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佑伏戎自知此時多言無益,也施禮出去了,整個王子府大院中,只剩下圣皇和南安王二人。
圣皇道:“你可知道,為何寡人親自帶兵前來搜查?”
南安王擦了擦冷汗,搖搖頭。
圣皇道:“若是讓臣下拿著我的金令,搜到這些東西,知道你策劃勾結苦族人,打造兵器,熬制毒藥,意圖行刺科瓦國使,還要用些旗幟,栽贓在異教身上。如此卑劣手段,你將置皇族臉面于何地?我堂堂天下共主,如何再同科瓦人共處?如何同天下人共處?”
“父王明鑒,我絕不會做出危害父王安危的事情來!請父王不要聽信小人之言!”
圣皇冷笑一聲,他料定南安王還沒有膽量在自己身邊刺殺耀流天,其中卻有蹊蹺之處。但若不是自己親自出城相迎,想來他一定尋找另外的時機出手,致耀流天于死地。今天若不能打消掉他的這個念頭,將來必然會釀成大禍。
他大聲呵斥道:“你可知道,你這是不顧國體,為一己之私,拿天下安危在賭!我皇室千年來,何曾有過這種駭人聽聞的事情!”
南安王冷汗同淚水一并流過他蒼白的臉頰,看來此時無聲勝有聲,于是咬緊牙關,跪伏不言。
圣皇本不想將此事聲張,見他已經知道其中厲害,想來敲打的也夠了,俯首在他耳邊低聲道:“封了你的后院,南蠻人全部遣返。你若能悔改,此事便到此為止,我不再追究。若有下一次,我真的無法再行姑息了!”說罷他高聲問:“慕世卓何在?”
慕世卓此時已經在門外等候多時,雖然不能聽清二人所有的對話,但畢竟在朝中多年,心中已經明白了大概,聽到圣皇呼喚,立刻整了整盔甲,轉身來到近前道:“在!”
圣皇淡淡道:“爍兒這幾日不要出門了,就在這里好好的反省,令你親自帶人查封王府后院,然后率領禁衛(wèi)軍重整帝都防務,再出什么事情,唯你是問,不得有誤!”
慕世卓行禮道:“遵皇命!”
望著父皇遠去的背影,南安王恨恨的一拳打到了地上,尖銳的石塊兒刺入他的皮膚,手背上冒出了同他眼眶中一樣的絲絲血痕。
王府內侍們見圣皇離去,紛紛來到院中,想要扶起南安王,他卻紋絲不動。內侍們知道他的脾氣,不敢用力,只得先將大門關閉,靜靜的守在門前。
一隊隊禁衛(wèi)軍將后院的南蠻人全部押出了南安王府,隨后傳來一陣陣的叮當聲。不多時,曾經忙碌嘈雜的后院已經被幾乎夷為平地。
此時門外的吵鬧聲才安靜下來。
內侍見禁衛(wèi)軍離去,才打開院門,南安王緩緩站起身來到王府后院,在一片狼藉中踱著步子,圣皇僅僅下令要查封院子,沒想到這慕世卓竟然敢曲解圣意,將整個院落拆掉!他心中的怒火熊熊燃燒起來,憋在胸口難以抑制,他仰天長嘯一聲,驚得內侍們紛紛低頭顫抖。
南安王府外的暗巷中,靈夢寒緊張的看著一隊隊押送著南蠻人的禁衛(wèi)軍,轉頭對希明辰道:“怎么沒見道小念出來?”
希明辰輕聲道:“要相信靈如墨,他的安排一向天衣無縫,這一次也絕不會例外!”
原來,當希明辰將黑衣人暗中在帝都四處探訪的路線告知靈如墨后,他便看出了端倪。那分明是耀流天凱旋入城的路線。加上從王府后院看到南蠻人鍛造武器,熬制毒藥,靈如墨料定,河底監(jiān)獄一役,耀流天已經掌握了聯(lián)姻主動,于是南安王伙同苦族的南蠻死士,計劃孤注一擲,用南蠻死士的毒箭,將他殺死在帝都中,如此,不但消除了聯(lián)姻后患,而且還能讓圣國跟科瓦兩國解下解不開的死結。
靈如墨命靈黃裳召集暗樁弟子,在幾個最后有可能伏擊的地點提前準備。
誰知圣皇出城親迎,打亂了南安王的全盤計劃。靈如墨見刺客沒有行刺,于是隨機應變,冒充刺客,射出箭矢,同時把禁衛(wèi)軍引入了南安王府中,一舉端掉了南安王經營已久,藏匿刺客的大本營。
此時當靈夢寒突然感到在身邊有人靠近,立刻警惕的對著希明辰道:“有人!”話音未落,在暗巷房頂,一名暗樁弟子已經輕輕跳落在二人身邊,俯身行禮道:“堂主有口信,事情辦妥了,請二位回靈妙堂。”
當靈夢寒匆匆趕回靈妙堂時,西束念已經躺在了密室的內間木床上,雙目緊閉,牙關緊咬。
靈夢寒緊張的問靈黃裳道:“她這是怎么了?”
靈黃裳道:“你別急,這幾日驚嚇過度,又加上這姑娘身子弱,在半路上暈過去了,剛才堂中懂醫(yī)術的弟子已經來看過了,說并無大礙,休息一下就好。”
靈夢寒這才輕輕舒了一口氣,靜靜的坐在她的身邊。
希明辰問:“咱們就這么將她從南安王府里帶走,不知道會不會打草驚蛇?”
靈如墨道:“現(xiàn)在南安王被禁衛(wèi)軍幽禁,半個王府被拆掉,帝都千年來還沒聽說過比這更加駭人的事情,這種時候,他們自身難保,還怎會顧及一個即將被遣返的南蠻女奴呢?”
靈夢寒取來干凈的布巾,擦拭去西束念臉上的泥污,一張清純美麗的臉龐呈現(xiàn)出來,她一邊擦,一邊輕輕啜泣起來,西束念緩緩睜開了眼睛,望向靈夢寒道:“姐姐,你死了?”
靈夢寒見她醒來,立刻握住了她的手,放到了腮邊,激動的說不出話來。
西束念流下眼淚,輕聲道:“不哭,死了不苦了。”突然,她看到了一旁的希明辰道:“你是……恩人!你也死了?長生樹神說,死了都能見到!”
靈夢寒輕輕撫著她的臉道:“傻丫頭,什么生死?什么長生樹神?我們都還活著,都還在!”
西束念打量了身邊其他人,想要撐起身子,靈夢寒立刻從后面將她扶住,幫她緩緩坐起。
靈夢寒取來湯藥和熱粥,親手喂西束念喝下,她漸漸恢復了精神道:“沒真死,就活著,高興!”
靈黃裳在一旁不解的問希明辰道:“她平時就是這么說話的?”
希明辰輕嘆道:“她是南蠻人,口音和語法都有問題,你就將就著邊猜邊聽吧?!?p> 靈夢寒道:“你是怎么被抓到這里來的?”
西束念道:“去靈山,抓了去鎮(zhèn)子里。”
希明辰道:“她的意思,也許是想要去靈山投奔靈宗,卻被抓住送去鎮(zhèn)長府的?!?p> 西束念道:“恩人走了,就來人了,送我走到會動的籠子里。”
靈夢寒好奇的問:“什么籠子?竟能動!”
希明辰道:“她說的應該是籠車,跟夏師兄所言一樣,我們剛走,就來了幾個體面的苦族人,高價把她買走,用籠車帶到了帝都中?!?p> 靈黃裳低頭沉吟道:“按照常理,苦族人進攻南蠻部族,必會劫掠村民為奴。但屠滅整個部族的情況卻從未聽過。小念是西束部最后的幸存者,他們卻要從南境一路尋到靈山,難道非要趕盡殺絕不成?西束和苦族人之間有什么深仇大恨?”
靈夢寒道:“西束部地處偏僻,人民淳樸,從未聽說他們同苦人有什么仇怨?!?p> 靈黃裳道:“這就怪了!”
希明辰道:“我們也別亂猜了,其中原委,只能問小念了?!?p> 西束念似乎聽明白了他們的話,突然低下頭,咬住櫻唇,一言不發(fā)。
靈夢寒沉吟道:“聽師兄這么一說,我倒是很想知道,這事情的原委?!?p> 她輕輕問:“那時倉促,我沒來得及問你,苦族人進村子前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他們?yōu)槭裁匆涯銈冓s盡殺絕?”
西束念抬起頭,看了一眼希明辰和靈黃裳,對靈夢寒低聲道:“阿爸不能說!”
靈夢寒立刻明白了,看來大巫司曾經明確吩咐過她,對此事要嚴格保密。而她現(xiàn)在是西束念唯一一個可以信賴的人便起身來到希明辰和靈黃裳身邊低聲道:“恐怕在你們面前,她是不會說的。”
希明辰點點頭道:“我們回避一下就是,慢慢說,不要著急?!闭f罷他和靈黃裳轉身離開。見密室中只剩下靈夢寒,西束念的眼淚再次涌出,她一邊說一邊比劃,靈夢寒被她講述的消息震驚不已。
原來西束部在南蠻各部中雖小,確因為善于制藥,在南蠻各部中享有崇高威望。
西束念的父親發(fā)現(xiàn)在巫藥跌打藥古方中,加入西束部山上獨有的凝霜花根,能夠快速止血。山里人常年在山中狩獵,獵人難免磕磕碰碰,有此新藥良藥,前來求藥的人絡繹不絕。
一日,西束念在藥房不慎打翻了裝著凝霜花的罐子,里面的花蕊和花瓣全部落入藥粉中,小念雖然挑出了一些,但是怕父親責怪,便沒有說。
大巫司配藥時并未在意。誰知不久就出事了,一名被山石劃破大腿的獵人剛剛用藥,立刻兩眼呆滯,口舌僵硬,瞬間斃命,怎么也查找不出病因,如同是心臟驟停而死。
起先眾人還以為是巧合,只有巫司起了疑心,他悄悄在其他牲畜身上用藥,發(fā)現(xiàn)只要在傷口上沾上一點兒藥粉,無論任何牲畜,都會瞬間倒斃。
巫司將它們的尸體剖開,發(fā)現(xiàn)血液都異乎常態(tài)的粘稠,大巫司百思不得其解,日夜不休的尋找原因,最后他在藥粉中找到了凝霜花蕊,突然明白了,跌打古方和花蕊不能同時配用,否則這救命的良藥轉眼就會變?yōu)橐亩舅帯?p> 巫司四處收回已經被拿走的藥粉,只是一些已經被連霧城的苦族商人買走,巫司知道大難臨頭,他把事情原委告訴了西束念,讓她帶著村里其他孩子快走,還沒等西束念逃出多遠,苦族軍聞訊趕來,想來是大巫司不肯交出配方,苦族人就大開殺戒。
從那之后的事情,靈夢寒都看到了。
靈夢寒知道此事非同小可,她安慰道:“你先安心休養(yǎng),這件事情姐姐會處理好?!?p> 西束念搖搖頭道:“別走,我怕?!?p> “這里有我,很安全?!?p> 靈夢寒扶著她慢慢躺下,給她蓋上了被子,西束念則緊緊抓著她的手,不肯松開。
靈夢寒一邊輕輕撫著她的頭發(fā),一邊沉思,今天重新想起往事,真的有一種撕心裂肺的疼痛,在撕咬著自己。
現(xiàn)在她將躺在面前的這個人,當成了自己唯一的親人,要用盡一切努力,保全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