袋鼠般的妖獸即使鼻青臉腫,口角殘留血跡,身上毛發(fā)凌亂,沖眾人齜牙的那個瞬間,也依然顯示出它獨有的兇悍。
然而它卻在那帶著濃濃敷衍色彩的枯藤束縛下,蔫吧著身體不敢動彈。
狠瞪眾人一眼后,目光轉向藍眸雪發(fā)女子時,頃刻變得忌憚、恐懼、巴結、討好。
雪發(fā)女子的身后,還跟著一名清秀俊美、腰中佩劍的弱冠少年。
少年原本沒什么特殊的,可當一只獼猴般的袖珍妖獸,從他手背順著袖子哧溜一下爬到肩上,便引來眾多側目。
現場更加寂靜無嘩。
江湖人,守備軍,包括躲在暗處放冷箭的弓箭手,都停止了手中動作。
眼神除了吃驚,便是疑惑。
夜夢天迎上去,單膝跪地,捧還金牌印信:“屬下奉公主之令調來三城守備軍,卻遭伏擊……屬下辦事不力,請公主責罰!”
公、公主?
所有還活著的人都陡然睜大眼睛,驚愕不已。
那些江湖亡命徒更是變了臉色。
咼綱新沒讓錦衣衛(wèi)攙扶,自己單腿跳下馬車,一瘸一拐走過去,忍著傷痛跪地:“屬下有辱使命,請公主責罰!”
“把事情辦得這樣糟,你二人的確該罰,”金暮黎取金牌在手,“先起來?!?p> 語氣里滿是待會兒再算賬的味道。
兩人應是,先后起身,侍立左右。
蘭盡落低聲叮囑善水坐在馬車里不要動,自己下來拉著昱晴川上前行禮:“公主。”
金暮黎微微頷首。
隨即,藍眸將現場亂狀及所有人都掃視一遍,才抬了抬頜:“敢跟軍隊硬碰硬,挺能耐。”
她緩緩伸出右手,“有誰覺得還沒打過癮?來,本殿陪你過過招兒?!?p> 紅衣女子收起兵器,靜靜望著她。
打狗棍老叟皺起眉頭,未動。
唯力能扛鼎的高大莽漢粗聲粗氣、滿臉無知道:“什么公主不公主,你到底哪個?快快報上名來,饒你不死!”
啪!
金暮黎隔空甩他一巴掌。
當眾打臉,傻大個頓怒:“你~~”
啪,又是一巴掌。
那既脆且猛的響聲,聽著都替他臉疼。
傻大個郁憤至極,沖上來要舉起可惡女子砸在地上摔成肉餅。
夜夢天手指微動,卻只拔劍三寸,便被金暮黎抬腕制止:“本殿自己來?!?p> 銀劍歸鞘:“是?!?p> 金暮黎掠身而起,雙腳落在傻大個肩頭,輕輕一踩。
“??!”
傻大個大叫一聲,戛然止步。
明眼之人都能看出,傻大個那瞬間垂軟的兩只胳膊,怕是廢了。
金暮黎微撇嘴角,腳底施力。
傻大個臉上露出猙獰倔強之色,顯然是在拼命抵抗某種力量。
然而膝蓋還是慢慢彎下去,最后“嘭”的一聲,雙膝跪地。
在場江湖人都明白,這自稱本殿、不知是哪位公主的藍眸女子,使的是很普通的千斤墜,傻大個是被硬生生壓跪地面的。
金暮黎就那么站在傻大個肩上,似乎把他當成墊腳高臺:“朝廷接到密報,告斑陸城城主紀敏不遵國法、以公謀私、隨意量刑、濫殺無辜等諸多罪行,本殿特來此地,為父皇分憂。”
金牌丟給打狗棍老叟,“棄惡從善、歸順本殿者,之前所犯,既往不咎?!?p> 打狗棍老叟接住金牌,很認真地看了兩遍,思量片刻,才上前躬身舉牌,雙手奉還:“多謝寧國公主寬宏大量,只是我們都身負冤屈,早為朝廷所不容……”
“有何冤屈,可與本殿細細道來,”金暮黎收回印信,“若事情屬實,本殿自會稟明父皇,為爾等作主;若虛假欺騙,本殿絕不饒恕?!?p> 打狗棍老叟道:“草民生在萑葦城,幼時習武,中年娶妻,五旬才幸得一子。兒子雖被嬌慣,有些蠻橫跋扈,卻未行過大惡之事。成年后,他說想做官。我知他沒有文武大才,便花錢打點,為他弄了個芝麻大的小官當當。未曾料,不到一年,竟原因不明地被萑葦城桉縣縣令杖死。”
金暮黎皺了皺眉。
咼綱新冷哼:“花錢買官,本就觸犯國法,你若不犯此錯,他何來此禍?”
“我……我知道……”打狗棍老叟紅了眼,“正因悔恨交加,才更要探尋真相,為他平冤。誰知上告之后,遭到緝拿的反而是我。若非我察覺不對,跑得快,此時已是一堆白骨?!?p> “我打算去京城告御狀,所經之處,卻都貼滿通緝我的畫像。東躲西藏走到斑陸城時,在城外巧遇紀敏,他的貼身護衛(wèi)將我認了出來?!?p> 后面的事基本上都能猜出來,咼綱新道:“他不但沒把你交給桉縣縣令,反而留你在府中?”
“正是,”老叟點點頭,“他說官場中的事,沒有人比他更清楚,即便我能活著到達帝都,也不一定能活著出來,更別說鳴冤。”
他捏緊拳,“城主說若我有為兒子魚死網破的決心,倒可先在他府中避一避,待到合適時機再出手?!?p> 夜夢天等人心中微訝。
“你的事,本殿會派錦衣衛(wèi)前去調查,”金暮黎看向遠處余煙裊裊的城主府,“這里不是說話的地方,有愿改邪歸正的,就為本殿帶路去城主府;執(zhí)迷不悟的,就地格殺。”
話音剛落,一支冷箭忽然朝她后心疾速射來。
“公主!”
眾人齊撲過去。
金暮黎卻背著手輕輕一拂袖,那支淬毒利箭便“嗖”地原路返回。
“呃!”
一聲沉悶痛叫,有人在某棟民房窗戶里倒下。
幾位亡命徒的臉色大變。
公主如此年輕,功夫卻……
咼綱新立即令人將那尸體拖出來。
兩名錦衣衛(wèi)循著發(fā)聲地小跑過去。
待拖出一看,更加倒吸涼氣。
那弓箭手被自己射出的箭插中正心,因箭頭淬過毒,他的臉已經泛黑。
“本殿惜才,隱在暗處的弓箭手若此時出來認罪,本殿可從輕發(fā)落,否則……”
金暮黎頓了頓,“下場便和他一樣。”
士卒們皆扭頭看向四周。
兩邊民房沉寂片刻,才從各處陸續(xù)走出十八個弓箭手。
咼綱新喝道:“放下弓箭!”
十八個弓箭手棄箭于地,聚在一起后上前列成一排,單膝跪地,低頭不語。
“怎么,怕自己背叛城主,會為人所不齒?”金暮黎站在傻大個肩頭,眼神睥睨,“紀敏私養(yǎng)妖獸,拿人犯投喂,本殿不信這事一點風聲都沒有?!?p> 十八人的頭,垂得更低。
咼綱新道:“公主,屬下請令,先去捉拿犯官紀敏?!?p> 他覺得金暮黎從出現就對此事不太積極,好像忘了似的。
金暮黎沒多說:“去吧?!?p> 隨后轉向夜夢天:“整合守備軍,恢復斑陸城秩序?!?p> 夜夢天應是執(zhí)行。
金暮黎輕輕一躍,落到地面,抬腳踢了踢袋鼠妖獸的后腿:“這些人都給本殿帶回來,跑一個,本殿就要你狗命?!?p> 袋鼠妖獸連忙點頭哈腰,掙開藤繩,露出唯唯諾諾的表情。
可待一轉臉,便一副齜牙咧嘴的兇狠,還亮出鋒銳利爪,往空中劃出一道長長的弧形紫色靈氣線。
示威。
赤裸裸的示威。
它在明明白白告訴人們:我是紫靈獸,不要和我斗,否則沒你們好果子吃!
剩下的八九個江湖人面面相覷后,選擇了識趣跟隨,不敢動手,也不敢跑。
僅僅一個紫靈獸就夠難拼,偏偏還被寧國公主收服,不用說,公主的武力級別定比紫靈獸更高。
人貴在自知之明。
寧國公主身份原就尊貴,又有御賜皇權在手,本人武功還如此了得,他們即便跑,也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
除了直接被打服的傻大個,另七個江湖亡命徒不約而同看向紅衣女子。
殺手組織里的人,應該不愿和朝廷有任何牽扯,估計得打一場。
果然,那不知何時收了彼岸花傘的紅衣女子抱抱拳道:“公主殿下,很抱歉,在下雖想為殿下效力,但自行脫離形同背叛,我……”
她輕輕一嘆,“除非殿下將我打趴下,就地拖走。”
“是么,”金暮黎似笑非笑,“本殿手下不缺人,你走吧?!?p> 紅衣女子微微張嘴,愕住。
“哈哈哈……”金暮黎狂傲大笑,隨即猛斂,猝不及防甩出一鞭,狠狠抽在紅衣女子背部,“想留下?”
紅衣女子被打得往前踉蹌,差點撲倒在地,好在反應快,拿單膝撐住,倒像是得力下屬要稟報什么事情,只是表情不太對,痛得臉頰直抽搐,卻還勉強擠出一絲笑。
“笑得真難看,”金暮黎面露嫌棄之色,“又不是青樓賣笑,被逼接客,這么勉強做什么?!?p> 紅衣女子:“……”
笑容變得半勉強半僵,說不出的復雜與奇怪。
“袋鼠,把她拖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