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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朝帝業(yè)

第7章 三觀裂縫

皇朝帝業(yè) 長樂駙馬 4339 2021-04-05 08:51:51

  入了夜,聶嗣回到府中,抱著竹簡,枯坐在案幾上。一盞燈火的光亮很渺小,籠罩的范圍也很有限,他的臉就這樣藏于忽隱忽現(xiàn)的黑暗中,偶爾光亮略過他的臉龐,照亮了一張面無表情的臉。

  此刻他手中的竹簡徹底成了擺設(shè),因為以一盞燭火的光亮根本不可能讓他看清竹簡上的字。他只是習(xí)慣性的手里面拿著東西,然后枯坐著想問題。

  今日的事情能算問題嗎?

  說實話他自己也不知道,誰對誰錯,誰又能分的清呢。他勸解荀胤的時候思路清晰,可是自己卻有些心寒。

  至于心寒什么他自己也說不準(zhǔn)。

  相對應(yīng)的,荀胤的聰敏卻超乎他的預(yù)料。公羊瑜的態(tài)度轉(zhuǎn)換他是注意到的,但是他當(dāng)時也只是猜測公羊瑜那么做的目的,并沒有完全確定。

  可是荀胤卻是一語道破。

  公羊瑜的做法,他不會去批判。

  正如他勸荀胤說的那樣,公羊瑜唯有那么做才能脫身。那是唯一的辦法,但同時那也會助長其邪風(fēng)氣焰。

  可是,換成其他人,大抵都會這么做的吧。

  一個蒼發(fā)老人,你還能將他撞死不成?

  以他們?nèi)说纳矸?,若真是鐵了心給自己討個公道,不會做不到。

  只是,有那個必要么?

  以學(xué)子的身份‘為難’一個老人,贏了也是輸了。

  聶嗣笑了笑,起身在屋內(nèi)踱步。

  下次,若是再出去,確實該離這些人遠(yuǎn)點。惹不起,難道還躲不起嗎?

  便在此時,奢奴的聲音在外面響起。

  “少君,可安歇了?”

  由于聶嗣只在房內(nèi)點了一盞燈火,奢奴也弄不清自家少君有沒有休息,因此喊的小心翼翼,生怕打攪自家少君休息。

  “何事?”

  “少君,方才周閏家仆送來口信,言明日周閏在塢堡宴請您上門一敘,當(dāng)面感謝少君當(dāng)日救命之恩?!?p>  聞言,聶嗣微微一楞,沉吟些許,回道:“你明日準(zhǔn)備一下,我們?nèi)ジ把?。?p>  不管怎么說,周閏既然派人來了,那他理當(dāng)過去看看。再者,自從周閏落水以后,他因受了風(fēng)寒,便沒有再去過丹水書院,正好借此機會看看他恢復(fù)的怎么樣。

  “唯?!?p>  奢奴下去了。

  聶嗣暫時將亂七八糟的想法拋諸腦后,盡量清空自己的腦子,讓自己休息一會兒。

  時間進入四月,天氣越發(fā)好了起來,幾乎日日都是烈陽高照,丹水也漸漸的恢復(fù)了以往的熱鬧。

  唯一變化的,似乎就是丹水周圍越來越嚴(yán)格的盤查。這讓聶嗣很是奇怪,因為這段時間并沒有什么人鬧事,可丹水周邊的治安力量卻是越來越強大。

  從前只是入城盤查,現(xiàn)在出城也要盤查。

  如此這般下來,聶嗣都認(rèn)識了城門口把守的軍卒。

  例行盤查之后,奢奴順手就塞了些許好處給城門口的軍卒。這些軍卒也都知道聶嗣丹水書院學(xué)子的身份,加之拿了好處,因而對聶嗣也是頗為恭敬。

  “聶君,以后若是無事,還是少出城,安心待在城中便好?!避娮淇粗R車中的聶嗣,委婉的提醒。

  “敢問這位兄弟,可是發(fā)生什么事情了?”聶嗣抱拳請教。

  軍卒面露難色,旋即道:“聶君,恕某不能多言?!?p>  聞言,聶嗣也沒有不識趣的繼續(xù)追問,笑了笑便告辭離去。

  看樣子,應(yīng)該是有什么事情要發(fā)生了。聶嗣在車中沉吟。

  馬車出城后一路向南而去,約莫過了一炷香的功夫,一座塢堡漸漸出現(xiàn)在聶嗣眼中。

  塢堡的占地面積頗廣,大抵可以將其看成是一座小型村落。只不過這座‘村子’里面居住的只是一姓之家。

  擁有塢堡的家族,在當(dāng)?shù)厣僬f也是豪奢之家。

  據(jù)奢奴打聽的消息來看,周氏在丹水屬于地主豪強,家中頗有田產(chǎn)金帛。

  馬車在塢堡前停下,塢堡護衛(wèi)持槍走上前。

  “敢問足下何人,因何來此?”護衛(wèi)詢問之時,臉上倒是沒有什么倨傲之色,顯得很是平靜,絲毫沒有豪強大戶看門狗的傲氣。

  此時,聶嗣已經(jīng)走下馬車。聽聞護衛(wèi)的詢問,他抱拳道:“在下聶嗣,乃是周閏同席,今日特來赴宴?!?p>  聞言,護衛(wèi)面無表情的臉頓時露出一絲驚訝,上下打量了一翻聶嗣,“君子稍等,某這就去通傳?!?p>  言罷,護衛(wèi)抱拳一禮,轉(zhuǎn)身迅速前去稟報。

  聶嗣抽空瞥了一眼護衛(wèi)手中的槍,槍桿是木制,槍頭是鐵質(zhì),看樣子周氏確實是殷實之家。

  一般護院的武器都是棍棒為主,周氏護衛(wèi)能有鐵器,想來在丹水也是有些門路的。

  近觀塢堡,只見其外觀頗似城堡,四周環(huán)以深溝高墻。抬目而視,隱約可見中央望樓。

  “不俗。”聶嗣感慨一聲。

  對于他這個沒什么見識的‘聶嗣’來說,周氏塢堡的建筑規(guī)模自然算得上不俗。

  不過,其身旁的奢奴卻低聲道:“少君,這有何不俗的,與咱們聶氏相比差的太多了?!?p>  聶嗣沒有說話,輕輕垂了垂眼皮。

  奢奴見少君不說話,以為自己說錯了話,頓時心中懊悔。他這個時候方才醒悟過來,少君之所以這么說很可能只是當(dāng)著那周氏護衛(wèi)的面客氣罷了。

  自己有些多嘴了。

  其實聶嗣只是想起了另一件事,他對聶氏知道的事情僅限于殘缺的記憶,所以他不好回答奢奴的話。

  或者說,他擔(dān)心自己說多了會引來奢奴的懷疑。

  便在此時,那先前通傳的護衛(wèi)回來,只見其神色變得恭敬了許多。

  “君子,我家少君身子尚未康健,因而不能前來迎接。由某引君子入內(nèi),君子請?!?p>  “勞煩。”

  聶嗣在那護衛(wèi)的引領(lǐng)下進了塢堡,走在塢堡路上,聶嗣不動聲色打量著周圍環(huán)境,只見仆從成群,護衛(wèi)結(jié)對,屋舍儼然,道路寬敞。

  須臾后,護衛(wèi)領(lǐng)著聶嗣抵達周閏臥房。

  “君子,少君就在里面?!?p>  聶嗣頷首,抬腳走入臥房。這個時候,周閏也正好迎了出來。

  “伯繼?!敝荛c拱手。

  聞言,聶嗣先是一怔,旋即道:“周兄?!?p>  周閏稱呼他表字,他原本也應(yīng)該稱呼周閏表字,但是他不知道周閏表字是何,因此只能稱呼周兄。

  至于某某君,那是客氣的稱呼,親近熟悉之人都是稱呼表字。

  “伯繼喚我表字吉年便好。”周閏笑著道。

  “吉年。”

  周閏頷首,旋即拉著聶嗣,“伯繼請隨我來?!?p>  二人入室內(nèi),分而跪坐。

  聶嗣見他面色依舊蒼白,額有虛汗,遂問道:“吉年可是身子還未完全康復(fù)?”

  周閏道:“用了湯藥,卻是無甚效用。近來只覺四肢無力,偶有嘔吐之癥?!?p>  有了?

  聶嗣心里面下意識補充一句,旋即又被自己荒誕的想法給逗笑了。

  “伯繼因何發(fā)笑?”周閏無語的看著聶嗣,自己身子不舒服,他怎么還嘲諷自己?

  聶嗣干咳一聲,抱歉道:“吉年勿怪,剛剛想起了有趣的事情?!?p>  這能想到什么有意思的事情?

  周閏轉(zhuǎn)而想起聶伯繼在書院經(jīng)常性走神的事情,心下倒也了然幾分。

  “伯繼,此番我還未病愈,邀請伯繼前來,實乃有事相求。”

  “何事?”

  這倒是讓聶嗣奇怪了,自己和周閏可算不上特別熟悉啊。

  卻見周閏翹首望了望外面,見四下無人,旋即起身走到聶嗣身邊,二人隔著一個身位。

  “伯繼,請你救救在下幼妹!”

  聶嗣腦子一懵,這種感覺就好像是一個陌生人忽然對你說,‘請你救救我妹妹’一樣。

  莫名其妙。

  他以為是周閏在開玩笑,可是他卻看見周閏臉色凝重而懇切,并沒有任何玩笑的意味在其中。

  “吉年,此言何意?”聶嗣一頭霧水道:“嗣,實在不明白吉年因何這般說?!?p>  你妹妹,讓我救什么?

  周閏苦笑一聲,解釋道:“此事都是因在下而起,若非走投無路,斷不會麻煩伯繼。”

  緊跟著,周閏告訴聶嗣一件三觀崩壞的事情。

  當(dāng)日周閏落水之后,雖然被聶嗣給喚醒,可是回來之后卻是感染了重度風(fēng)寒,一度無法清醒,用了許多湯藥卻是一直不見好。

  這可急壞了周閏的父親,周氏主君。

  周閏作為他的嫡子,他自是萬分上心,在得知醫(yī)工無法救治自己的孩兒之后,周氏主君當(dāng)即請了‘望氣士’前來為周閏診治病情。

  所謂的望氣士,大抵是憑借玄學(xué)那一套,自以為能夠溝通神明的神棍。

  聶嗣雖然對這類人了解不多,但是他也不是傻子,迷信什么的,在文明時代都不能滅絕,更何況是這個世界?

  周氏主君請回來的那個望氣士,先是神神叨叨的給周閏做了一場驅(qū)邪的儀式,然后沒幾天周閏居然真的恢復(fù)了許多,神智也漸漸清醒。

  這一頓操作,頓時讓周氏主君對那位望氣士信服無比。

  若是到此為止,那望氣士騙到金帛也就罷了,畢竟周閏恢復(fù)了清醒,大家相安無事。

  可是那望氣士卻告訴周氏主君,周閏之所以湯藥不醫(yī),無法蘇醒,乃是落水之后,被河伯看成了祭品。他與河伯做了交易,若想要周閏無事,那就必須要重新獻祭一人給河伯,以求平息河伯憤怒。

  而且,這個人不能是別人,必須要和周閏有著血緣之親。否則河伯看出破綻,會不高興的!

  這個人,正是周閏庶出的幼妹!

  得知消息的周閏自是不同意這么做,可是對望氣士信服的周氏主君卻同意了!

  而周閏,被那位望氣士以‘河伯纏身,不能外出’為由,困在家中臥房。

  周氏主君不準(zhǔn)周閏見任何人,防止‘河伯找上門’。

  這些日子,周閏用盡了辦法也出不去。后來,他靈機一動,以感謝‘同席救命之恩’為由說服了周氏主君,允許他派遣奴婢前往聶嗣府邸傳送消息。

  聽完周閏的敘述,聶嗣三觀出現(xiàn)了裂縫。

  對那位周氏主君,聶嗣不知該怎么去形容。佩服他為了兒子親手殺死女兒?

  還是憎恨他竟能狠得下心,同意這種荒謬的事情?

  庶出的女兒,難道就不是你的孩子了?

  這簡直,愚昧且愚蠢!

  “你想讓我怎么幫你!”聶嗣雙眸變得極度認(rèn)真,這種事情,他絕對不會坐視不管!

  聞言,周閏面露感激之色,“我就知道伯繼乃是真君子,一定不會坐視不理。伯繼,你聽我說?,F(xiàn)在我父親只信服那個望氣士,一般人怕是難以勸他,所以我想讓伯繼代我前去書院,尋夫子幫忙。若有夫子出面,我父親定能回心轉(zhuǎn)意?!?p>  這確實是個辦法,論聲望,范瓘在丹水這一片自是不用多說,若是范瓘能出面,想必應(yīng)該能勸回周氏主君。

  “好,我答應(yīng)你,這就過去?!?p>  周閏起身,鄭重彎腰作揖一禮,“伯繼,此事無論成敗,閏,謹(jǐn)記伯繼大恩!”

  “吉年無需如此,你疼愛幼妹,我定會助你一臂之力?!甭櫵霉笆?。

  “一切有勞伯繼!”

  “放心?!?p>  聶嗣離開周閏臥房,匆匆而去。

  暗處,一名灰衣人走了出來,他看著聶嗣遠(yuǎn)去的背影,絲毫不敢怠慢,連忙悄然離開。

  須臾之后,抵達周氏塢堡深處的一座庭院。

  庭院正中央,一名鶴發(fā)老者正在盤腿打坐。

  灰衣人走到鶴發(fā)老者身側(cè),低聲道:“天師,大事不好了?!?p>  “何事?”

  “周氏君子尋了同席好友......”灰衣人將自己偷聽到的消息說了一遍。

  “什么!”馬季戊猛然睜開眼睛,“你說的是真的?”

  “不敢欺瞞天師,那人已經(jīng)去了丹水書院,弟子看的真真切切?!被乙氯说?。

  馬季戊臉色陰沉,“讓你盯著周閏是對的,若是讓范瓘來此,說不定真要壞了大事?!?p>  灰衣人問道:“天師,那我們現(xiàn)在該怎么辦?”

  “你立刻將周氏主君尋來,我們要立即將其幼女罐封!”

  “唯!”

  不多時,周氏主君,周彥趕來。

  “天師,急忙喚我前來,可是有何要事?”

  馬季戊拱手道:“周公,近來吾夜觀天象,發(fā)現(xiàn)祭祀之禮就在此時?!?p>  “不是要再過幾日嗎?”周彥不解的看著馬季戊。

  馬季戊解釋道:“周公有所不知,天象有變,河伯已來催吾。若是再不祭祀,只怕河伯不滿,恐會波及貴少君?!?p>  一聽聞會傷害周閏,周彥臉色頓時一變,急忙道:“河伯真的是這么說的?”

  馬季戊篤定點頭。

  見此,周彥也不再遲疑,“天師且稍等,我這就派人前去將人抓回來?!?p>  “好,要快!”馬季戊催促道。

  “天師放心?!敝軓┍崔D(zhuǎn)身吩咐仆從,“你們立即去將人送來!”

  兩名仆從對視一眼,心中皆是有些不忍,可卻只能從命。

  “唯?!?p>  馬季戊又提醒道:“周公,切記不可讓貴少君離開,不能給河伯看見的機會。”

  “天師放心,吾明白?!毖粤T,周彥連忙回去吩咐人手。

  見周彥離去,馬季戊輕輕呼口氣,喃喃道:“決不能壞了大事。”

  此時烈陽高照,可這庭院,卻顯得森冷無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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