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站在呼府的庭院之中,面對著呼仁律的棺槨,和沈如意咄咄憂傷的目光,霍承尹覺得一股無可抑制的留戀、怪異、愛戀翻涌而上,好在還不足以將冷靜克制的那部分情感湮沒,只是眼角依舊不知不覺地留下淚來。他向著呼仁律的棺槨走去,此時兩個靈魂的目的是相同的,霍承尹想:“快滾出本皇子的身體?!焙羧事上耄骸拔业每纯茨懿荒芑厝ァ!?p> 看見霍承尹不由分說向棺槨走去,呼仁律的母親詫異地站起身,想要護住兒子,可她卻見霍承尹的眼中分明也有悲傷,還有一些看向她的依戀和柔情,呼仁律的母親不知所措起來。如今霍承尹的種種在沈如意看來都是演戲而已,他既可演和煦,便可演悲情,何況那其中還含著雜質(zhì)。沈如意攔在他的身前。
“意兒,呼仁律作為北疆質(zhì)子,他的死絕不能草草了事?!被舫幸D住腳步道。
“自然不能草草了事,可自有官府和呼大人處理,不勞三皇子費心?!鄙蛉缫獾穆曇糁型钢湟?。
霍承尹的心微微悸動、心疼,從來沒對沈如意有過這般感覺,他明白,這是呼仁律的想法。最初呼仁律的魂魄進入他的體內(nèi)時,呼仁律的記憶、想法清晰無比,甚至能影響霍承尹的行動?,F(xiàn)在霍承尹適應(yīng)了許多,在這個過程中他感覺到呼仁律的想法對他本尊的控制力減弱了一些,他的心情還會被呼仁律的潛藏記憶的影響,這是他無法控制的?;舫幸憛拕e人帶給他的這種感覺,他一把推開沈如意,無人能阻地大步向呼仁律的棺槨走去,要在呼仁律的魂魄完全與自己相融前,引它出去。
霍承尹如愿以償?shù)赝崎_呼仁律的棺槨,他用手觸碰著呼仁律,可是他們都沒有任何反應(yīng),霍承尹急了,他一把抓起呼仁律的尸首,恨不能與他抱在一起,動作難免有些粗暴。呼大人見狀也怒了,“請三皇子自重!”
沈如意此時的心情低到了頂點,這到底是怎樣的人,沈如意不管不顧地上前拉開霍承尹,給了他重重的一巴掌。這一巴掌扇得霍承尹一蒙,他望著沈如意,這丫頭不僅瘋,還有些暴戾。這是他霍承尹的想法,呼仁律的想法消失得無影無蹤,他的感覺呢?霍承尹試著感受了下,沒有,沒有他的感覺,若有,此時他應(yīng)該是很感激沈如意如此護著他的?;舫幸⑽⑿老驳赝蚝羧事?,莫非他的魂魄已經(jīng)回去了?
沈如意看著霍承尹的樣子,更是怒火中燒,“霍承尹,你還有沒有些良心,你的戲演夠了沒有!”
呼仁律絲毫沒有醒轉(zhuǎn)的樣子,霍承尹不理會沈如意,探探他的鼻息,依然是死人。怎么會,霍承尹放下呼仁律的軀體,轉(zhuǎn)過身,正對上沈如意出離憤怒、憂傷的臉。這張臉驀地觸動了一股子記憶,殷殷草地之上,沈如意的淚水止不住地向下流,她高高抬起的手腕子上有一道傷痕,這是什么時候的記憶?霍承尹一陣頭疼。頭腦中模模糊糊出現(xiàn)碧天白云,水洗的綢緞一般遠(yuǎn)遠(yuǎn)鋪展在天際,陽光暖洋洋,整個人卻因沈如意的哭聲隱隱發(fā)冷。呼仁律咀嚼著一根草,未看見她人,卻聽見她的聲音伴著源源不斷的憂切傳來?!昂羧事?,你知道嗎,我?guī)缀蹩梢源_定父親臨別前留給我的那根小玉笛就是霍承尹的,竟然我身邊的丫鬟鈴鐺都被他收買了。父親絕不會無緣無故留給我這么一支小玉笛,看來鄭家當(dāng)年的滅門是與他有關(guān)。他從前對我的溫柔原來一切的一切都是假的,我卻那么愛他,心心念念想著要嫁給他?!?p> 沈如意的面孔一點點出現(xiàn)在視線內(nèi),她已經(jīng)在掩面哭泣,不再講話,想對她說“意兒,可是還有人非常愛你,非常非常愛。”這句話最終始終無法說出口,無法從一個自身難保的質(zhì)子口中說出。呼仁律只能落得一聲嘆息,什么都不說,躺在草地上牽起了沈如意的手。
“我不想與他成親了,這個仇我一定會弄個水落石出,也不會嫁給他了。即便父親非要我成親,我也要尋個由頭逃離這場婚姻?!鄙蛞鈨旱倪@句話順著在草間輾轉(zhuǎn)低徊的風(fēng),順著呼仁律的記憶傳向霍承尹腦中時,霍承尹望向沈如意,很好,如今呼仁律在世人眼中已經(jīng)死了,這場婚姻已經(jīng)毫無意義,如此正好,霍承尹想到。記憶中的畫面再次出現(xiàn),說完這句話,沈如意翻了個身,更是泣不成聲,呼仁律看到沈如意的手從自己手中抽離,心也跟著抽離了一般,目光中也含滿了晶瑩的淚水,他又看向沈如意的手臂,上面一條鮮紅的傷疤橫亙細(xì)窄臂間的蚯蚓一般,看起來形成的時間并不久。“意兒,這是怎么回事?”呼仁律問道。
沈如意只顧著哭,呼仁律只好在一旁默默地看著,陪伴著她,心中同她一般憂傷,默默地祈禱著沈如意的開心幸福。
“小姐,再回去晚了,可就真不知道要發(fā)生什么了,雖然你拼死這么一鬧,著實嚇著了老爺,但大婚在即,怕是他也不會再過多容忍咱們了?!毖诀叽鋬旱奶嵝崖曇粼谝慌孕⌒囊硪淼仨懫稹?p> “拼死鬧了一場?”呼仁律望著沈如意手臂上的傷疤,心中一沉,試探著問道。
“是啊,小姐這些日子特別的不開心,總是怔怔望著窗外發(fā)呆。小姐想出來散散心,老爺卻執(zhí)意不許。直到小姐用剪刀傷了自己的手臂,老爺這才知再這般悶著小姐,怕是真要出問題了,才許我們出來兩個時辰,你也才能與小姐見著面的?!贝鋬旱馈?p> 呼仁律的心撕痛著,她竟如此低落嗎?霍承尹感受至此,也心下難免震驚,她這都是為了我嗎?
此時,呼府內(nèi),沈如意依然在拼盡全力與霍承尹撕扯著,護著呼仁律尸身的周全。呼府的下人們也都因霍承尹的舉動而訝然,紛紛向這位看起來對死者不甚友善的三皇子施禮,請求莫要打擾逝者安息。呼仁律的母親若不是被呼和蘇攔著,早就要上前來和霍承尹拼命了。
霍承尹又望了呼仁律的尸身一眼,感受著體內(nèi)越來越與自己融合,且被自己的元神所壓制,漸趨服帖的呼仁律的魂魄,剛剛接觸呼仁律尸身時這股子魂魄竟像是藏起來了一般?;舫幸^望地對著這具尸身行了一個大禮。
在霍承尹起身前,心中竟然浮現(xiàn)出一個念頭:意兒,我回不去了,竟然感覺到了這具尸身對我的排斥,許是貓眼靈石的作用未消,現(xiàn)在這具重傷軀體也在本能地挽留支撐它的魂力。那么就讓我在你愛的人身體中,或影響他,讓他對你好,或感受他如何傷害你。若他傷害你,相信我早晚會令他付出代價。這股子念頭浮現(xiàn)時,霍承尹又感覺到一陣頭疼,原來這是呼仁律的魂魄在他體內(nèi)的最后一搏,以對沈如意講話的口吻告訴他這個訊息。呼仁律的魂魄此時在與霍承尹漸趨融合的過程中,不再剝奪主要地位,不再產(chǎn)生什么想法,只余記憶以及與記憶相隨的一些心緒。
且看你要如何影響本皇子,她一個小小女子也配本皇子對她有傷害之心,霍承尹不屑地想。但鄭將軍離世前為何會將我不小心遺失的小玉笛掛件交給了沈如意?怎么會在他的手中?他當(dāng)年在戰(zhàn)場上的怪力亂神之事又是怎么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