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來龍去脈
六萬精兵被殺囚半數(shù),剩下的三萬殘兵敗將,隨聶玄逃回冀州。
匈奴人的皇帝劉淵打了勝仗,自不肯輕易罷休。
那劉淵自稱為‘漢室血脈’,命其侄劉曜裹,挾著匈奴五部的雜胡騎兵,打著‘收復(fù)漢地’的口號,帶兵一路攻下太原、泫氏、屯留、長子、中都等地。
匈奴人連勝之下,氣焰囂張,民間的眾多塢堡勢力也似墻頭草一般,紛紛投靠于匈奴人。
大晉與匈奴之間,發(fā)生了這樣一場戰(zhàn)事。
按理說,晉庭的各大諸侯王應(yīng)當(dāng)提起警戒心,聚集兵力,幫助東瀛公司馬騰先挫敗這些外族勢力……
可無論是那位正在鄴城得意的成都王司馬穎,還是那河間王司馬颙,這兩位權(quán)勢最重的王爺,都只顧享受著大權(quán)獨攬的快感,他們根本不愿出兵為東瀛公司馬騰抵抗匈奴漢軍。
而司馬騰呢,一直是跟東海王司馬越是結(jié)好的關(guān)系。
而東海王司馬越剛剛被司馬穎、司馬颙打了個落花流水,兩派的仇怨積了那么久,可不是誰站出來說一句話,就能隨意抹平的事兒!
所以他司馬騰就算是有心求助,可也厚不來那個臉皮,去尋求那兩個小人得志的王爺,幫他驅(qū)趕匈奴人。
無可奈何之中,匈奴人又逼得甚緊。
司馬騰為了保全自身,只好帶領(lǐng)幾部僅存的精兵,前來山東地區(qū),意要投靠剛吃了敗仗的東海王司馬越。
司馬騰的委屈,嵇安戈體會的并不算深。
此時,最讓嵇安戈提起興趣的,其實是手中這位嘴上無敵的聶玄將軍!
先吩咐袁否去牽回五匹戰(zhàn)馬、又吩咐梁叔去檢查那幾個騎兵的死活。
他對這幾個晉人騎兵的命運,下達(dá)了最終的命令——仔細(xì)檢查,若發(fā)現(xiàn)有沒死的騎兵,就勞煩梁叔拿著劍,代他補(bǔ)上一刀。
等這處小小的戰(zhàn)場收拾妥當(dāng)之后,遙遠(yuǎn)的東方,終于升起了一絲薄薄的月牙藍(lán)。
嵇安戈跨坐在高頭戰(zhàn)馬上,一手控馬,另一只手,則牽著一匹綁縛著聶玄的駑馬。
三個人,一個傷員{劉妄},一個俘虜,八匹馬。
帶著這些‘戰(zhàn)利品’,幾人騎馬騎的輕快,一溜煙地,找了處距連氏塢堡最近的空房子落腳。
讓袁否扛著聶玄進(jìn)了屋,再吩咐其在外守門。
一盆涼水淋頭潑過,直接潑醒了被綁成粽子的聶玄。
嵇安戈親自下場,舉起農(nóng)戶家里槌洗衣衫的大棒子,照其全身上下,一下一下的槌。
只半個小時過去,這聶玄就受不住了,他將其戰(zhàn)敗以來所有的遭遇,都說給了嵇安戈聽。
原來,聶玄之所以縱兵劫掠晉人百姓,他也有自己的考慮。
他自大陵一戰(zhàn)被匈奴人打敗之后,他手下的晉軍雖然死傷無數(shù),可他一邊后退,一邊收攏殘兵。
幾天過去,他手里的軍隊,竟也有三萬之?dāng)?shù)。
這等數(shù)目的軍隊,其實還存有一戰(zhàn)之力。
可大陵一戰(zhàn),聶玄被匈奴人徹底的打怕了!
他手里就算是有兵,也不敢領(lǐng)兵跟匈奴人交第二次手。
打既然是打不起來了,他就想帶著三萬多的殘兵,直接回歸到司馬騰手下,所以也來到了山東。
可是到了山東之后,聶玄一打聽才知道——司馬騰正天天怒罵他聶玄的愚蠢、懦弱……還揚言出去,說只要是見到了他,就要砍了他的狗頭……
這些話,據(jù)說每天都要被司馬騰念叨好幾遍。
聶玄這么一聽,心里就思襯起來了——他若是直接去見司馬騰,司馬騰一看到他身后的三萬晉軍,定要反問其一句:汝之兵將,還有一戰(zhàn)之力!汝卻只知抱頭鼠竄,不敢領(lǐng)兵與匈奴人交戰(zhàn)?
若司馬騰真問上這樣一句話,那聶玄無論怎么回答,他的腦袋都得搬家。
所以他就醞釀了一計苦肉計!
他聯(lián)系冀州各處的民間塢堡,然后將自己手下的三萬晉軍,摘出整整一半的精銳之軍,并以雇傭的形式,分押給各處的民間塢堡,作為塢堡守兵。
而民間那些大大小小的塢堡,不光能替他聶玄屯下‘多余’的軍隊,那些塢堡只要接收了他手下的精兵,還要繳納給他價格不菲的物資作為‘雇傭費用’。
這樣一來,他聶玄不光是多出一份可觀的收入,他手下的軍隊,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減員至一萬多人。
領(lǐng)著這一萬多‘殘兵’,聶玄就可以在司馬騰面前裝裝可憐了。
他本想直接找到司馬騰,然后抱著司馬騰的大腿痛哭一番,講述那匈奴人有多厲害——而不是他聶玄統(tǒng)兵無能的過錯。
若司馬騰聽得心中悲戚,沒有論他聶玄的罪,那他聶玄就可以指著身后的一萬多兵將,告訴司馬騰——我為了保留最后的力量,苦苦地帶著一萬多人,從大陵逃過整個冀州,來到山東地區(qū)找您老人家重建家底……
這個計劃,原本只是他聶玄一廂情愿的想法,他自己也不知其成功率有多少,就一直沒敢付諸實踐。
所以這幾個月的時間,他只是帶兵偽裝成匈奴人,一邊劫掠些錢財,一邊想著如何給自己尋后路。
可就在這時,連氏塢堡的新任堡主連云找上了他。
連云的軍師告訴他,只要他聶玄派兵偽裝成匈奴人,幫連云抓住老堡主的七個少堡主,然后再將其一一的砍掉頭,連云就可以按照一個人頭十萬兩的價錢,給聶玄整整七十萬兩!
聶玄手里有了整整七十萬兩白銀,他就可以借著這些錢財,買通幾個東海王司馬越的親信為他說說好話,并引薦他加入東海王司馬越的陣營。
他想明白了:反正那司馬越最近吃了個大敗仗,二他聶玄也是吃了個敗仗,大家都是同一路的貨色,你不說我,我也不說你,和和氣氣地在一起共事,未來的日子豈不快哉?
兩手的打算都想明白后,他就開始動手行事了。
聶玄就替連云砍了六個連家公子的人頭,只留著最后一個連家公子在手里,意圖引誘劉妄前來,好替連云擊殺劉妄。
結(jié)果就在今夜——嵇安戈忽然冒了出來!
聶玄原本并不在乎什么嵇家公子,可他收到了連云親信遞來的一封手書之后,他決定親自行動!
而這封手書,也一直被聶玄當(dāng)寶貝一樣的在懷里揣著。
嵇安戈抽出來一看,笑了:
“呦!梁叔你看看!這是連云給聶玄寫的話兒——嵇家公子嵇樓世代忠良,名聲無二,惜其腦筋死板,可為棋子之用!玄將軍若用其人,當(dāng)先以兵鋒,戮劉妄等人,而放任嵇樓奪命逃亡;屆時,再命手下追擊,玄將軍單人獨騎將嵇樓救下。后攜救命之恩與其商談援救之策;待計策行之有效之時,玄將軍可命手下,當(dāng)嵇樓之面,斬我侄人頭!如此煞費苦心卻了無結(jié)果,勢令嵇樓心中哀懼之際,亦嘆服玄將軍之義!后再以嵇樓之口,代玄將軍求情于東瀛公騰,如此,將軍與我,皆可轉(zhuǎn)危為安矣?!?p> 這封信一拿出來,嵇安戈什么都明白了。
他輕咳一聲,只以淡然的語氣說道:“聶玄,你身上有沒有幾件能證明身份的物件?我得拿著那物件,去幫你把連氏公子撈出來啊?!?p> 聶玄從頭至尾都被綁的死死的,他先前被嵇安戈槌了好一頓,此時他額頭上的冷汗還沒流淌干凈呢。
他伏在地上,咬牙說道:“我來的倉促,身上沒帶什么物件……嵇樓,你要我說的話我都說了,大家同為晉庭做事,你、你何不放我一馬,為何要如此為難于我?”
嵇安戈瞪眼舉槌:“呀?你再給我說一遍‘沒有’?”
聶玄看到了嵇安戈手里的大棒子,他渾身都顫抖一下。
而后,他眼神閃爍間,不情不愿地梗著粗話,說了句:“娘使的雜啐噢……我真沒有什么證明身份的物件,也就我頭上那只兜鍪,與尋常兵丁有些區(qū)別了?!?p> 聽聶玄說起兜鍪,嵇安戈抬起一腳,當(dāng)著聶玄的面,就踢飛了地上的精鐵兜鍪。
聶玄扣在頭上的東西,被嵇安戈當(dāng)球踢,他臉色一下子漲紅,吸一口氣就要喝罵:“狗雜……”
嵇安戈剛聽見第一字,就知道這聶玄的嘴里沒什么好話。
他手上高舉的大棒子,就這么直直地落下去!
“啪!”
這大棒子,結(jié)結(jié)實實槌在聶玄的臉目上。
這一下子,槌得聶玄鼻涕眼淚都嘩嘩的流,他嘴里那些罵人的話,也就說不下去了。
“聶玄,你已如喪家之犬一般!全身上下是任我宰割!你還有何等的顏面在此自恃身份?哼!我還告訴你了,就這玩意,別說是踢兩腳了,我就算拿它當(dāng)小兒尿壺也不礙你什么事!你要是再拿我的話當(dāng)耳邊風(fēng),我只好把你的腦袋切削下來,提著你的腦袋,去領(lǐng)你的兵!”
說完,他見聶玄還在忍著痛對他瞪眼,他又一棒子掄在聶玄的臉上。
聶玄連著被兩棒子砸在面門上,手腳又都被綁的結(jié)實,他可真是連捂都捂不到。
他只在地上痛呼著打滾:“唔……啊……”
“袁否!”
見這聶玄不回話了,嵇安戈也懶得跟這個聶玄墨跡,他直接叫了門外袁否的名字。
“少爺!叫俺干啥?”
袁否這憨貨,從門外伸出頭來,憨憨地盯著滿地打滾的聶玄使勁的瞧。
“替我搜他的身!看他身上有沒有個什么令牌虎符的,給爺撈出來看看!”
袁否跨步進(jìn)屋,他薅著聶玄的頭發(fā),上手就要亂搜。
聶玄確實是武將,可他是個從小就錦衣玉食的武將!
忽然被袁否這樣的粗人搜身,聶玄明知形式不如人,不該反抗,可他還是忍不住了:
“啊啊啊!滾開!信不信本將軍砍了你的狗頭!”
一聽這聶玄還擺起架子,嵇安戈跨步?jīng)_上前,一腳飛到聶玄臉上,踹的他滿嘴爛泥。
“你這等爛人作將領(lǐng),真正倒霉的倒不是他東瀛公司馬騰,而是那三萬慘遭匈奴人屠戮的將士!”
聶玄也不知是被嵇安戈打怕了,還是因這句話而無地自容,總之,接下來袁否的搜身過程很是順利。
從聶玄手里拿到令牌,嵇安戈提著這枚令牌,單人獨騎的進(jìn)了連氏塢堡。
他在塢堡正堂里坐了一小會兒,就見到了滿面紅光的正主連云。
見到連云之后,嵇安戈很自然地?fù)Q上一副疲憊的模樣:“唉~唉!”
連云見嵇安戈連連嘆氣,他那方胖臉上,立刻裝出一副茫然表情:“嵇公子這是何故???難道說,嵇公子出去這一趟,沒能找到那群四處作亂的匈奴賊人?”
這話剛問完,連云又挺起腰板,故作大方地自答了一句:
“哎!無事無事嘛!那群匈奴人耳目甚嚴(yán),我連氏塢堡內(nèi)又出了許許多多的叛徒小人,這說不定啊,你們前腳一走出連氏塢堡,那匈奴的賊人們后腳就躲開你們啦!”
見這連云演戲上癮,嵇安戈心中冷哼,表面上卻不想再扯下去了。
就說:“不瞞連堡主??!我與劉妄一齊行動,本是想著那劉妄帶了十多個民兵,能在人數(shù)上牽制那群匈奴賊寇,;可沒成想,那群匈奴賊寇只以區(qū)區(qū)五騎騎兵,就殺得劉妄那群草包四散奔逃!劉妄本人,更是被當(dāng)場砍掉了腦袋!嗚呼!我一文弱書生,手無縛雞之力,只能往山林處盲目奔逃,說來也是老天垂簾,我奔逃途中,竟見一從天而降的將軍,他救我性命!”
連云一聽這話,他掩飾不住自己的激動,那兩只胖拳頭便捏成了兩個球。
“噢!我的天爺勒!竟是聶玄將軍救了嵇公子一命嗎?!啊哈!那我那可憐侄子的性命,豈不也可仰仗聶玄將軍帶兵去援救一番?”
連云背過身去,說出了這番話。
他不轉(zhuǎn)身不行啊!
他一聽到劉妄的腦袋被砍掉了,他臉上的開心那是藏都藏不住——這戲還怎么演下去啊,只能背著身來演了!
見連云背過了身,嵇安戈也毫不掩飾地笑了起來。
不過他的聲音卻故意壓得有些憂愁:“唉!也只能麻煩聶玄將軍再走一趟了!對了連堡主,你這邊要不要隨聶玄將軍一同前去剿匪啊,你放心,有咱們聶玄將軍在,你我二人,定能安然無恙!”
連云使勁地壓了壓自己喜悅的表情,他轉(zhuǎn)過身來,瞇著小眼睛問道:“我去?這?這合適嗎?”
“合適啊!您眼看著自己的侄子被救援出來,這有什么不合適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