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開陽殿來了一堆人,都挺橫,擼著袖子先把離得最近的搖光殿弟子一腳踹開,又陰陽怪氣的問:“這幾天的衣服是誰洗的?”
這不是開陽殿第一次上門找事,搖光殿被欺負(fù)得多了去了,因此眾搖光殿弟子們只是默默停下手里的活小心應(yīng)對。
宋大碗長得壯,通常是頂在前面。
這一次也是如此,宋大碗上前一步,彎著腰小心翼翼的賠不是:“范師兄,這幾天的衣服是我們洗的,若是洗得不好,我們重洗便是?!?p> 開陽殿領(lǐng)頭的弟子叫范劍,人如其名,是有點(diǎn)賤。
只見那范劍把手里的白色長衫用力一抖,指著上面的墨跡高聲斥責(zé):“你們這也叫洗了衣服?”
那墨跡新鮮得很,都沒干完,這哪里是沒洗干凈,這分明就是故意找茬兒。
宋大碗心頭一嘔,又不敢發(fā)作,只能忍氣吞聲道:“范師兄,我們重洗?!?p> “重洗吧?!狈秳Π验L衫往宋大碗懷里一扔,“這衣服是我們曹師兄的,要洗不干凈,你們就得賠!”
怎么賠?
曹師兄是開陽殿的首席大弟子,身上的衣服都不便宜,這長衫摸上去滑滑順順,不是云錦就是天蠶絲。
宋大碗當(dāng)場就不干了,拿手往墨汁上一擦,擦了一手黑,又舉起來給范劍看:“范師兄,你這墨汁還是新的,怎么能說是我們沒洗干凈?我們可以洗,但不管賠,即便是洗,也洗不干凈?!?p> “賠不賠是你說了算?”范劍冷笑一聲,“你們搖光殿不是來了個江衍?原天樞殿首席大弟子?他有錢,你讓他賠,讓他跪在我們曹師兄面前賠禮謝罪,說不定曹師兄心情一好,就放過你們的呢?否則,只怕?lián)u光殿日后要不安寧嘍。”
跟來的幾個開陽殿弟子哈哈大笑,一邊笑一邊四處打量:“你們搖光殿的那個廢物呢?讓他過來洗衣服??!他什么都不干,你們搖光殿白養(yǎng)著他???”
這話就很難聽了,搖光殿眾弟子都黑了臉。
桂魚正想開口,被宋大碗抬手擋了回去。
“別鬧。”宋大碗壓低聲音說,“先洗?!?p> 鬧也占不著便宜,搖光殿的弟子都是尋常弟子,沒法跟煉氣期的開陽殿弟子比。
桂魚板著小臉,氣哼哼的拿著長衫走了。
然后桂魚一把將長衫扔進(jìn)了浪起來洗衣鴨,站在踏板上來回踩動。
咯吱、咯吱,那木桶開始不停的打轉(zhuǎn)。原本嬉笑個不停的開陽殿弟子,突然就愣住了。
范劍率先發(fā)問:“……這這這?這木桶怎么就轉(zhuǎn)起來了?你們怎么弄的?還有為什么要把衣服扔進(jìn)去?!”
就很沒見過世面的樣子,宋大碗帶頭鄙視:“安了個機(jī)關(guān)罷了,專門用來洗衣服的。這是我們江師兄設(shè)計的,江師兄博學(xué)多才,見多識廣,你們不知道也很正常,知道這叫什么嗎?”
開陽殿弟子自然是答不上來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很茫然。
宋大碗聲如洪鐘,中氣都集中在了六個字上:“浪起來洗衣鴨!”
范劍:“……”
那木桶很快停了下來,桂魚取了堵桶用的小木栓,放了水,再轉(zhuǎn)片刻,衣服已是半干,看得開陽殿眾人瞠目結(jié)舌。
桂魚取出長衫,迎風(fēng)用力一抖,墨跡還在,但已淡了不少。
“只能這樣了?!惫痿~說,“再洗也好不到哪兒去?!?p> 范劍回神,上前幾步一把將長衫搶了回來,拿在手里仔細(xì)打量。那墨跡當(dāng)真淡了不少,再不會一摸一手黑,剩下的墨跡都已經(jīng)嵌入衣服紋理,一看就知道洗不干凈。
如今搖光殿洗個衣服倒是方便。
范劍立馬嚷嚷了起來:“我說怎么最近的衣服都這么臟,原來是你們搖光殿的在偷懶呢!誰讓你們用那玩意兒洗的?!???誰讓的?給我砸了!不準(zhǔn)用!”
桂魚不服:“能洗干凈的!剛才你們不是也看見了么!”
范劍咦了一聲:“你們搖光殿的最近很囂張嘛?說一句頂一句,都敢還嘴了?我說洗不干凈那就是洗不干凈!廢什么話?!砸!全給我砸了!一塊板子都別給他們留下!”
范劍話音一落,開陽殿的弟子立馬準(zhǔn)備動手。
那洗衣桶是搖光殿弟子們的心血,也是桂魚的心血,更是江衍的心血,桂魚舍不得,小身板一撲,把那木桶死死抱住了。
“不能砸!”桂魚紅著眼喊,“能洗干凈的!它能洗干凈的!你們不能砸!”
江衍急急趕過來時,開陽殿的人已經(jīng)揚(yáng)長而去。
浪起來洗衣鴨碎了一地,被砸了個稀爛,這還不算,桂魚躺在地上奄奄一息。
桂師弟是個倔的,寧死不屈,怎么勸都不肯撒手。范劍當(dāng)然不會客氣,你不讓,正好啊,那我順手一起打。
可憐桂魚那小身板,哪里承受得住范劍的三拳兩腳。沒多一會兒,就被打得失了意識,跟破布似的扔到了一邊。
搖光殿弟子們圍著桂魚抹著眼淚,這人一看就是快不行了。江衍彎腰,一把握住了桂魚的手:“桂魚?桂魚?你醒醒,你不能睡!”
估計是聽到了江衍的聲音,桂魚迷迷糊糊的睜開了眼。桂魚整張臉都是青的,嘴角還掛著血跡。
“江、江師兄……”桂魚輕聲抽泣,“我、我對不起你……”
那桶是江衍費(fèi)心思設(shè)計的,桂魚滿心愧疚。
江衍:“你對不起個屁!別說了,我?guī)慊厝ィ ?p> 但江衍一動,桂魚就是一口血,江衍再動,桂魚又是一口血,最后江衍實(shí)在是不敢動了,白著臉坐在地上,又回頭看秦?zé)ā?p> “秦師兄。”江衍臉上再無笑意,“求你?!?p> 無論是從前的江衍,還是如今的江衍,從不開口求人。即便是江衍修為盡毀,從天樞殿跌落到搖光殿,也沒服過軟低過頭。
那一刻,上蕪君心中五味陳雜。
“這皆是命數(shù)。”上蕪君負(fù)手垂眸,“太微宗強(qiáng)者上位、適者生存。你如今救得了一人,日后又能再救幾人?他們本就命如螻蟻,你護(hù)得了一時,護(hù)不了一世?!?p> 當(dāng)時江衍是這么說的:“我能救幾個,我就救幾個。我能護(hù)一時,我就護(hù)一時。我不信命,人能勝天,說什么螻蟻,這天下眾生平等?!?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