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魚尾人身,救命之恩
離開基山再往東三百里,一座高山擋在了兩人前面。
宣夜正想著這座山上又有什么好吃的,就聽到不遠(yuǎn)處此起彼伏有人在對罵,又似鳥類的低鳴,循聲望去只見不遠(yuǎn)處的山坡上滿是小小的斑鳩,相互之間嘰嘰喳喳聽起來全是罵人的話。
宣夜想到刑天的白澤圖上所記,長得像斑鳩,鳴叫聲又像罵街,這應(yīng)該是灌灌無疑。據(jù)說之前有人吃過灌灌的肉,與其他諸肉都不同,嫩滑多汁,非常美味,登時就想著把這漫山遍野的灌灌都給烤了,便給夸父使了個眼色。
兩人一路以來狩捕漁獵,配合已是默契。看到宣夜的眼色夸父就明白待會兒有肉吃了,連忙解下背上的漁網(wǎng),仗著手長體大的特點一網(wǎng)鋪出,登時將那滿山灌灌一網(wǎng)打盡。宣夜在一旁看著竟然遺漏一只,對夸父的手藝也不禁稱贊。想到這些既然是灌灌,這座山應(yīng)該就是青丘山,不出意外那著名的九尾狐就是居住在這座山上,待會兒指不定還能見上一見,有夸父在應(yīng)該也逃不出一網(wǎng)之獲。
這般想著的宣夜和著夸父就準(zhǔn)備網(wǎng)中捉灌。那灌灌被網(wǎng)網(wǎng)住也不傻,循著網(wǎng)眼就往外鉆,撲棱著翅膀飛走。長的大一些有點鉆不出來,也就在那原地?fù)潋v,漁網(wǎng)一時之間抖成一片,好不熱鬧。
見著小灌灌飛走,宣夜也沒再追。捕獵講究一個可持續(xù)發(fā)展,沒必要把它們滅了族,否則下次再來指不定就沒什么吃的了。宣夜走在網(wǎng)上,見著哪只大就把它拎出來,沒兩步卻見到一片灌木之中抖動分外激烈,心中為之一喜,看來是捉住了個大家伙。
仔細(xì)一看那動靜根本不似灌灌所能發(fā)出的,分明藏了個人!
宣夜心中警惕,元炁刀出,下意識喝道:“誰?!”
“別……別殺我!”
果然是人聲,雖然發(fā)音蹩腳但吐字清晰,甚至有些悅耳,分明是個女人。
宣夜一時又激動又震驚,這么久以來和夸父一直用心心相印交流,幾乎忘記了如何說話,此時聽見人聲似乎找到了共鳴。
剛準(zhǔn)備上去解救又覺得不對,這荒郊野嶺,距離他傳授語言的招搖山已有幾千里之遙,會是什么人在這里說話呢?起疑之下宣夜握緊元炁刀,下意識后退兩步,喝道:“出來,別藏著掖著!”
只見那團灌木又窸窸窣窣一陣,鉆出一個老婦人,臉上皺紋密布,少說也有七八十歲。
見果然是人,宣夜先是心里一松,隱隱還有些失落。剛才只聽聲音覺得悅耳,還以為是少女,沒想到出來的卻是個老婦人。正要繼續(xù)詢問她為何在此隨即臉色一變,順著老婦人身子望去,下半身竟是一條紅色的魚尾!
“你是……”宣夜只覺口干舌燥有點懵,半人半魚,美人魚?
“老嫗是鮫人一族,名叫無姕,落難于青丘山上,不知閣下和神使……”藤網(wǎng)之中的鮫人已現(xiàn)出完整身形,上半身確實人身,下半身確實魚尾,雖是年華老去,皮膚松弛皺紋滿布,但從那飽經(jīng)風(fēng)霜的眉宇還是能想象年輕時候的絕美容顏。
宣夜正自感嘆可惜,來晚了。就聽那鮫人驚叫了一聲,看宣夜的表情充滿不可思議。宣夜正自疑惑只聽那鮫人喃喃道:
“保重了小家伙,好好活下去?!?p> 宣夜一時錯愕當(dāng)場。
這句話……
他好像瞬間回到那抹白光之中,沒有意識,沒有知覺,就這么飄飄蕩蕩,自從被女媧吃掉腦子后他不知道在那抹白光中飄蕩了多久,直到一個銀鈴般歡樂的聲音笑著對他說:“保重了小家伙,好好活下去!”
“你……”宣夜好半天才發(fā)出一個字來,他不知道該說什么。
自從聽到這個聲音后發(fā)生了很多,先是以魚的身體復(fù)活,又從魚變成了人,隨后認(rèn)識了蚩尤等人,再到招搖山、到神使、到夸父,一切都發(fā)生的太快,宣夜根本沒時間細(xì)細(xì)回憶當(dāng)時的情形。即使回憶也說不上任何東西,他只記得一片白光,和一個銀鈴般的聲音,但無疑是那個人救了他。
宣夜不知道她是如何做到的,可以從女媧口中把自己救下來,又是怎么把自己變成一條文鰩魚,但毫無疑問——
她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只是看著眼前這個蒼老的老婦人,宣夜驚喜之余還是有些失落。當(dāng)時聽著聲音他以為是個明快的少女救了自己,心存感激之余也是有些幻想,渾沒想到卻是個蒼老的婦人。
不過這種感覺只存在片刻便一掃而空,宣夜連忙把她身上的藤網(wǎng)扒開,激動道:“你你你,是你救了我?!”
“你還活著?太好了!”無姕蒼老的手掌抓著宣夜的手臂,宣夜只覺得又干又瘦,就像長期饑餓沒吃飽飯一樣。
正自想著無姕不停搖擺著他的手臂,既像激動又像乞求,宣夜正自疑惑就聽無姕繼續(xù)說道:“可惜我的族人,快,快救她們,她們就要死了!”
宣夜聽得滿頭霧水,不知道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但看無姕著急的樣子也知道事關(guān)重大,任由無姕牽著自己就往青丘山深處走去,不忘回頭打個手勢讓夸父把藤網(wǎng)收一下。
無姕見夸父應(yīng)聲行事,明白眼前這人竟能號令夸父,頓時又驚又喜,拉著宣夜走的速度更快了。
兩人一魚……三人就這么進入青丘山深處,宣夜也從無姕口中知道事情經(jīng)過。
原來鮫人一族皆是女性,通常出沒于深海山澤等有水的地方。鮫人喜歡歌唱,擅長編織。她們在自己生活的地方日夜歌唱,歌聲優(yōu)美常引得百鳥飛舞;她們編織的織物入水不濕,近火不燒,防御之強舉世無雙。
鮫人過的是一種與世無爭的生活,與周圍的動物和人類都能保持一種和平的共存關(guān)系,然而長久以來卻沒過上多少平靜的日子。只因她們的眼淚流出眼眶后會化作晶瑩發(fā)光的鮫珠,為此被昆侖山上的蛇族一族給盯上,經(jīng)常派出神使四處搜索鮫人蹤跡,一旦發(fā)現(xiàn)則將其捉住折磨,伺機獲取鮫珠。
無姕一脈一直藏匿于這青丘山的英水之中,平時多活躍于不遠(yuǎn)處的即翼澤里,卻沒想到還是被神使發(fā)現(xiàn)。無姕從英水直接逃上了岸,隱匿在灌木之中才沒被抓住,但她的其他族人已經(jīng)盡數(shù)被抓,正被神使折磨著榨取鮫珠。
宣夜聽著終于明白過來,為什么剛才一開始她就問自己是不是神使的是事情。這個雖然明白心中卻是疑竇叢生:
如果確實如無姕所說,她們世代藏匿在這英水之中,那她當(dāng)初是如何救的自己,畢竟他化成文鰩魚的時候可是千里之外的招搖山;
第二,無姕一開始就藏匿在了灌木之中才沒有被抓,但現(xiàn)在又要帶著自己去救她的族人,她是怎么知道自己族人被抓了,又怎么知道神使在那里折磨她們;
第三,她為什么相信自己就有能力救她們一族?
宣夜越想越奇怪,試探性地問了無姕幾次,對方都是指東言西沒有正面回答,到的后面索性擺起了臉,讓他想想自己的救命之恩,不要再多問去救人就是,難道自己還能害他不成。
宣夜因為救命之恩和對長輩的敬意,見她如此只能客客氣氣,但腳步卻是慢了下來,一會兒腰酸一會兒腿疼什么的。無姕見此知道如果不解釋清楚恐怕這小子不會真的上心救人,想了想終于說道:“鮫人和你們?nèi)俗宀煌?,我們可以意識共享?!?p> “意識共享?”宣夜第一次聽到這個名詞,有些不理解是什么意思。
無姕臉上露出得意的神色,道:“大荒現(xiàn)存鮫人三萬兩千二百一十八位,所有這些人的思維都是連接在一起。任何鮫人在任何地方看到任何東西其他鮫人都能看到,這就是我們一族最大的秘密。你、絕對不能說出去!”
意識共享!
雖然無姕只是簡單幾句,但宣夜也能感受到這種能力的神奇之處。試想若是自己世界的人類擁有這樣的能力,那簡直相當(dāng)于整個人類群體是一座超級超級超級計算機。所有人可以把自己采集到的東西分享給所有人,也能從其他人那里感受到他們精彩繽紛的世界。只要億眾一心,整個社會就可以以光速發(fā)展,從而實現(xiàn)文明的快速迭代……
剛想的開心,宣夜就發(fā)現(xiàn)不對,這樣豈不是每個人都沒有隱私,沒有個體意識,因為自己就是整體,自己的東西都能被所有人看到,那還有什么自己可言?
搖搖頭,宣夜不再去想這個哲學(xué)問題,倒也明白了無姕?zhǔn)侨绾沃雷迦吮蛔ヒ约跋氍F(xiàn)在何處。果然如無姕所言,意識共享的她能夠輕易找到族人所在,遠(yuǎn)遠(yuǎn)的宣夜就聽到一陣“嚶嚶”的哭泣聲。無姕聽著聲音就要沖出去,宣夜一把把她拉住,輕聲道:“等等,先看看情況?!?p> 無姕瞪了宣夜一眼,似是不滿意他這般消極怠工。宣夜沒有解釋,回頭給還在遠(yuǎn)處的夸父傳音,讓他不要過來。自己則悄悄藏好身子,透過樹縫向前瞧去。
只見不遠(yuǎn)處一眾鮫人,約有十七八個,各種年紀(jì)的都有,尾巴顏色也有紅有綠,不一而足,果然如無姕所言全是女性。
這些鮫人每個人都頭戴著一種奇怪的青銅器,連接著背后的透明容器瓶,那青銅器類似矯正眼睛的工具,卻將她們的眼皮拉扯開來,促使其強行看向前方。而那前面正有一個銀白色尾巴的鮫人姑娘,看起來約莫十三四歲,正倒在地上奄奄一息。她旁邊正站著幾個手中玩著小蛇,頭戴與上次宣夜所見款式一致的金色奇形頭盔,當(dāng)時神使無疑。
只見其中一位神使正用手伸向那奄奄一息的鮫人姑娘,即將靠近她的身體時一股電流射出,那倒在地上的鮫人頓時一陣抽搐,眼淚不受控制的滾滾流下,化作一顆顆晶瑩的鮫珠。而其他“圍觀”的鮫人見狀則是嚶嚶痛哭,又是一顆顆鮫珠順著那頭上的刑具落進背上背著的透明容器里,已經(jīng)裝滿半瓶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