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熠熠生輝

　　愛之深責之切，鄭老太太苦惱過了，痛心過了，卻無濟于事。

　　活了六十余載，歷經(jīng)過登頂山巔、跌至深淵的時光。

　　有些事情，有些彎路，從開頭，她一打眼便能看見結局。

　　看破也要說破，奈何竹雅向來有自己的主意。

　　鄭老太太只剩下滿腔恨鐵不成鋼的憤懣了，當年冰雪聰明的小姑娘，長大了咋就鉆錢眼去了呢。

　　她一邊縫著鞋面，一邊揣摩外孫女的一百種凄慘結局。

　　越想，心就越亂。

　　樹上的知了，吱呀吱呀，吵鬧的不停。

　　“煩得要死，我去睡覺！”鄭老太太沉著臉說道，拾起零碎進了屋子。

　　李桂香應了一聲，也是心事重重。

　　她和其他的樸素的農(nóng)村婦女一樣，相信平安是福，篤信兒女平安即可，不求大富大貴，因此對于兒子突來的喜訊，尤其涉及到錢財方面，拘謹而懷疑。

　　程帆不曉得母親的擔憂，他還以為母親和奶奶喜出望外，在院子里蹦跶呢。

　　檢查完李文宏的作業(yè)，他便領著小侄兒去云上人家。

　　陳小苗時常往工地那邊跑，偶爾還送點李舅媽做的飯。

　　那邊雖然管飯，但是舅舅和表哥時不時想吃點家常飯菜。

　　李文宏就徹底歸程帆管教了。

　　陳小苗義正言辭：“你學師范大學，我把寶貝兒子送給你做實驗。教壞了我們也不怪你?！?p>　　程帆只得笑納實驗品了。

　　幸而李文宏是個機靈的，惦念著云上人家的吃食飲料，表現(xiàn)得乖巧地不得了。

　　程帆先是給李文宏要了一盤干果和酸奶，帶著來了健身房。

　　小屁孩挺好使的，跑個腿擦個板凳，非常順手。

　　指使李文宏的時候，他也想起了自個小時候。

　　那時候愛看電視，常常在關鍵時刻，不是老爸讓去小賣部買煙，就是老媽讓買一包鹽或者打瓶醬油。

　　程帆不是很想去，但他性格寬厚，便嘟著嘴去了，也是氣呼呼的。

　　那會覺得從家里到小賣部的路好長，來回跑一趟，電視劇的主角就發(fā)生了許許多多的事情。

　　長大后，才發(fā)覺村子很小，即使從東頭走到西頭，大部快走，也不過十分鐘。

　　一邊想些雜七雜八的陳芝麻爛谷子，一邊在健身房呦呵著。

　　半個小時后，程帆剛做完一大組的啞鈴飛鳥，在組間休息。

　　‘彭于晏’突然開口了：“玩家您好，您的貼吧活躍值已經(jīng)達到100，請盡早使用，活躍值每個月底清零?！?p>　　“收到！”

　　即便知道那是一個和天貓精靈、小愛同學一樣傻兮兮的模擬形象，看在彭于晏本人的面子上，程帆給予了必要的尊重。

　　他沒有立即打開手機，而是堅持做完了第四組以后，滿汗淋漓，癱坐在地上歇息了一會，才拿起手機。

　　“文宏，干活了！”

　　程帆吹了一聲口哨，李文宏立馬從落地窗前站起來：“來了您內(nèi)！”

　　叔侄倆已經(jīng)很有默契了。

　　程帆打開手機，原來百度貼吧的近百個彈框消息里，已經(jīng)不斷地提示自己可以使用活躍值了。

　　但因為自己對百度貼吧有偏見，壓根沒點開過。

　　如今活躍值過百了，百度貼吧忍無可忍，通過虛擬形象提示了。

　　“一百，”程帆想了想。

　　不能再加到健身了，欲速則不達。

　　“雖然我充分信任黑霧科技，但萬事小心為妙，最近的健身節(jié)奏已經(jīng)適應，貿(mào)然加大增幅怕是有個適應期，這周過半了，不用生事了。”

　　程帆最終把那100活躍值，點亮了【梁朝偉東川分偉】。

　　歇息了三分鐘，程帆痛苦又堅定地晃了晃身體。

　　……

　　晚上，吃完李舅媽的雞蛋羹。

　　早早的，他和李文宏拿了涼席，上了房頂。

　　外婆在外面聽秦腔，還沒回來。

　　這時，‘梁朝偉’又來了，和‘彭于晏’一樣的程式化的微笑，刻板的用詞。

　　“玩家您好，請跟我一起練習眼神?！?p>　　程帆呼出一口濁氣，他此刻已然像是一條死魚了。

　　想著忍上三四天就結束了，他強撐著坐起身子。

　　【滴，您現(xiàn)在的眼神境界是‘熠熠生輝’，距離下一步‘炯炯有神’差60個星光值。】

　　“什么意思，我現(xiàn)在的眼神只有光輝，沒有神采？”

　　程帆嘀咕了一句。

　　‘梁朝偉’已經(jīng)科普起來了星光值的含義。

　　梨園名伶需要練習眼神，程帆是知道的。

　　秦腔演員也是，不然什么叫眼波流轉、目露殺氣，眼睛會說話。

　　好的演員，在一個合適的場景里，需要用眼睛表達信息，不然無異于啞巴。

　　即便是被后人瘋狂吐槽、頑梗的六小齡童，六老師，當年為了演繹好孫悟空，也會費了很大一番功夫，刻意地修煉眼神。

　　‘梁朝偉’的科普來到了結尾：“因此，玩家練習眼神，只需注視著動的物體，比如游魚、飛鴿等?，F(xiàn)在，請點亮一炷香，手持著左右晃動，頭不動，眼睛跟著動。為了效果，最好有人幫助移動香柱?！?p>　　程帆是個很會隱忍的人，即便累成狗了，但一想到100%的增幅，便很心動。

　　“文宏，去下一趟樓，幫叔叔拿兩三根外婆的香火?！?p>　　李文宏正在聽書，程帆用手機給他在放封神榜。

　　他戀戀不舍地爬起身，尋到拖鞋，還焦急地囑托道：“叔，快幫我按下暫停?！?p>　　程帆照做了。

　　不一會，他帶著香火和打火機上來了。

　　程帆點亮了香火：“文宏，來，拿上慢慢地來回移動?！?p>　　李文宏沒有疑問，乖乖地拿住了，他的全副身心沉醉在姜子牙的命運。

　　程帆按照‘梁朝偉’的囑咐，以打坐的姿勢，固定住頭部、頸部，只動用眼珠子，盯著微弱的香火。

　　不到五分鐘，李文宏都還堅持著呢。

　　他的眼睛就受不了了，滿是淚水，又癢又痛：“我去，咋比健身還難受?！?p>　　‘梁朝偉’又出現(xiàn)了：“建議玩家用熱毛巾敷眼睛，促進血液循環(huán)……”

　　程帆照著做了，眼睛果然舒服了一點。

　　他突然想起來了，《裝臺》的作者，在另外一部長篇小說《主角》里，講到了秦腔名角練習眼神時，也使用了同樣的方法。

　　只不過人家更狠，用的是蠟燭，自己只用了香火。

　　“老一輩藝術家真是拼啊，為了事業(yè)，能下苦功，還能持之以恒地下苦功。

　　練眼神，練臺詞，什么都練。

　　現(xiàn)在的流量明星，只靠一張臉，有的臉都不好看，活躍在屏幕上，臟了人的眼?！?p>　　程帆又做了一遍眼保健操，嗷嗚嗷嗚地叫了兩聲，給自己打氣，吩咐道：“再來！”

　　李文宏默默地拿起香，輕輕地挪動。

　　瞄了一會，他湊過來，按下后臺聽書軟件的暫停鍵，問：“叔，你在干啥呢？”

　　程帆屏氣道：“再練習眼神?！?p>　　“練那個干啥？你近視眼？”

　　程帆：“你發(fā)現(xiàn)沒？唱戲的在臺上，眼神跟普通人不一樣?！?p>　　李文宏撓了撓臉，他真沒發(fā)現(xiàn)有社么不一樣。

　　因為每次和外婆去看秦腔，他就覺得吵得很。

　　秦腔要靠吼，非常粗暴，沒有美感，小孩子自然不太喜歡。

　　但他小小年紀有了虛榮心，怕說不是的話，引起叔叔嘲笑，便道：“嗯，不一樣?！?p>　　程帆：“那就是在練眼神?！?p>　　“哦，”李文宏不明覺厲：“叔，你學習這么勤，咋考的學校，沒那個服務員好？”

　　噗——

　　天真無邪的小朋友，給程帆胸口來了一錘。

　　“第一，那個小姐姐不是服務員，是老板的妹妹。而且，你這小屁孩，你要學會看到別人的優(yōu)點。

　　你要看到，叔叔把十里八鄉(xiāng)多少人比下去了。

　　你不要老盯著比叔叔厲害的姐姐啊。”

　　李文宏聞言，頗有感同身受的意味：“是哦，我每天都不想上學?！?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