿蜒地伸長著,一層霧靄,一層被月光穿過的,被月光染上銀色并且使之發(fā)光的白色水蒸氣,在河岸上空和周圍浮著不動,像一層輕而透明的棉絮遮住了溪水的回流。
多么美好的夜色,多美舒適的世界。
思思依舊坐在太平間的走廊里。
倩子只是不斷的重復那幾句話:
“我告訴你了,是你哥自己想不開,把輸液管咬斷了?!?p> “你怎么知道是自殺?”
“我猜的?!?p> “我再問你一遍,大哥到底是怎么死的?”
倩子再次重復,才悟出來女兒話語中的懷疑。之前倩子的情緒,被一種邪惡的自我脫罪念頭束縛,直到現(xiàn)在她才感受到女兒眼神中的失望。
“你在懷疑我?”
“對!”
倩子拉著思思出來,兩人站在醫(yī)院的后門處,倩子才低聲說著,像是協(xié)商的意思:
“他自己想通了,我也沒辦法~這下你可以安心高考了,我呢,就能毫無負擔去結(jié)婚了。不過不是你上次看見的那個人了,換了一個。是媽媽小學的同學,姓何,從小就暗戀我,今天在醫(yī)院我們偶然碰上的,他老婆三年前死了。是個包工頭喔,給你弄一套房子不是妥妥的嗎......”
倩子追著思思的步伐,一路祈求,一路說著。思思絕望的離開。
思思打開家里的燈,才發(fā)現(xiàn),墻上的東西都被人撕掉了,還殘留著一些膠水的痕跡和貼過紙的輪廓,她苦笑著從自己房間里整理著衣服。背著包,她充滿儀式感的打量著家里,在客廳的地上,有一小張東西。
是老爸的頭,從照片被剪下來的。
思思帶走了全家福,和那被剪下來的一小部分。
羅子倒是嚇了一跳,他打開家門的時候,竟然是思思。
“你怎么?”
“你家有空房間吧?”
羅子大開著門,示意思思進入。
思思直接上樓,找了一個小房間,鎖門,上床,悶在被子里哭泣。
羅子端著一塊三明治和一杯牛奶,輕輕敲門,無人應(yīng)答。他扭動了插在門鎖上的鑰匙,打開了。
只剩下思思低聲隱忍的哭泣聲,他心疼地把東西放在桌上,一只手懸在半空中,不知道該怎么安慰。
思思掀開被子,盯著羅子:
“你干嘛?”
“我給你端來吃的,你......你家里的事,有什么需要我?guī)兔Φ膯???p> 思思起身,端起牛奶一口氣全部喝光:
“真好喝,媽的?!?p> “你說粗話?!?p> “你喜歡我嗎?”
羅子羞澀的點點頭,有點不自然的站起來,慌亂的說:
“現(xiàn)在別說這些了,你先休息?!?p> 思思一把拉住羅子,親在他的唇上。
羅子感受到心靈的顫動,而思思只是需要一種行為,讓自己能短暫的忘記現(xiàn)實的處境。
恬靜優(yōu)美的月夜,一副清幽妙景圍繞愛情,這愛情中注定著有明暗參半的薄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