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的花海在夕陽中搖曳著,火光映照著交錯的山巖。煙霧向上飄散,試圖從孔隙中鉆出地表。燃燒的建筑物包圍著的花園當(dāng)中,看不到一個孩子。只有一個丑陋的少女坐在輪椅上,注視著緩緩走向她的金發(fā)青年人。她神情淡然,無悲無喜。
“那個叫羅亭的人呢?”帝國的地盤上,異邦人很少。所以我們當(dāng)然知道,這個人就是加里奧。
“我不會告訴你的。”吹笛人的神態(tài)很從容:“您燒了我們的聚居地,卻還想從我們嘴里得到正確的答案,豈不是十分滑稽的一件事嗎?”
加里奧的語氣也很平靜,就像是在和相熟的人談?wù)撏盹埑允裁矗骸澳銜f的,”他頷首:“我相信一個人對于痛苦的抵抗能力,也相信沒有人愿意為了一個與自己毫無關(guān)系的人承受那種痛苦?!?p> 變異人的心中十分了然,她看了一眼加里奧背后的孟子良,男人面無表情,不同的是,他的匕首沒有插在腰間,而是握在手心。
“王氏不會放過你們的,帝國人?!贝档讶苏f道:“當(dāng)然,這種詛咒十分無力?!?p> 加里奧十分贊同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你也知道這一點(diǎn),那么,何不把那個拾荒者在的位置告訴我們?”男人看著面前的變異人:“我保證不會對你和你保護(hù)的居民們下手?!?p> “是的,然后把我們交給孟子良?”吹笛人輕輕地笑著:“你不可能從我這里得到任何信息,”她說道:“也不要妄想打我的孩子們的主意?!?p> “看來談判破裂了?!奔永飱W嘆了口氣,轉(zhuǎn)過身去:“太殘忍了,孟子良先生,交給你了。”
男人隨即走出了深度花園,靠在了大門口的一塊石頭上。
大概一個小時之后,孟子良走了出來,甩了甩刀上的血:“該死,那個婊子真的什么都沒說,小貓崽子們也不知道都跑到哪里去了?!?p> “我早就說你來這里問是毫無意義的,孟子良先生?!奔永飱W搖搖頭:“連你都不知道這位極負(fù)盛名的羅亭先生的住處在哪,他們怎么可能知道?”
“赤流王氏肯定知道一些信息,大人,要不我們……”
加里奧抬起頭,看了一眼西裝革履的男人:“你的膽子真的很大,孟子良先生?!膘`能者站起身來,突然掐住了他的喉嚨:“到了這個地步,還敢拿我作為籌碼,去對付你的私仇?”
“我……我……沒有……”男人的臉色肉眼可見地發(fā)紫,他的四肢不受控制地抽搐了幾秒,然后被男人扔在地上,發(fā)出劇烈的咳嗽聲。
“??偠浇o我的援助不是無限的,”金發(fā)男子輕蔑地看了一眼孟子良:“更何況,赤流王氏在這座垃圾場里面收了多少年的租?不要把別人都當(dāng)成傻子,孟先生,莫說一個深度花園,就算我現(xiàn)在去把王雋的墳刨了,那八兄弟也只會裝孫子;但是只要我開著外骨骼走到赤流鎮(zhèn)外面,你信不信會有一兩千拾荒者拿著自制武器等著我們?”
“是……是……”孟子良雙手撐地,好一陣才站起身來。
“請您記住,是因?yàn)槟氖д`,才把蕾切爾、羅亭以及什么奇怪的人放進(jìn)了包圍圈?!奔永飱W用手指卷著額頭的碎發(fā)——他這個動作看起來十分秀氣,但是了解他的人都知道,這是這個異邦人真的生氣了的表現(xiàn):“我沒有追究您的責(zé)任,當(dāng)場把您絞成肉餡,而且給了您五百能量點(diǎn),讓您帶我找到那只灰耗子,這已經(jīng)算是十分寬容的條件了,請不要再挑戰(zhàn)我的底線?!?p> “是,大人?!蹦腥说皖^說道。
“讓你的人縮小包圍圈,從北邊圍過去?!苯鸢l(fā)男人放下手:“祝總督已經(jīng)把圖克三唯一的星港封鎖了,游牧者之印那么大的一個東西,不可能被他漏過去?!彼檬种冈诳罩欣L畫著:“西邊有帝國警備隊和圖克三防衛(wèi)部隊的人,現(xiàn)在我希望你的人能夠把垃圾場北側(cè)的最后一塊空地控制住?!?p> “我們打不過羅亭,而且,”孟子良仍然低著頭:“還有一個至少六級的靈能者帶著他?!?p> “只要有消息就可以,看見他們的第一時間就撤退?!奔永飱W從地上撿起一枚土塊,放在手心當(dāng)中:“他們逃不出去的?!?p> 男人輕輕地攥緊手心,沙土從他白凈的手指中簌簌落下。他的腦海中仍然思考著左相的那位門生,帝國制置使洛瓏給他的許諾——
——只要他能帶回游牧者之印,或者毀掉它,那么加拉爾霍恩家族就可以在帝國生存下去,像那些老牌的異邦人家族一樣,像安菲列夫、斯托洛尼科夫,或者葉甫根尼那些人一樣。即便每一代人都要交出血稅,即便他們再也不可能離開首都星圈——但是和留在公司的那些同胞一比,他們這一支已經(jīng)算是十分幸運(yùn)了。
他松手,不知道是想到什么,莫名其妙地笑了。
但是,加里奧可能永遠(yuǎn)都想不到的是,那個許諾給他這一切的文官,此刻正在涼亭里面,像往常的每一次一樣,和自己的同門以及老師嘲笑著他。
“馴養(yǎng)異邦人,就要像豢養(yǎng)猛犬一樣,”洛瓏將手中的茶壺放下,微笑著對面前的老人和身邊的中年人說:“要讓他們饑餓,而且不能喂得太飽,否則他們就不會動彈了。”
“龍貴兄高見,”身邊的中年人也笑了,端起茶抿了一口:“話說回來,這些異邦人本身就不是人嘛,都是黃發(fā)碧眼的蠻夷,望之令人生厭?!?p> “不怕踏云兄見笑,這門本事我不及恩相遠(yuǎn)矣,更不及當(dāng)朝冠軍侯,”洛瓏搖搖頭,用充滿崇敬的眼神看了一眼坐在上首的老人:“恩相一句話,葉甫根尼家就足足在大傷口駐守了二十年,而且年年感恩戴德,血稅從未間斷;冠軍侯更是此中翹楚,不發(fā)一言,安菲列夫家族甘愿做馬前驅(qū),不惜提前收割了族中幾十年來最有可能用于升閥的血稅,也要去找游牧者之印……”
“龍貴,卿意下是,我不及冠軍侯?”上首的清瘦老人微微一笑,第一次開口。
“內(nèi)撫黎庶,外揚(yáng)國威,冠軍侯不如恩相,”洛瓏早有腹稿,當(dāng)即也是一拱手:“論起權(quán)謀算計,以術(shù)馭下,卻是恩相略遜一籌,”他哈哈大笑:“不然學(xué)生我如何敢直言此話?”
“古人有云,友直,友諒,友多聞,龍貴是我一諍友也。”老人撫須,顯然是極為得意。他一向以清流領(lǐng)袖自許,早就看當(dāng)代的冠軍侯那群擁兵自重的人不順眼了,此刻洛瓏這一記馬屁可以說是不偏不倚,讓旁邊的中年人也是感嘆不已——他覺得他就夠不要臉的了。
“無論如何,倒是可惜了安菲列夫家這一代的血稅?!泵凶?,字踏云的中年人嘆了口氣:“據(jù)說還是個女娃?!?p> “踏云,為師勸你一句,不要多想,血稅非人,乃物也?!崩先硕似鸩璞骸澳阕8氖廊卧绷思ф??切莫為一時之欲,陷己身于危墻之下。要知道,當(dāng)今圣上至圣至明……”
洛瓏嗤笑了一聲:“圣上?圣上也不過是一未笄少女,說甚至圣至明?若不是恩相一力支撐,這大夏有多少家多少戶要流離失所?便是這次取游牧者之印,不也是恩相未雨綢繆,生怕那些鳥面怪物死灰復(fù)燃……”
“住口!”老人重重放下茶杯:“龍貴,你怎可出此言論!我等文臣本應(yīng)為國分憂,安可妄議圣上!何況圣上雖然年幼,卻有明君之態(tài),未曾被冠軍侯那伙奸賊蠱惑,連年裁軍削藩,體恤民力,假以時日必是岐山鳴鳳,又豈是你區(qū)區(qū)一介制置使可以評論的?”
祝踏云再次在心里感嘆了一句,怪不得人家洛瓏一個白身,干了十年就做到星區(qū)制置使,甚至可以管轄他的那位幼弟祝踏巒,受內(nèi)閣直接調(diào)遣,單是這說話的水平就不是他一個酒囊飯袋可以比得上的。不過他也懶得點(diǎn)破,他思忖,這裁軍削藩,不是左相您老人家一力推下去的嗎?和大夏皇帝有什么關(guān)系?那小丫頭才十三歲,還在學(xué)《詩》《書》《春秋》呢!
“總之,龍貴,你我?guī)熗街g尚不可以言此,于朝堂上更不可說?!弊笙嗄氐卣f:“這大夏畢竟還是羅氏的,皇祚未絕,當(dāng)今圣上,羅威永,羅若行父子,乃至于羅威蕤那個富貴王爺,內(nèi)里都有大才?!?p> 祝踏云心里又說了一句,鳥的,什么有大才,整個大夏的軍權(quán)都在冠軍侯羅威永那一邊,內(nèi)閣最多能指揮個地方治安武裝,誰敢有非分之想?若不是羅威永信守承諾,他來一個勤王清君側(cè),咱們這些清流全得掉腦袋。
“踏云,卿似乎有些異見?可否與老夫說來?”左相的目光突然轉(zhuǎn)到了祝嵐身上。中年人暗說一聲糟糕,忘了這老不死是個化生境的靈能者,整個帝國都屈指可數(shù)的老怪物,單論個人戰(zhàn)力也能在大夏帝國幾千億人口里排個前百分之五,就他一個學(xué)了三十幾年靈能還是理心境的廢物,在這老頭面前根本不夠看,同為修習(xí)九歌的靈能者,他的意識很容易被老人捕捉到。他立刻說道:“恩相,您似乎對冠軍侯有所賞識?”
“羅威永一介庶子,在圖克三打出了赫赫功勛,那人薨了之后,他能用最快速度組織起北軍殘余,回到帝國,不可謂不勇;以身襲兄爵,以庶子成君侯,不可謂不智;但是,”老人重重地一拍桌子:“戀棧大權(quán)不去,北軍上下俱是他一人親信,此乃不義;不肯還軍權(quán)與圣上,此乃不信;千般阻撓吾輩圍剿灰旗,此乃不仁!”
祝踏云和洛龍貴看著面前晃動的茶杯,大氣都不敢喘。
“灰旗余孽……”許久,洛瓏問道:“正要與恩相言說此事,余和燃翎衛(wèi),最近在圖克三附近發(fā)現(xiàn)了一伙星盜,或許和那人有關(guān)?!?p> “與灰旗余孽有關(guān)的,一律斬盡殺絕;這不僅僅是吾輩文人,連宗人府、連銀河自由聯(lián)邦那些蠻夷都是這么想的。”左相沉聲說:“天無二日,國無二主……即便那人從九幽地獄歸來,為了我大夏正統(tǒng),說不得老夫也要再殺他一次!”
祝踏云長嘆一聲:“恩相,最近天元星風(fēng)大,多保重身體。”中年人卻是再也喝不下茶了,他站起身來:“龍貴兄再在這里與恩相說一說制置使之事,我這個閑人卻是要先告辭了?!?p> “踏云兄好走,”洛瓏笑著說道:“踏巒托我為踏云兄帶了一棵珍樹,我已經(jīng)派人種在賢兄的院子里了。”
中年人的心情更糟糕了,他一句話都沒說,揮了揮手,離開了屋子。
“踏云四世三公,余蔭庇佑,到了他這一輩,祝府青松繁茂,倒也福氣不淺?!笨粗沟谋秤埃瀛嚀u搖頭說道。
“圖克三的情況如何?”老者問道。
“游牧者之印的靈能防御已經(jīng)被破解了,接下來就是加里奧,祝崖會全力支持他,有整個圖克三的警備隊,找出蕾切爾·娜塔莉莎·安菲列婭只不過是時間問題。”洛瓏說道:“倒是找到之后,要怎么辦?”
“他不敢不拿回來?!弊笙嗤高^面前裊裊的霧氣看著面前的門生:“拿回來之后,讓加拉爾霍恩家族活下去吧?!崩险叩坏卣f,仿佛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看在他做出了這么大的犧牲的份上?!?p> “有的時候我想,冠軍侯究竟是用了什么法子,才讓尼古拉·安菲列夫那么聽話的?!甭瀛囖壑掳蜕系亩添殻骸罢媸翘煜缕媛?。吾出了那么高的價錢,才只買到一個加里奧?!?p> “尼古拉·安菲列夫本身就是一條搧犬,見誰都只會搖尾乞憐,這種人,就算老夫也能控制他,但是我輩讀書人,畢竟還是要廉恥的,這種事情,余不屑為之?!?p> 師生二人相視大笑起來,似乎是在贊嘆對方從圣賢書中讀出的為人處世之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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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也是老梗了,什么松茂竹苞啥的,電視劇里都說過……話說來,甭管在哪,陰陽之道都是一門學(xué)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