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你在吃東西?”
因為臥室里實在是太暗,所以陳友忠只能模糊的看到,陳貴興好像是在吃著什么,但是卻沒辦法看得很清楚。
不過當他問出這句話的時候,他已經(jīng)按下了臥室的電燈的開關(guān)。
臥室里瞬間亮了起來,突如其來的白熾燈光,晃得陳友忠也有些睜不開眼睛。
但在短暫的不適過后,陳友忠還是看清楚了臥室里的場景:臥室的地上擺放著很多鍋碗瓢盆,亂糟糟的堆放在一起,床上的被子更是有大半掉在地上。并且里面充斥著一股……老年人獨有的味道,這種味道,陳友忠形容不出來,但是很多老年人住的房間里,都會存在著相似的味道。
只是這些并不是重點。
真正讓陳友忠難以置信,甚至是無法相信的是,陳貴興在這半夜三更里,獨自躲在房間里吃的東西。
那是一小袋的芝麻。
陳貴興的手里還抓著一些,沒來得及塞進嘴里的芝麻。
然而陳友忠很快就倒吸了一口涼氣,因為他突然注意到,陳貴興手上拎著的布袋竟然在動!
確切的說,是里面裝著的芝麻,竟然是活的。
不,那并不是芝麻,那根本就是一只只活著的黑色的蟲子!
他爸爸剛剛竟然在吃蟲子。
陳友忠呆住了,至于跟在他身后的王慧貞,則在看清楚后發(fā)出一聲驚恐至極的叫聲,不知道逃去了哪里。
陳友忠轉(zhuǎn)過頭喊了王慧貞一聲,但是王慧貞卻并沒有理會他,而是直接逃回了房間。
當他再轉(zhuǎn)過頭的時候,他只覺得一道陰冷的目光,猶如冷水一樣澆打在了他的身上。
那目光正來自他的爸爸。
此時此刻,陳貴興正用一種,堪比毒蛇般的目光,在憎惡的瞪著他,仿佛隨時都可能沖過來,繼而一口咬斷他的脖子。
“爸,你到底在干什么!誰讓你吃這些東西的!”
陳友忠在回過神后,頓時沖過去想要將陳貴興手里拎著的那裝有眾多惡心黑蟲的袋子搶過來。但是陳貴興卻死死的抓著,根本不打算交給他。
“這是能治病的藥,我不能給你!”
陳貴興將蟲袋子死死揣進懷里,無論陳友忠怎么要都不肯拿出來。
陳友忠這時候也有些急了,根本不管他爸給不給他,便伸手打算搶來:“你把它給我,那根本就是蟲子!你怎么能瞎吃東西!快點兒給我。”
“你們想讓我死,可是我不想,我要活著,我不想被燒成碎骨頭!”
陳貴興沖著陳友忠大聲的吼著,陳友忠也不聽陳貴興說什么,只想趕緊將那袋子惡心的蟲子處理掉。
但或許是陳貴興情緒太過激烈,也或許是在阻止他搶奪的過程中消耗了太多的力氣,這時候他突然慘叫一聲,繼而張嘴吐出一大口血水來。
不過血水并不純粹,因為里面還包裹著很多粘連在一起的黑色蟲子。
有的蟲子甚至還活著,在血水中掙扎的爬著。
陳友忠的身上濺到了一些,可是他并沒有立即處理那些在他看來非常惡心的東西,因為陳貴興再吐了一口血水后,便死瞪著雙眼倒在了地上。
一動也不動了……
只有那些先前還沒有被他消化的黑色蟲子,在他那張嘴角掛血的臉上,猶如一群覓食的螞蟻,在四下的爬著。
鉆進他的眼睛里,鉆進他的鼻孔里,鉆進他的耳朵里……
盡管陳友忠及時將陳貴興送去了醫(yī)院,但是在一番搶救過后,陳貴興的生命仍是走到了盡頭。
然而死因卻并非癌癥,而是被嗆死的。
至于陳貴興的肺癌,則不知道是真發(fā)生了奇跡,還是其他什么原因,癌細胞竟然奇跡般地全部消失了。
沒有人知道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要說是醫(yī)院誤診,也不可能所有醫(yī)院都誤診,所以陳友忠只能歸結(jié)為,是在陳貴興的身上發(fā)生了某種現(xiàn)代醫(yī)院所解釋不了的奇跡。
但是話說回來,奇跡盡管是發(fā)生了,可是陳貴興還是去世了。
并且陳貴興的死,和他有著推脫不掉的關(guān)系。
如果不是他非要搶奪陳貴興裝有黑蟲的袋子,如果不是他突然的推門闖入,或許陳貴興就不會死。
當然,如果他能夠帶陳貴興,再去醫(yī)院做些檢查,或許也就不會發(fā)生這些事。
但是這個世界殘酷就殘酷在——沒有如果,只有結(jié)果。
陳友忠將陳貴興的死訊,打電話通知給了他的一些家人和朋友,畢竟這種白事還是要辦,還是要有人參與的。
不過比起一些農(nóng)村,或是縣城的守靈祭拜,在城市里辦白事就簡單的多了。
只需要送去殯儀館,選好墓地,再找個陰陽先生,剩下的只要聽陰陽先生安排就行了。
陳貴興去世的第三天,是一個出殯的好日子,葬禮也定在了這一天。
陳友忠家里來了很多,平日里不怎么走動的親戚,原本以陳友忠的性格,有親戚過來肯定是會好好招待的。但奈何在陳哲宇失蹤,王慧貞情緒又不穩(wěn)定這個節(jié)骨眼兒上,他實在是沒有招待的心情。
要不是他心里面對他爸爸的死有愧,這個葬禮他或許都不會辦。
但最終他還是辦了,盡管沒有這個心情,可他卻不敢不辦。
因為他害怕了,心里面害怕的厲害。
因為他爸爸幾乎是被他害死的……
他從來都覺得自己是一個孝順的孩子,無論如何都不會讓他老爸遭罪。但他卻做了這樣一件,讓他自己完全無法接受的事情來。
他的良心過不去,只能用其他的方式,盡可能的去做到對自己內(nèi)心的彌補。
干脆點兒說,這場葬禮并不是給他爸辦的,而是給他自己心中的愧疚辦的?;蛟S,所有葬禮,都是子女給他們自己辦的。
因為死亡后尸體被裝在多大的棺材里,被掩埋進多深的土層里,對于一個死人來說并沒有任何實際的意義。
葬禮從來都只是活著的人的想法……
當然,也可能從什么時候開始,就變得不那么純粹了。
葬禮的當天,是在一個下著瓢潑大雨的早晨。
陳友忠頂著兩個黑眼圈,和一眾前來參加葬禮的親朋,來到了火葬場。
對于葬禮,一個地方一個禮數(shù)。
在陳友忠他們家這邊,在去世的人送去焚化爐之前,會先供親朋瞻仰遺體,開個追悼會,之后則會燒一些紙錢,等紙錢燒完了,尸體才會送進焚化爐里焚燒。
王慧貞雖說最近精神狀態(tài)不是很好,但是公公的葬禮作為兒媳,無論如何都是不能不參加的,所以今天也到了殯儀館。好在是有韓琴在旁邊跟著,陳友忠倒也能放心一些。
所有親朋都已經(jīng)到齊,陳貴興的尸體也已經(jīng)化好了妝,被放到了一輛手推車上,從殯儀館里面推了出來。
看到尸體,很多人都哭了出來,陰陽先生不讓人靠近,待到車子停在被花圈環(huán)繞的地方后,現(xiàn)場的悲傷的音樂響起,陳貴興生前的照片出現(xiàn)在了大屏幕上。
殯儀館的工作人員,開始慣例的念起了悼詞,來參加的親朋這時候也開始環(huán)繞遺體。
陳貴興皮包骨頭一樣瘦小的尸體,躺在鋪滿金色布料的推車里,陳友忠看著他爸的尸體,不停在擦著眼淚。
但是不知道是不是他眼花,有好幾次,當他淚眼模糊的注視陳貴興的時候,他看到的都是睜開眼睛的尸體。
不僅如此,陳貴興的尸體更是張著嘴巴,仿佛是在憤怒的對他咆哮著什么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