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發(fā)奮自強 改變命運
老伯父雖然不在了，但對阿珍而言，卻從精神上，打開了通往另一個世界的大門。不可否認阿珍對桂東這片生她養(yǎng)她的土地的情感，她愛她的家人，她的小伙伴，她村后的柿子林，愛夏日夜晚滿天星辰下聽老人們講的故事，愛滿山紅的紫的棯子果......但若讓她從此在這里生活一輩子，她冥冥感覺到，這一切太苦太苦了！
雨天糞便橫流的農(nóng)村巷道，艱辛的農(nóng)事，毒辣的烈日，曬得黝黑的皮膚，不明不白死去的阿菊，命運凄慘的阿秀，哭著出嫁的小姑.....這一切時不時地在她腦海里盤旋，她仿佛覺得自己將要沿著這樣的命運軌跡走下去，一眼望到終點，那終點便是像許許多多的農(nóng)村姑娘一樣，早早地嫁給了一個陌生的男人，生一大堆的孩子，然后慢慢的，自己也變成像母親一樣的粗言俗語的婦人。
她想，為什么我不能成為老伯父那樣的人？為什么我將來不能過體面一點的生活？為什么我一定要按照父輩那樣生活一輩子？
我不，一個強烈的聲音在她心底響起。父親的聲音也時時在她耳畔回響：你要想擺脫這樣的命運，只有好好讀書，不然，就是受苦一輩子。
母親并不在意，只是冷冷地說：“女孩子，書讀得去最好，讀不去，就去給人家當保姆帶孩子，一個月也可以給家里掙不少錢了?！蹦赣H不認得幾個字，她的眼界也僅限于給人家當保姆，如果阿珍能夠早早出去自立掙錢，減輕家里幾個孩子的開銷，她求之不得。
但是阿珍不想給人當保姆，甚至憎惡這種工作，因為她從小就是幾個弟弟的保姆。
整個家族，支撐她讀書的精神支柱，除了父親，便是叔公和爺爺兩位老人了。
叔公的小屋時有一個小小的書柜，那是他自己做的。平時，叔公會把書柜門鎖上，輕易不給小孩子打開，好像里面藏了什么寶貝似的。
阿珍認得的字慢慢多了，看見叔公時常從書柜里抽出一本本裝訂整齊的書籍來看，不禁好奇，自己也伸手去抽書。剛開始，叔公呵斥她，以為她又要調皮搞破壞。后來經(jīng)過她再三保證，絕不弄壞，借了一定會還，叔公才允許她動他的書，并允許她帶走。
那一柜子的書，有關于各類種養(yǎng)技術的書籍和雜志，也有小說類如《酒徒》《楊貴妃傳》《封神榜》《三國演義》《隋唐演義》......阿珍剛開始最喜歡看的還是各種連環(huán)畫，俗稱“小人書”，《過韶關》《喜盈門》《傷痕》《苦惱人的笑》《杜十娘》《霍元甲》……小巧精致的畫冊，生動有趣的故事，讓她欲罷不能，讀了一遍又一遍，阿珍就這樣打開了閱讀的大門。
后來，“小人書”讀得滾瓜爛熟了，慢慢發(fā)現(xiàn)一些評書也挺有趣，《薛丁山征西》《薛仁貴征東》通俗易懂，《薛剛反唐》又似乎跟前面兩本內容一脈相通。
評書看完了，發(fā)現(xiàn)一些傳奇小說也不錯，《小五義》《陳十四傳奇》《兒女英雄傳》《九龍夜光杯》，都是語言平實，朗朗上口，內容生動有趣，小學生極容易上頭。
叔公書柜里還有一套四本包裝精美，另外用塑料袋裹得嚴嚴實實的《紅樓夢》，阿珍翻了翻，看不太懂，罷了。另外還有些唐詩宋詞的書籍，阿珍也看不明白。
阿珍發(fā)現(xiàn)叔公桌上多了一本裝訂嶄新的《半月談》，里面展現(xiàn)的都是她聞所未聞的大人物，有國內的，也有國際的。翻開內容，很多東西她不甚明白，但見中間一頁，標題是醒目的幾個大字《東歐劇變蘇聯(lián)解體》。她不理解是啥意思，便問叔公。
叔公抽著旱煙，吐了口煙圈，嘆了口氣：“老毛子還是斗不過美國鬼子。這樣也好，第三次世界大戰(zhàn)就打不起來了?！?p> 阿珍又問他前兩次世界大戰(zhàn)是怎么回事，叔公解釋給她聽。阿珍開始朦朦朧朧地意識到，自己所處的，是一個多么風雨飄搖的世界，許多事情似乎跟自己無關，又似乎有關，似乎是真實的，又似乎很遙遠很夢幻。
叔公告訴阿珍，這是爺爺（叔公的哥哥）訂的雜志，半個月來一本，囑咐阿珍不要弄壞了，要還給爺爺?shù)摹?p> 阿珍的爺爺曾是小學校長，退休后，每天必做的一件事便是步行幾公里到村委大隊那里拿一份他訂的日報，原來他還訂了《半月談》呀！
作為一名小學校長，爺爺算是當?shù)貫閿?shù)不多的知識分子之一，房間中也收藏有不少書籍。但阿珍發(fā)現(xiàn)爺爺房中的書籍大多是小學教材類，還有就是一些關于對聯(lián)和詩詞歌賦的，不似叔公房間里的書那么有趣。后來，慢慢久了，阿珍才明白，因為爺爺奶奶家的孫兒多，為了避免小孩子破壞，爺爺不得不把許多心愛的書籍轉移到叔公那里。
爺爺對阿珍自然也是極其疼愛的，但是因為有十幾個孫兒那么多，爺爺奶奶分到阿珍身上的愛也就剩不了多少。不像叔公，無兒無女，阿珍自小喜歡跟叔公親近，叔公自然而言的把阿珍當成了唯一的孫女。
阿珍還沒開始上小學，叔公便教她寫字。阿珍開始上學了，中午放學還是習慣去叔公那里玩一下。叔公看到阿珍，便會摸摸索索地從天花板下的吊籃里翻找東西。因為怕老鼠，農(nóng)村的很多家庭都習慣把吃的東西藏在吊籃里。
叔公從吊籃里翻出的東西有紅薯干、柿餅、油炸果條、炒蜂蛹、餅干等。如果阿珍還沒吃飯，叔公還會給她白糖或者蜂蜜拌飯吃。在叔公這里，這是世界上所有人，除了阿珍外，其他任何人沒有的待遇。也正因為有了叔公，所以阿珍的童年，每每自己回憶起來，都是無比溫馨幸福的。
但是阿珍漸漸長大了，她要干的活越來越多，不能經(jīng)常呆在叔公這里，只能把叔公家的書籍一本本地往家里借。在家煮飯的工夫，燒水的工夫，睡覺之前的工夫，都可以看書。
有一次，父親的一位客人來拜訪，意外看見了正在一邊燒火一邊捧著一本大部頭小說讀得津津有味的阿珍，大為驚異，他說他從沒看過一個如此好學的孩子，而且，這么小，居然就能看這么厚的一部小說！這孩子以后前途無量。
父親聽了不禁有些得意，加上平時阿珍學習總是不費吹灰之力，便能出類拔萃，心里也犯嘀咕能不能培養(yǎng)出一只金鳳凰來，于是便請來了一位據(jù)說會看手相的算命先生。
阿珍想起自己在小說中看過的算命先生，那很多不都是江湖術士嗎？真有那么靈驗不成了活神仙了？
那算命先生拉著阿珍的手，把紋路細細地觀察了一番，說：“好好學習，將來有你的好日子?！?p> 父親笑著問：“老神仙，你這意思是我這女娃娃還行？”
算命先生說：“行，怎么不行？讀書肯定是厲害的?！?p> 阿珍聽了不禁啞然失笑，附近這十里八鄉(xiāng)的，有誰不知道她阿珍學習的名頭，算命先生這話說了不等于沒說嗎？
父親聽了算命先生的話，仿佛吃了一顆定心丸，更加相信自己的女兒將來必定能跳出農(nóng)門。
母親卻是憂心忡忡：“她讀書厲害了，你哪來那么多的錢供她？別忘了你還有幾個兒子呢。讀得再好將來還不是別人家的人？”
父親譏笑母親頭發(fā)長見識短，兒子女兒不都一樣是自家的孩子，女兒有出息了還能忘了咱們不成。至于錢的問題，車到山前必有路，到時候再說。
阿珍對父親心懷感激，同時對母親充滿了怨恨，怨恨母親從來不考慮過自己的感受。她同時擔憂，會不會哪天父親也被母親說動了心，不讓她繼續(xù)讀書了。那么，她讀高中、讀大學，去外面海闊天空展翅高飛的夢想，全部都將化為泡影。