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神像被推倒之事,小船兒也無緣見天公,她原先還好奇著天公究竟是何模樣,聽父親說天公爺爺是沒有形體的,他是天,福澤大地,我們?nèi)四笤斓纳裣穸疾皇钦娴摹?p> 可是鄭江山的事一出,小船兒心里也有了疑問,下山的路上她開口問了土地公,“難道真的要初一十五都去拜拜,神仙才會保佑我們嗎?”
土地公泯然一笑,他明白小船兒此刻的疑惑,便饒有意味地說:“神也是按規(guī)矩辦事的!”
這話一出,小船兒更是不懂了,神仙不該是大慈大悲的嘛!鄭江山雖不是討喜的人,可好端端的家人都沒了,任誰都受不了,天公為何不幫幫他呢?
“土地公爺爺,天公爺爺可能沒聽見鄭江山的訴求,可是你已經(jīng)聽到了,為什么不幫幫他呢?”小船兒決定還是說出自己心里的疑惑,免得憋著難受。
土地公意味深長地說道:“你若真想知道原因,應(yīng)該去問鄭江山,而不是問我?世上有許多人受難,但并不是每一個都得幫…唉…緣何人只會怪旁人,卻從不會自省,若是會自省,早就脫離苦海了!”
“你這可就說差了!”小船兒想起一件舊事,氣得嘟嘟嘴,哼了一聲才說道,“自省可不是什么好東西,早些年我與對門的一小丫頭吵架,想著人家年齡小,而我的態(tài)度也有些不對的地方,便想讓步,誰知這小丫頭逮到了機會,四處嚷著我欺負她,哭得梨花帶雨的,可明明是她在背后嚼我舌根,被我聽見了,這才當(dāng)著眾人的面與她爭辯……可是……可是她四處說我咄咄逼人,不給她面子,土地公爺爺……我是那種咄咄逼人的嗎?”
“那旁人信她嘛?”
“這……”小船兒想到這事,仍是忿忿不平的,可是土地公爺爺這么一說,她忽然想起住在隔壁的七兒、蓮兒都不喜歡她,細細想來還是公道自在人心。
“有些人只是看著占了上風(fēng),并沒有得到什么真正的好處,小船兒,從自己身上找錯處,遠比怪別人管用多了,若是錯了改了就是,若你沒錯,便圖個心安理得,何苦拿別人的錯處尋煩惱呢!”
小船兒聽著這話是正解,“那鄭江山是做了什么十惡不赦的事嗎?”
“不是什么惡,不過是閑言碎語罷了!諸神喚我,我得回去了!做神也難??!”說完,土地公就消失得無影無蹤,小船兒才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走到家門口了!
剛踏進家門,阿母忙拉著小船兒進屋,“這陣子別到處跑了,剛剛村子里都傳開了,鄭江山那一家子得了痢疾的,都沒了,今天尸體剛送去燒……”
“都沒活下來嗎?”
“這是瘟疫,怎么能活得下來,也不知道會不會散開……”阿母嘴巴說著話,手里卻忙著針線,突然她手一停,似乎想起了什么,說:“待會兒我出去買點蒜,聽說這個能治?。 ?p> “你不是說少出去嘛!”
“那總得有人張羅這些啊!”
小船兒曾經(jīng)算過阿母一天到晚都在張羅著什么,差不多凌晨四點,大家都在熟睡,阿母便已起來準備早上要吃的粥,父親要在天空露白的時候出門,臨走時走得吃一碗溫?zé)岬闹?,配幾樣小菜?p> 柴火生的慢,阿母只能早些起來,這一忙便忙到了晚上,待全家人蓋上了被子,阿母才熄了蠟燭。
話剛說完,阿母就要出門,臨走時叮囑小船兒淘點米,準備中午吃的飯,等她回來給父親送去,平時都是小船兒送的,如今村里有人得了痢疾,阿母就不想讓小船兒出門了!
可小船兒也不愿意讓阿母來回跑,煮好了米飯后,小船兒就把它們裝進飯盒里,再配上咸菜和花生米,帶上阿母釀的米酒,這就是父親的午餐了!
米酒總得多帶點,阿母釀的米酒最是香甜,父親一向熱情好客,這酒帶到船廠里,總得給其他工匠分一杯。
小船兒把這些東西裝進竹籃后就去找父親了,小時候跟著父親走去工作的地方,路過青石板路,繞了許多彎,走過許多土路,繞過野花野草,仿佛穿越了汪洋大海,可大了才發(fā)現(xiàn)那不過是兩個村子的距離。
還沒有到船廠,她就聞到木頭的味道,一進去長長的木棚子下,滿是工匠推著刨子刨下了的碎屑,踩在上面軟軟的。
小船兒的父親是這里的老師傅了,他總是感慨自己的好手藝沒人繼承,雖說有徒弟,卻總沒有自己的兒子好,小船兒走到里頭,看到父親正在用墨斗畫線,又聽他吼道:“哎呦!你怎么鋸的,教了那么多遍,是個人都聽會了,怎么就你不會……”
被罵的人名叫樹根,是父親的學(xué)徒,當(dāng)年他父親拿著兩只鴨子,求著父親收他為徒,原先父親是不肯的,但又想到自己膝下無子,不如就收個徒弟,算是半個兒。
十五歲的樹根長得黝黑,看著倒像二三十了,此刻他正抿著嘴巴,緊握著拳心像個任人拿捏的面人,小船兒是不喜歡父親暴跳如雷的樣子,在她看來眼前的樹根如同沉默的小獅子,總有一天會爆發(fā)的。
“阿爸?!毙〈瑑黑s忙出來緩和氣氛,“吃飯啦!”
“哎呦!這就中午了,我的閨女兒,給我?guī)Я松丁备赣H一見是女兒來了,立刻轉(zhuǎn)為笑臉,隨后又一臉嚴肅的招呼樹根過來,“吃飯了!”
“今天多帶了些米酒,我給其他人送去。”說完,小船兒就帶上剩余的酒,依次給船廠的工匠們送去,繞了一圈酒只剩下一點了,看著父親吃完了米飯,這才把酒倒上,剩下的就給了樹根。
“喝吧!吃飽喝足才有力氣干活!”被父親這么一說,樹根才敢喝酒,父親酒量好,被父親帶出來的樹根,酒量不遑多讓。
這酒一喝,師徒倆就把話說開了,氣氛沒剛剛那么緊張,父親借著酒意說:“我沒兒子,就把你當(dāng)兒子,但你也得爭氣點,是不是!”
師徒說得正起勁,突然有個人晃悠悠的撞過來,父親笑道:“老李??!你今天拉幾次肚子了?”
可老李沒說話,他嘴唇發(fā)白,已經(jīng)虛脫了,小船兒忽感大事不妙。
“阿爸,你聽說過鄭江山一家子得了痢疾的事嗎?”
“痢疾……”父親聞言,立即拉著小船兒往后靠,“你先回去,這兒人多,容易亂。樹根,你去叫醫(yī)生過來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